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一、疑窦重重 皓月当空,银光遍洒大千,但景色并不美,不但不美,反而有些阴森,夜风拂过,仿佛带着幽灵的窃笑。 为什么?因为这里是一片远离城镇官道的废墟,紧傍着山岗。 这废墟占地极广,总在数十亩左右,残墙、危壁、孤柱、半隐在荒烟蔓草间,有些树丛业已成林。 唯一还保持形象的,是废墟中央耸立的一座白石高台,从台上石回栏的精致雕凿来看,这废墟当年是豪门巨富的宅第。 据传说,这地方当年死人太多,时常闹鬼,大白天也没人敢来。 然而此刻,台上却伫立着一条人影,远望像根石柱。 夜晚敢来,当然是不怕鬼的人。 他是谁?他就是出道未久,但已名震江湖的“神眼金雕”岳震寰,他刚和“逍遥书生”宇文啸云聚首,二人阔谈江湖往事和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其中以鬼剑、鬼千金、修罗公子的传闻 最为引人注目。他就是为了揭开这神秘,所以在等着一个人。 等人,是最难耐的事,尤其在对方不守时的时候。 岳震寰极目望着远处,他号称“神眼金雕”,目力当然超人. 一等,在视线不受阻的情况下,可以清楚分辨半里之内人物的活动。 突地,他发现废墟边缘的林木间有人影浮动,运足目力审视,是两名老者和一个中年汉子,老者之一被安顿在树下,背靠树身,另一老者和那中年汉子用剑在地上挖掘,不时抬头向远处望一眼。 这情况使岳震寰大感困惑,他等人早巳等得不耐,正好有这机会使他舒展一下情绪,于是他下了高台,从侧方掩了过去。 由于他的目力超人,所以不必迫近,隐身在五丈之外的树丛里。 两老一中年他全都认得,端坐树下的,是大名鼎鼎的飞云堡主陆友良,另外那老者是以一对铁拳享誉武林的“震天手”欧化雨,那中年人是剑道翘楚钟一民。两人在忙着把一段一段的竹竿连接了埋在用剑掘成的小沟里,用土掩上,再洒些枯草树叶遮盖,小沟通到两丈外的一丛矮树之后。 岳震寰看得满头玄雾,他们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端坐树下的陆友良闭目垂眉,不言不动。 竹竿子埋设完毕,欧化雨检查了一遍,然后向钟一民道:“钟老弟,这行动如果失败,你我恐怕非躺在此地不可!” 钟一民目芒一闪,道:“欧大侠,只要能达到目的,死又何妨!” 欧化雨道:“钟老弟的消息正确?” 钟一民道:“百分之百的正确,小弟亲自守候过三晚,都在三更以后。” 欧化雨点头道:“但愿如此,我们可以准备了。” 钟一民隐身到竹竿通达的树丛里,欧化雨却藏到陆友良端坐的大树之后。 岳震寰皱起了眉头,这的确是件怪事,三个响当当的成名人物,捣什么鬼?如果是打猎设陷,这种地方除了狐兔,不会有猛兽,如果是坑人,似乎不符他们的身份。 更怪地是陆友良始终枯坐着没动静。 岳震寰运用他的神眼仔细观察,忽然发现陆友良的胸腋和颈子间,各有一根细绳子儿勒在树身上,这发现使他震惊不已。 一条人影,飘絮般掠来,发现了树下端坐的陆友良,惊“噫!”了一声,伫在两丈之处,是个二十左右的黑衣少女。 人长得相当不赖,雪白的肌肤衬着黑衣,更加显白,尤其那一头长及后腰的柔发,乌溜溜的闪着光,迷人极了。 她是谁?难道他们等待的便是她? 以三个成名的人物,来暗算一个少女,太不可思议了! “怪事,姓陆的,你竟然活着?”少女开了口。 “老夫等你多时了!”答话的竟然是树后的欧化雨。 岳震寰明白过来,坐在树下的,是陆友良的尸体,听少女 的口气,即使她不是凶手,定与凶手有关。 “等我么……有什么指教?” “难道欠帐不该还钱?” “哦!你为儿子讨帐?” “不错!” “怎么讨法?” “要你骨化飞灰!” “哈哈哈……”少女大笑起来,声音很脆,然后敛了笑声道: “你那宝贝儿子公然敢调戏我,难道不该死?你还要护短……” “住口,你杀的人太多了,老夫是为江湖除妖!” 岳震寰陡然省悟他们埋竹管的用意了,以成名的人物,用鬼计来谋算一个少女,不管原因是什么,都是不对。 他闪电般从隐身处掠出,一个飞跃,扑向黑衣少女,伸手拦腰一抱,塌地滚了开去。 尖叫与惊叫并发中,“隆!”然一声巨响,土石纷飞,如暴雨般洒回地面。 土石落定,岳震寰放开黑衣少女,站起身来,抖去身上的泥土草屑,舒了口大气。黑衣少女也起身弹土。 “这怎么回事?” “你应该明白,有人要把你炸碎。” “是什么人?” “方才跟你说话的!” “陆友良?” 黑衣少女弹了过去,岳震寰也跟进,只见陆友良仍然端坐着,身上尽是尘土,头低垂在胸前,原来是套住脖子的细绳断了。 黑衣少女拔出剑来,却被岳震寰一把抓住握剑的手。 “别碰我!”黑衣少女甩开了岳震寰的手。 怔了怔,岳震寰道:“你准备做什么?” 黑衣少女道:“杀人!”声音很冷。 岳震寰道:“这是具尸体,不必你动手了。” 黑衣少女道:“他太可恶,竟然想把我炸碎,我要把他剁碎。” 一个少女说出这种狠话,实在令人惊异,而且她还长得这么美。 岳震寰冷冷地道:“一死大于天,戮尸太不人道。” “如果我被炸碎就人道么?” “可是你还活着,没有被炸碎碎。” 黑衣少女扬剑,岳震寰又要伸手。黑衣少女退后一步,瞪着眼道:“你再碰我一下,我就杀了你!” 岳震寰愣住,连呼吸都停了,天底下居然会有这种女人,救 了她的命,不说一声谢,居然还要杀人,太邪门了。他自问: “我不该救她么?” 黑衣少女接着又道:“凡是碰过我身体的人都死了,你抱过我,又抓过我的手……” 岳震寰哭笑不得地道:“你可以杀我呀?” 黑衣少女板着脸道:“我是讲理的,你碰我的情形不同,所以才没杀你,再来可就不同了。” 岳震寰气极反笑道:“你是很讲理,太讲理了,你知道理字 怎么写?” 黑衣少女眉毛一扬道:“当然知道,你别门缝里看人,以为我没念过书,写过字。”她居然笑了,笑起来很迷人。 但此刻的她,在岳震寰心目中已是其丑无比。 他吁口气,道:“算我错了,大错而特错!”说完,挪步离开。他所谓错了,是不该救她。 眼一花,她截在他的头里。 “慢走,话还没说完!” “我已经没有任何话可以说。” “你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不知道。” “你说陆友良早已是死人?” “不错!” “死人不会弄诡,活的人呢?” “早走了!” “是谁?” “不知道。” “不肯告诉我?” “就算是吧,我不否认。” “如果你要知道我是谁,就会有问必答了。” “你是谁?” “你应该想得到的。” 岳震寰心念一转,突然想起了近日江湖上热烈谈论的一个女人,也是他要探秘的一个目标,因此心弦立刻起了震颤,但表面上他仍然冷傲如故,淡若无事地道:“鬼千金!” 口里说,心里着实后悔不该错救了这以杀人为乐的妖女。 眸光一闪,“鬼千金”娇滴滴地道:“你一点都不怕?” 岳震寰报以一阵哈哈大笑。 “鬼千金”也咕地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岳震寰道:“我是谁?” “我没见过你,但听人家提过你,你是‘神眼金雕’岳震寰,没错吧?” 岳震寰冷漠地道:“算你说对!”说完,再度举步朝侧方走去。 这回“鬼千金”没拦阻,望着岳震寰的背影道:“这男人有意思,可惜……”可惜什么她没说出来。 岳震寰身法加快,奔向高台。 “鬼千金”眉头一蹙道:“他怎么往里走?”说完弹身追去。 岳震寰又被中途截住。 “你又想做什么?” “我说过我是讲理的,刚才我欠你人情,不能不还……” “什么意思?” “这里是禁地,进来就别想活着出去,我特别来提醒你。” “禁地,没听说过?” “你外号神眼,怎么没看到?” “看到什么?” “那么大的标志你看不到?”说着,用手朝左前方指了指。 岳震寰放眼望去,果然发现草树之间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不由心中一动,因为只看到石碑的背面,不知道是什么标志。 基于好奇,他奔了过去,一看,为之骇然怔住,只见碑上刻了四个惊心怵目的大字“地狱之门”。望着这四个大字,岳震寰木住了。 这地方他是第一次来,是应约而来的,可是却从没听人谈起过“地狱之门”这回事。 只是在杀手中提起修罗公子其人,是不是有关联,他想弄-个清楚。 “鬼千金”跟了过来。 “怎么,不骗你吧?” “何谓地狱之门?” “进入地狱的门,很简单的解释。” “是谁划这里为禁地?” “当然是地狱之主。” “地狱之主又是谁?修罗公子是不是地狱门的人?” “这谁也不知道。” “江湖下三流的鬼蜮伎俩,不值一笑!” “你真的想死?” “想死未必会死。” “你来此地做什么?” “赴约!” “赴何人之约?” “这用不着告诉你。” “约人的人定是想要你的命,自己不下手,要别人代劳。” “我不信这个邪!” “一个人诚心想死,谁也阻挡不了。” 岳震寰不愿再跟他蘑菇,身形一起,闪电般奔去,上了高台,只见月亮已西斜,但等的人却依然不见踪影。 “鬼千金”的话,又响在耳边,他想:“怎么可能,约自己来此地见面的是侠名卓著的武林奇人陶中州,双方在此之前从无瓜葛,算是初见面,他没理由借刀杀人。可是……约会地点是他提出的,他又因何失约呢?难道内中真的有文章?” 放眼望去,“地狱之门”的石碑宛然在目,他奇怪何以先没发现,而且江湖中也没听人提起,照理,这应该是尽人皆知的。“鬼千金”的影子,又在眼前晃动,想不到使江湖人闻名丧胆的人物,竟然是个美艳迷人的少女。 她与“地狱之门”有关联么?她警告擅闯禁地只有死路一条,何以这么久没动静? 正在想,鼻孔里突然嗅到——股异香,登时心中一动,这地方是不可能有花香的,而且先没闻到,目光溜转,台上空落落的没任何人影,这奇怪的香味从何而来? 任何情况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 岳震寰当然要弄个明白,他挪动脚步,还没走到台边,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栽了下去,意识由模糊而消失。 岳震寰没死。 他又醒过来了,但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人还是躺在高台上昏倒的地方。他坐起来,头微微有些晕眩,身上别无异状。 他茫然四顾一遍之后,站起身来。突然发现地上写了四个潦草的字:“免死一次!” 他惊愕万分,这“免死一次”当然是“地狱之门”的人弄的玄虚。 对方为什么破例不杀人呢?他想不透。 艳丽的阳光,照得废墟一片光明。 他望向前方,-颗心登时收紧了,的确是不可思意的怪事,“地狱之门”的石碑消失了,像是那石碑根本就不存在。 这分明不是梦,天下也没有所谓的鬼,可是如何解释呢? 他下了高台,走到昨晚竖着石碑的地方,没有异状。没有任何痕迹,石碑神奇地不见了。 发了一阵呆,弹身奔到昨晚欧化雨和钟一民利用陆友良的遗体暗算“鬼千金”的地方,尸体是没有了,但地上被炸成的土坑还在,证明-切全是真实的。 他木立着仔细回想昨晚的情况,记得钟一民曾说过,他守候了三夜,证明百分之百正确,又说,只要达到目的,死又何妨。 钟-民守候什么? 证明了什么? 想达到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鬼千金”在刚刚发现陆友良尸体之时,曾况:“姓陆的,你竟然还活着?”这又证明了什么? 一连串的谜,使他困惑万分,要揭开谜底,只有设法找到欧化雨或钟一民,最好是能再碰上“鬼千金”。 陶中州失约的原因当然也要查。 想碰上“鬼千金”不容易。 陶中州四海为家,居无定所。 欧化雨和钟一民虽然是外地人,但他俩能为本地的陆友良出头,只要到陆家便可知道他俩的行踪,也许他俩还留在陆家。 主意打定,岳震寰准备动身离开,突地,一个声音道:“岳老弟,你还留在这里没走?” 岳震寰转身一看,来的是陶中州,他本想质问对方何故失约,但看到对方那份光风霁月的神情,他忍住了。 他想对方定会主动提出解释,抱了抱拳,道:“陶前辈此刻才来?” 笑了笑,陶中州道:“是刚到!”他竟然不提昨晚失约的事。 岳震寰心头火大了,脸上现出不愉之色。 “在下整夜在高台上恭候阁下的大驾。” “老夫知道!”他说得若无其事。 “阁下说知道是什么意思?” “因为老夫也在现场办事。” “……”岳震寰瞪大了眼望着陶中州。 “我们离开此地再谈!”说着,脚步已开始挪动。 岳震寰只好跟着走。 两人来到距废墟里许的一个水塘边停了下来,岳震寰有些迫不及待,因为心里的疙瘩太多,恨不能马上一一解开。 “阁下昨晚在现场办什么事?” “一方面打算擒凶,-方面准备救人。” “这怎么说?” “你仔细听老夫说。”此地空旷,除了水塘对面有芦苇之外,其余三方都是草地,没遮掩,十丈之外才有林木,谁也无法迫近。 但是陶中州仍然小心地四下扫瞄了一番,才又开口道:“‘鬼千金’杀害了陆大侠陆友良的独生子,而陆大侠却是毁在纸剑之下……” “纸剑?”岳震寰惊叫出声:“就是江湖上盛传的鬼剑?” “不错,就是众所周知的‘鬼剑’,先后毁在鬼剑之下的黑白道高手,不下百人之多,所以老夫等计议缉凶除魔。” “谁是鬼剑?”这又是他急于想知道的。 “不知道。” “这……” .“当初老夫等怀疑‘鬼千金’与‘鬼剑’有关,经过布线、守候,结果钟-民大侠发现‘鬼千金’在此地出没,而且是三更以后……” “所以就安排了火药,准备炸死‘鬼千金’?” “不,那只是幌子,打算藉此引出‘鬼剑’,如果老弟不救她,老夫同样也会救她,只要跟她拉上关系,事情便容易着手了。” “不过……她相当邪门。” “这是事实。” “结果证明了什么呢?” “没第三者出面,等于没有眉目,如果老弟愿意为正义而伸手,这一着棋算是布上了。” “在下一向义不后人,不过……有些问题得先澄清。” “请说!” “阁下明知废墟是禁地,而约在下高台见面,临时又不现身,这也是-步妙棋么?”他只差没点明“借刀杀人”四个字。 “可以这么说,是一着棋。不过,高台在老夫遥遥监视之下,-有动静,老夫等会立刻现身的。” “唔!”岳震寰并不满意这解释。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促成这-步行动……” “什么原因?” “岳老弟拜会风雷山庄洪大庄主,探听失踪了几达二二十年的‘荆襄客’阳明夫妇的下落,老夫想到可能与‘鬼剑’有关也说不定,所以才有这一次冒昧的高台之意目的是促成我们-致行动。” “哦!在下没想到这——点。” “岳老弟为何翻这旧案?” “因为-句诺言。” “噢!”陶中州用询问的眼光望着岳震寰,目的想知道是什么诺言。但岳震寰没说下去:他也不便追问,这是江湖规矩。 “还有件稀奇事,夜晚分明发现有块刻着地狱之门的石碑, 天亮之后却神秘地消失了,这是何故?” “石碑?……这倒从没听人说过,老弟亲眼看到?”陶中州十分惊讶。 “只差没用手摸。” “这可就真的怪了。” “另外,在下在高台闻到一阵异香之后便告昏迷.但醒过来却什么事也没有……” “老弟,如果老夫的判断不错,这是因为你救了‘鬼千金’的关系。” 这是很合理的解释,岳震寰微微点了点头,“鬼千金”的影子又浮现脑海,那样美的女子,竟如此邪门,她与“鬼剑”真的有关系么? 当然,“鬼千金”、“鬼剑”、“修罗公子”都是江湖人喊的,实际是什么人呢? “鬼剑”出现江湖已经近二十年,以风雷山庄洪庄主的经验阅历,竟然一点辙都没有…… “荆襄客”阳明夫妇失踪之前是在风雷山庄做客,以后的行踪呢? 据洪庄主说,当年“荆襄客”阳明夫妇离庄时并未说明去 向,以洪天贵的身份地位而言,他当然不会说谎。 如果说“荆襄客”夫妇之失踪与“鬼剑”有关,那似乎太牵强,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能支持这一假设…… 默然了片刻,陶中州郑重地道:“岳老弟,老夫判断‘鬼千金’会再找你,如果老弟能设法从她身上探出‘鬼剑’的端倪,对武林而言便是功德无量了。” 岳震寰沉声道:“在下尽力而为。” 陶中州眼珠-转,道:“老夫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停了停,才接下去道:“老弟如果能找到此人,也许他能告诉老弟一些关于‘荆襄客’夫妇的消息,因为此人在二十年前是位风云人物,交际很广。” 岳震寰精神一振,道:“是谁?” “老弟一定也听说过此人,徐半仙!” “徐半仙,是听人提过,据说此老见闻广博,所以被江湖朋友称为半仙而不名,可是他脱离江湖已久,何处去找?” “去年有人在大洪山中碰到过他。” 岳震寰深深一阵考虑。 “大洪山连绵千里,在哪一个区域?” “就在主峰附近一带。” “在下出道晚,无缘见识此老,他是什么形相?” “清癯高瘦,喜欢穿黄色衣服,算来年纪当在花甲不到之间。” “多谢指点,在下定要设法找到此老。” 大洪山虽说不是穷山恶岭,但也相当险峻,大部分山区人迹不到。 岳震寰在主峰附近盲目地搜寻了三天,三天来,除了碰到几名猎户,任什么也没发现。 人,有一种通病,越是办不到的事越想办到。 岳震寰并不气馁,仍然打起精神,把搜寻的范围慢慢扩大, 除非徐半仙已经人了土,他不相信会真的找不到。 第四天,依日头判断,大约是过午时分,岳震寰来到一个峰头上,突兀的怪石夹着奇形怪状的虬松,极富诗情画意。 他是江湖人,但面对这种自然美景,仍然引发厂内心的共鸣。 突地他想到,徐半仙是高人,这种石画也似的境地,正合于他的脾胃,于是他展开了仔细的搜索。. 在独有的一株苍松下,有块巨大的形如交椅的奇石,中央部分光泽平滑,苔藓不生,证明经常有人在上面坐卧。 这发现使岳震寰精神大振,如果所料不差,要找的人快要出现了。 隐居的人拒见生人,这是必然之理,岳震寰找了隐蔽的石隙守候,耐心地,像猎人守伺猎物的出现。 日头平西,他枯守了近两个时辰,毫无动静,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主意,步出石隙,在峰边的地方拣那松动的岩石,运起神力向下猛推,呼轰之声顿时如巨雷震发,在深山里,这种声响是会传得很远的。 蓦地里,一声暴喝震耳传来:“住手!” 岳震寰大喜过望,这一着奏了效,他已经知道发话的人是谁了。 他沉住气缓缓回过身,只见一个美髯拂胸的黄衣老人,端坐在那奇石上,两只眼奕奕有神。 “你小子发癫了,破坏这里的风水?”黄衣老人发了话。 “阁下是……”岳震寰迫近于前去。 “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想见你阁下!” “你知道老夫是谁?” “徐半仙!” “谁告诉你的?”这一反问等于承认了身份。 “-位不知名的武林长者。”他不能说出陶中州,武林人大部分有怪癖,说出来可能会制造成双方之间的嫌怨。 “看来老夫又非搬家不可了!”徐半仙喃喃白语。 礼不可失,岳震寰深深行了一礼,抱拳躬身。 “在下千辛万苦寻找阁下,只请教一件事。” “老夫没闲工夫。” “只一句话,耽误不了阁下多少时间。”岳震寰有些啼笑皆非。 “问吧,老夫不一定回答你。” “荆襄客阳明夫妇的生死下落。” 徐半仙神色大变,像半夜里突然碰上鬼似的从石椅上蹦了、起来,眼珠子像要跳出眼眶,直瞪着岳震寰。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也使岳震寰吓了一大跳,但一惊之后,他立即冷静下来,事实业已显露,“荆襄客”夫妇的生死之谜,已经有了端倪。 “哈哈哈……”徐半仙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十分刺耳,这与他那清奇的貌相和风度极不相称,久久,他才收敛住可笑的笑声。 “你叫什么名字?” “岳震寰!” “跟荆襄客是什么关系?” “他是在下的姑父。” “什么,阳明是你姑父?” “是的!” “你想知道他夫妇的生死下落?” “是的!” 徐毕仙抬眼望向空际,脸皮子在抽筋,两只眼却发了直。这表示他内心相当激动,在深深考虑一件大事。 岳震寰静待他的下文。 久久,徐半仙才以-种低沉的音调道:“你下山去吧,不须问了!” 岳震寰挑眉道:“为什么?” 徐半仙道:“一个人失踪了近二十年没露面,还会活着么?” 心中一动,岳震寰道:“阁下的意思是说家姑和姑父已不在人世? 徐半仙道:“这是依常情而论。” 对方的特异反应,已证明此中大有蹊跷,岳震寰不是三岁小孩,当然不会接受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恐怕不会这样吧?” “你……什么意思?” “阁下一样也在江湖上失了踪,时间也是十几年,却还活着没死,照阁下的说法,是不合常情了!” “你小子胡说!” “开门见山一句话,如果人死了,阁下必知道死因,如果人还活着,阁下必知道在什么地方,阁下刚才的表现,已经不打自招了。” “你准备找岔?” “恐怕已经找定了,阁下如果不做明确交代,在下绝不放手。” “你小子有多大气候?”, “足可应付阁下。” “哈哈哈……”徐半仙又狂笑起来,笑声中,身形一晃而沓,快得像陨星飞矢。 岳震寰弹身疾追,因为峰头尽是嶙峋怪石,任何隙缝都可藏身,只这眨眼工夫,已失去了对方踪影。 心念一转,他上了如塔形耸立的巨石顶上,伏下身,施展他的神视奇功,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不断地扫瞄,数十丈之内,即使是一只小虫也逃不过他的眼。 终于,他发现于,徐牛仙塌着身在石隙缝道中移动,行动很快速,已在十丈之外,岳震寰的目光随着转。 不久,徐半仙停在一丛石笋间,先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在右方第二根石笋上-按.他眼前的石笋忽然侧移两尺,露出-个穴口,人钻进去,石笋又还原封住石穴。 岳震寰自顾自地冷笑了一声,迅快地掠到那丛石笋中,认定了位置,依样画葫芦,石笋移开,露出穴孔。 “呼!”地一道劲风卷了出来,相当强劲。岳震寰首当其冲, 又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震得向后倒飞,结结实实地撞在身后 的岩石上。 金雕,的确灵活,他没受伤。身躯反而反弹向前,因势趁便,他穿进了隙孔,一看呼吸为之窒住。 这是个宽大的石窟,密密麻麻,排满了一尊尊黝黑的神像,少说也有百尊之多。徐半仙却不见踪影。 这是佛窟么,不然怎会有这么多佛像? 定定神,仔细观察,再用手触摸。 “呀!”他惊叫出声,头皮发了麻。 不是佛像,是缩干了的尸体,硬得像风干了的生牛皮。 人干!多可怕的景象。 又镇定了片刻,岳震寰伸手抚摸,证实所想不差,真的是人干,一层皮崩在骨架上,曲指叩击,发出砰砰的鼓声。他检视其中一具,发觉后脑和肚皮有缝合的痕迹。 他的小时候曾经听人说过人干的故事,把死者的内脏肚腑眼舌脑髓等全部掏出,然后涂上药料,几天就可以烘成人干,大小比原来形体小一半。 那只是吓小孩的恐怖故事,现在真的见到了。 徐半仙众所周知是个江湖奇人,想不到是个恶魔。 “滚出来!”岳震寰厉喝出声。 “滚出来!”是石窟的回声。 石窟的穴口已不知在何时自动封闭,岳震寰置身在人干堆中,胆子再豪也有些受不了。 这石窟如果不是有秘密出口,便是另有藏身之处。岳震寰按捺住乱跳的心,再度施展神视奇功,他要找出徐半仙藏匿的地方。 目光在石壁间搜索,不放过半寸地方,奇怪,找不到任何可疑的痕迹,人是不会石遁的,遁,只是神话,功力通玄也办不到。 但人可是真的不见了,如何解释呢? 人干,有的闭着嘴,有的龇着牙,姿势可一样,全都是盘腿而坐。 “徐半仙,滚出来,否则我捣毁你这人干窟!”岳震寰再次喝叫。 依然又是一串回声,回声中却夹着人声:“岳震寰,你不久也将变成人,窟里又添-具。” 冷哼一声,岳震寰道:“姓徐的,要摧毁你这石窟,不必费多大力气。” 徐半仙的声音道:“你就试试看吧!” 一答一对,岳震寰已摸出了对方藏身的地方,是在窟顶的夹层里,他不动声色,后退数步,一翻掌,朝窟顶推去。 “隆!”然-声巨响,一片五尺见方的岩层塌落,全窟回震如雷,却不见徐半仙的影子。震塌的地方,现出了另一个穴口,想不到这岩石窟竟是双层的。 岳震寰稍作思索,身形跃起,利用窟顶与窟壁拱形交会的地方,手撑足抵,像-条大壁虎绷在壁间,正好对着上层的穴口,朝里望去,又是一间石室,有床褥等日用什物,但仍没有徐半仙的踪影。 这面善心恶的武林祸害,很可能从秘径遁走了。 岳震寰弓股蹬壁,猛一伸张,像穿帘燕子般投入了上层的石室,一望而知,这石室是徐半仙生活的地方,有锅碗瓶罐、油米食物。 一条窄窄的甬道从石室内笔直延伸,隐隐透光,毫无疑问这便是通路。 岳震寰戒备着穿过甬道,到了尽头,只见岩石壁立,脚底下林木苍郁。这出口竟然在峰后的峭壁间,够隐密,绝对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以岳震寰的身手,这峭壁对他并不算阻碍。 他出洞藉突岩着力,迅快地翻回峰顶,仔细搜索之后,断定徐半仙已经逃之夭夭,他有些牙痒痒;守株待兔是白费,对方绝不敢再回头,只有另外设法乘其不备时逮人。 夕阳衔山,天将晚了。 岳震寰深深地考虑了-番之后,决定佯作出山,然后暗中折回,监视这峰头,徐半仙-定藏身在附近,伺机回石窟,不会就此一去不返。 于是,他呼啸一声,落到峰下,以快速的身法,朝山外奔去。 到了一个山垭口,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岳震寰故意横里奔行,利用林木掩蔽,绕了大弧回到垭口附近的密林中潜伏起来。 他粮带得很充足,不怕饿肚子,他铁定了心,不管耗多少时日,非逮到徐半仙不可,“荆襄客”夫妇之谜,要从他身上揭晓。 神眼,夜暗阻不了他的视力。 一个时辰之后,明月升起,这对岳震寰,等于是大白天了。 两条人影出现垭口,一个肩上扛着-个大包袱,另外-个挑着一对箩筐,筐里也是大包袱,想来登山乏了,双双坐下来歇脚。 岳震寰心想,住在山里的人可真辛苦,这么晚了还赶山路,看来是出山采办食物用品的。 往刻之后,两人把大包袱往路边矮树丛里藏放,扁担箩筐顺手一扔。 这古怪的行动引起了岳震寰的惊奇,立刻运起神视功夫去看,只见两人都是壮汉,紧身装、带剑、戴鬼脸面具,挖空的二洞显得双目有神,不但是江湖人,而且还是高手,与地狱门-定有关的人。 岳震寰斜里掠出,拦住两名汉子的去路。 像是天神突降,两汉子各惊呼一声,双双退了数步,怔怔地望着岳震寰,但也只片刻,四只眼里射出了寒芒。 其中之一开了口,声宏而沉,显示内力充盈。 “朋友是哪条道上的?” “就是这条道上的。” “有什么指教?” “你们藏在路边的是什么东西?” 两汉子互望了-眼,闪身各占位置,是犄角之势,是准备动手的样子,仍由那开口的说话。 “朋友少管闲事为妙。”说着加上一声冷笑。 “恐怕是管定了!” “报个字号!” “凭你两个还不配。” “哈哈!”开口的望向他的伙伴:“老三,你听到了,我们兄弟不配。”. “二哥,你看怎么办?” “凑成四个如何?” “好主意!” 凑成四个,这是什么意思?岳震寰一时会不过意来,冰冷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一连几绕。 “区区不想杀人,你两个还是实话实说吧!” “老三,听听,多大的口气?”老二偏头向老三,语带不屑。 “二哥,这不长眼的准是想黑吃黑,见者有份?哈哈哈哈!” “照啊!他自己找上门,是该有份的。” “别耽搁时间了,料理了上路吧!” “我也是这么说……,’老二话只说了一半,手中剑已经刺出, 快、狠、稳、准兼备,的确是个好手。 岳震寰一伸手,抓住了老二剑尖,老二亡魂大冒,用力收 剑,但剑尖像是被焊接在一只铁手上,分毫不动。 “呀!”地一声栗叫,老三的剑劈向岳震寰的肩背。 “蓬!”地一声,剑反弹回去,老三傻了,不怕刀剑的金刚神功他只是听说过,今晚却见识了。 老二松手后退,索性不要剑了。 岳震寰扔了剑。 “说,你们藏的是什么东西,否则就别打算活着离开。” 老-二突地伸手人怀中…… 岳震寰知道对方要用暗器,立时动了杀机,一掌挥了出去,惨叫声中,老二的身躯离地凌空倒飞,撞上路边的山石,势道太猛,“砰!”地-声,撞成-堆烂肉。 老三双腿一软,瘫坐下去,裤裆已经湿了。 岳震寰以极快的动作从路边树丛抓出一个包袱,撕开-看,两眼发了蓝,赫然是-具人干。 老三勉强挣扎着站了起来,转身想开溜,才一举步,几乎栽了下去,两条腿已完全不听使唤。 岳震寰向前迫近了两步,语冷如冰地道:“现在先说你的身份!” 老三结结巴巴地道:“江……江湖小卒,谈不上……身份。” 岳震寰突然发现老三耳后有个肉瘤,立刻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冷哼了一声道:“林家双虎,小有名气,怎能说是无名小卒。 你该叫林飞虎,风雷山庄的管事,不错吧?” 老三踉跄后退,脸孔扭成了歪的。 岳震寰接下去道:“现在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不许撒谎,否则我活活撕了你,现在先说这三具人干是什么人?” 林飞虎惊怖欲死地四下转动目光,不知是等待援手,还是想打主意。 岳震寰暴喝道:“快说!” 林飞虎打了一个哆嗦,猛咬牙道;“我……我说,可是…… 有条件。” 岳震寰道:“什么条件?” “话问完放我走!” “可以,现在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 二、“鬼女”情深 林飞虎期期地道:“这三具人干是……震天手欧化雨,快剑钟一民,还有……陶中州……” 岳震寰双目尽赤,全身的血管似乎要根根暴裂,想不到数天之隔,三个响当当的白道人物竟然变成了人干。 他扬起手,又放下,咬牙道:“是谁下的手,快说!” 林飞虎向两旁偷觑了一眼,颤声道:“地狱之主!” 心头一震,岳震寰道;“谁是地狱之主?” 一道白影,闪电般射向林飞虎后心,快,快得只如目光一瞬,闷嗥声中,林飞虎扑倒地上。 岳震寰本能地大喝一声:“什么人?”人字出口,身形已扑人林中,够快,但什么也没发现。 转动眼神,依然空林寂寂。想到三具干人,岳震寰立即回到现场。 首先检视林飞虎的尸体,只见他背上有样白色的东西,赫然是一柄纸剪的小剑,长不到一尺。 怪的是纸剑穿人后心,正在冒血,纸剑只剩一小段是白色,其余的全红了,他用手指钳住一拉,纸剑断了,尖端留在肉里。 纸剑能杀人,而且还能破肤人肉,有明显的伤痕,简直是骇人听闻。 “鬼剑!”岳震寰脱口叫了起来。 飞花摘叶伤人,已属罕见的奇功,纸剑是轻柔的东西,能远射杀人,其快不殊金铁暗器,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林飞虎被杀,显然是灭口。 “鬼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可怕人物? 是林飞虎口里的“地狱之主”么?“地狱之主”又是谁? 杀人之后,为什么又惨无人道地制成人干? 岳震寰的情绪激动而紊乱,无法集中思想去分析这恐怖的怪事。 他心头首先涌现的是徐半仙、鬼千金,连带想到了废墟高台、地狱之门的石碑,然后是望重一方的风雷山庄庄主洪天贵,因为林氏双虎是山庄中的管事,而他兄弟俩是奉命送人干的人。 越想,越觉得情况复杂而离奇,索性暂时不去想。 打开另两个包袱,把三具人干排在一起,由于时间短暂,人干不够坚硬,还带着刺鼻的怪味。 仔细辨认,大致的轮廓还可认出真的是陶中州、钟一民和欧化雨。 尸体干缩到不足三尺,像童尸。 岳震寰激愤得几乎发狂,他把三具人干在垭口附近的一处高地上予以掩埋,立了块碑,刻上三人的名号。 林氏双虎的遗体,基于人道,也收埋了。 然后,他就坐在刚做好的坟前,开始镇静沸腾的情绪。 久久,他逐渐冷静下来,开始分析情况----“地狱之主”符合了“地狱之门”的石碑,巢穴当在废墟之中。 “鬼千金”是引发这惨案的根源,她也在废墟出没,毫无疑问,她是“地狱之门”里面的人物。“修罗公子”也应该是一伙的吧? 徐半仙就住在山中,石窟里陈列着人干,林氏双虎的人干,当然是专程送来给徐半仙的。 杀人灭口的“鬼剑”,就是徐半仙的化身么? 林氏双虎是风雷山庄的属下,难道侠名卓著的洪天贵竟然也是“地狱之门”的人?甚或他就是“地狱主人”? 想到这里,岳震寰不自禁地打了冷战,继续往下想----“荆襄客”阳明夫妇在失踪之前,是在风雷山庄做客,洪天贵否认知情,但从徐半仙的反应看来,洪天贵脱不了于系。 徐半仙在山里看守人干,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地狱主人不是恶魔便是疯子。 想着,想着,月落星沉,天快亮了,岳震寰面临一个抉择,到底继续守候徐半仙,或是重上石峰,或者出山找洪天贵和“鬼千金”? 几经考虑,他决定到风雷山庄拜会洪天贵,山庄搬不走,人自然也走不掉。 主意打定,他动身出山。 风雷山庄的外客厅里,岳震寰坐在侧方客位,洪天贵以长者的身份,坐在正中左边的交椅上做陪,岳震寰是刚到,双方还没接触到谈话的主题。 岳震寰心里着实佩服洪天贵的修养功夫,照理,他应该早已得到山里徐半仙传来的消息,对岳震寰的第二次来访,总该有所反应。 但他却像没事人儿一般,这种人物最难对付也最可怕,岳震寰深深警惕。 “岳少侠上次光临,曾经谈到‘荆襄客’阳明夫妇失踪的事,不知有了眉目没有?”洪天贵主动提出了问题,态度从容,还带着关切。 “已经有了端倪,不过……仅仅是一丝线索。”岳震寰审慎回答,同时察言观色,注意对方的反应。 “噢!是什么样的线索?” “小可再次冒昧拜庄,就是为了查证这条线索。” “老夫与阳明老弟是至交,他夫妻失踪之前,是在敝庄做客,老夫自从得知他夫妻失踪后,寝食不安,也已经着手探查此事,不知岳少侠得到的是什么样的线索?” “这线索需要向两个人查证……” “哪两个人?” “贵庄的管事林氏双虎兄弟!” “林家兄弟?”洪天贵大惊意外。 “不错!”岳震寰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竟然完全不动声色。 “林家兄弟已经不在敝庄,离开快半年了。” “哦!庄主知道他兄弟的去向么?” “只说要到关外经商……他兄弟与阳明夫妇失踪有关么?” “也许有,也许没有,只是要查证一下。” “岳少侠能说得更明白些么?” 岳震寰不得不重新考虑,因为眼前的情况跟预期的不一样,他盘算好的行动步骤也起了改变。 心念数转之后,他决定稳扎稳打,改明为暗,暂不采取强烈手段,一步一步慢慢迫出对方原形。 “因为小可找到了徐半仙……” “徐半仙?此人不在江湖露面已经多年,少侠如何找到他的?”除了普通的惊奇表情之外,没什么特殊反应。 “是巧遇上的,据徐半仙说,‘荆襄客’夫妇失踪,林家兄弟可能知情,语焉不详,他也没进一步说明。” “这……老夫看这么着吧,老夫派人查林家兄弟的行踪,另方面请托至交好友协力查访‘荆襄客’夫妇的下落,少侠可以随时跟老夫联系,务要把这公案查个水落石出。” 洪天贵说的煞有介事,从神情来看,他不像是在做戏,但事实上他百分之百脱不了嫌疑。岳震寰困惑了,准备推进一步。 “庄主听说过‘鬼剑’、‘鬼于金’和‘修罗公子’么?” “鬼剑?鬼千金?修罗公子?”洪天贵脱口惊叫,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与刚才的从容神态大不相同。 “首先请问,‘鬼剑’和‘鬼千金’是什么关系?”岳震寰迫视着对方,那目光似乎要看穿对方的内心。 洪天贵愣了半天才开口,但神情很快恢复原来的样子。 “‘鬼剑’来历不得而知,因为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至于‘鬼千金’只是个任性的女子,行径乖僻,喜欢在夜晚活动,所以江湖中称她为‘鬼千金’,实际上与‘鬼剑’毫无关系。 还有你提到的修罗公子听说是杀手,这问题根本扯不在一起。” “庄主根据什么认定的?” “因为老夫知道她的底细。” “噢!能见告么?” “她是一个弃女,曾经被老夫收容过,后来被她的亲娘找到,才离开本庄,这是十年前的事。” “她的亲娘又是何许人物?” “人物二字谈不上,是一个武师的未亡人。” 洪天贵说的凿凿可凭。岳震寰又是一阵迷惘,他说的到底有几分可信? 岳震寰想说出废墟和人干的事,以及陶中州等三位白道人物遇害的事实,质问对方,但转念-想,忍住了,全抖出来,对以后行动有害无益,目前还缺乏直接的证据,对方可以-概不承认。 岳震寰准备告辞,改变方式采取行动。 洪天贵提出了反问:“岳少侠难道怀疑老夫与传闻中的‘鬼剑’有关?” “岂敢,庄主侠名满天下,小可只是来请教。”口里说,心里却在想:“也许你就是‘鬼剑’,瞒尽天下入耳目,等我有了证据,你便无法狡赖。” “少侠上次来庄,没说跟‘荆襄客’的渊源。” “谈不上渊源,只是受人之托,查明这陈年旧案。”他仔细观察,洪天贵并没有异样反应,这使他的困惑又加深一层。 情况显得复杂而离奇,想象与事实配合不上,差距很大。 第一,徐半仙是“地狱主人”-路,已无疑义,如果他们是同路人,在提到徐半仙时,洪天贵该有强烈反应,但他没有。 第二,他唯一不正常的反应是在提及“鬼剑’’之时,但未尝不可解释为他是闻魔名而色变,因为像“鬼剑”这等不世出的恐怖人物,谁听到了都会丧胆的。 第三,如果他与徐半仙同路,大洪山所发生的事,该已传到他的耳朵里,但神情看不出来。 第四,如果说洪天贵与这件公案扯不上关系,当年“荆襄客”夫妇是在他庄上做客而失踪的,他无法清楚交代,同时送人干人山的林氏双虎是他手下的管事,他说双虎早已辞去管事的职务,到关外经商,是双虎骗他,还是他骗人? 第五,一个人的城府,如果深到这种程度,应该是武林中无匹的阴险人物,因为在人前和私底下,址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第六,修罗公子,他想还是在杀手群中去找这人吧! 岳震寰提出最后的试探:“小可想见鬼千金,如何才能找到她?” “少侠要见她?”洪天贵眉头锁了起来。 “是的!” “为什么?” “这……不瞒庄主,小可与她有一面之缘,很想……” “你们投了缘?” “小可承认!”这是假话。 洪天贵起身在厅里转了几圈,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最后正色向岳震寰道:“少侠,她跟老夫曾经有一段香火之情,她人心地不恶,只是任性,如果少侠喜欢她,老夫乐于成就这件事,她的名字叫梅芳……” 岳震寰期期地道:“梅芳,这名字……不俗。” 洪天贵道:“这名字是老夫取的……”说了一半又停住。 岳震寰现在已完全无法判断对方的意向与言语的真假,接下去仍问道:“如何能见到她母女?” “她母亲性情孤僻,不见生人,由于如此,连带她也变得古怪,要找她并不太难……” “怎么找?” “应山城外有座很大的废墟,那是她常去的地方,但时间必须是晚上,少侠可以到那里试着找找看。” 洪天贵这么一说,岳震寰的情绪又起激荡,完全摸不透对方的居心,从正面说,洪天贵似乎不失身份,有话便说,“鬼千金”在废墟出没是事实。从反面看来,也有可能安排这条送死的路。 如果不稍微点上一笔,还真被人当傻瓜看待,岳震寰故意淡淡地道:“听说那片废墟被人划为禁地,擅闯者死?” 洪天贵瞪大了眼道:“老夫没听说!” 岳震寰道:“江湖中常常无风起浪,也许是讹传。” 他几乎想说出石碑的事,临时刹住了,缓缓站起身来,想了想,道:“另外还有个传言……” “什么传言?” 岳震寰沉声道:“侠名卓著的’三位武林高手,业已被‘鬼剑’杀害。”他本来不准备说出来的,为了想最后试试对方的反应,还是说了出来。 洪天贵紧张地道:“哪三位?” 岳震寰一字一句地道:“陶中州、欧化雨、钟一民,在三人之前是飞云堡主陆友良。” 洪天贵的脸色顿呈苍白,两眼睁得圆滚,身躯也起了颤抖,久久才进出声音道:“是真的?” 岳震寰道:“小可说过是传言,无从证实。” 洪天贵咬牙切齿道:“少侠提到的几位,跟老夫都有深厚的交情,老夫立即派人查证,如果属实,豁出老命讨这公道。” 反应激烈,但仍然真伪难辨。 岳震寰决意积拉搜寻直接证据,抱拳道:“搅扰不当,小可告辞!” 二更时分,迟升的下弦月,还没露脸。 废墟阴森得像是鬼域。 事实上,这里真的是鬼域,那块“地狱之门”的石碑又告重现,岳震寰此刻正站在石碑前。 他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找“鬼千金”查证“鬼剑”之谜,情况演变得诡谲而复杂,风雷山庄庄主洪天贵、徐半仙、鬼千金等之间,必有某种关系存在。 而“地狱主人”就是“鬼剑”,抑或“鬼剑”也是“地狱主人”手下之一,这一点必须加以澄清,才能认定主凶与从凶。 据洪天贵说,“鬼千金”本名梅芳,还有个母亲,照目前情况判断,她母亲定然也是个恐怖的女人。 这里是禁地,又竖立着“地狱之门”的石碑,“地狱主人” 应该就在这片废墟中。 岳震寰伸手触摸石碑,实胚胚地,是石碑一点不假。 他想起“鬼千金”曾经解释过“地狱之门”就是进入地狱的门户。 这句话触动了他的灵机,以他的神力,摧毁石碑易如反掌,也许能引出对方,或者另现端倪,他认为这是好主意。 于是,他退后两步,扬掌作势,就要朝石碑劈去。 “住手!”一声娇喝起自身后。 岳震寰大吃一惊,但随即振奋起来,他要找的人主动现身了。虽然他感觉背心上抵了支剑,但他根本不在手,扬起的手掌徐徐放下。 “我该怎么称呼你才算恰当?”岳震寰没回身,站着不动。 “随便!” “梅姑娘如何?” “怎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人,都有个名字的,有名字就有人叫过,这不足为奇。” “是谁告诉你的?” “洪庄主!”他故意说出洪天贵,试探对方的反应,边说,边缓缓转回身来。 他有把握,剑尖不会刺进他的后心,因为他救过她,同时,他还挨得起戳刺,一般刀剑是伤不了他的。 正如所料,“鬼千金”收剑后挪了两步。 神眼,岳震寰看她跟白天-样清楚,即使是一个细致的表情。 她实在很美,岳震寰的心跳荡了几下,这是男女间的自然反应。 “你不怕我杀你?”神色很缓和。 “你不会杀我。” “为什么?” “你没有杀我的理由。” “哈哈,-厢情愿,杀人有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如果要藉口,那太容易了。” “比如说我擅闯禁地?”他迫向问题的中心。 “未尝不可!”她没否认。 “那就是说……这石碑是你们立的?” “不是我们,是我,我立的。” “你立的?”岳震寰大感意外。 “一点不错。” “目的是什么?” “避免那些无聊的江湖人干扰。” “有多少人因为闯禁而被杀?” “到现在还没有,如果有,你是第一个。” 岳震寰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话,他也明白,她没有理由要对自己说实话,目前最好的方法是激使对方采取行动,后而迫出她的同类,事情便会露出眉目。 “你立碑,防别人干扰,那就是你是此地的主人?” “不错!” “你以为我会相信?” “我没一定要你相信。” “如果我说你只不过是别人手下的一个爪牙……” “哈哈哈,有意思,我是谁手下的爪牙……” “地狱主人!” “我就是地狱主人。” 岳震寰的眸子里射出了寒芒,冷冰冰地迫注在对方的脸上,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对方的话。 照不久前发生的事看来,并非完全不能相信,因为如果她没有惊人的能耐,以欧化雨和钟一民的身份,不会设陷阱来对付她。 陶中州说如此做是要引出她身后之人,这点反而值得怀疑,因为以三人的功力,大可制住她来追究下文,不必不顾身份。 而事实上,三人业已惨被杀害成了人干,事情在此地发生,林氏双虎死前说出了“地狱主人”四个字,眼前的石碑是“地狱之门”,双虎是风雷山庄管事,而她曾被洪天贵收养过,互相印证,这几方面是有连带关系。 他久久不说话,她又开了口。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破地狱!” “破地狱?哈哈哈……” “这并没什么好笑。” “你真的相信有地狱么?” 反覆无常的话,使岳震寰傻了眼。 “你刚刚说你就是地狱主人!” “那只是句开玩笑的话。” “杀了人,制成人干,这也是开玩笑么?” “人干,什么是人干?” 她的眼睛睁大了,满脸惊诧之情,看样子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这又使岳震寰感到无比的困惑如果不是另有蹊跷便是这女子太诡诈。 蓦地,岳震寰无意间瞥见远远的断墙草丛间,似乎有光影闪动,立即运起神视奇功,定睛望去,一颗心登时收紧,那是一对可怕的眼腈,在注视着这边,像伏伺的猛兽。 除了他独具异禀,任何人也没这种能耐,发现到七八丈外的一双眼睛。 “你没回答我的话,什么叫人干?” “你这一套免了吧!” “什么意思?” “你比我明白。” “我不明白。” 岳震寰身形一弹,疾矢般朝那双可怕的眼睛射去。 “你找死!”喝叫声中,“鬼千金”也跟着射去。 两个起落,岳震寰落在发现眼睛的地方,只见杂草缠掩着断墙;任什么也没有,他运起神眼,仔细搜索,一无所见。 当然,他原先发现的是人眼,而且是功力极高者的眼,绝不是草狐野兔,猛兽更不必谈,这里是城厢的边缘,不会有巨兽的。 “鬼千金”剑指岳震寰的左胁。 “你诚心找死?” “又如何?” “我可以成全你!” 冷哼一声,岳震寰翻腕抓住“鬼千金”的剑。 他竟然敢以肉掌抓锋利的剑身,使“鬼千金”大吃一惊,本能地把剑向前一送,但剑像是被火铁钳夹牢,分毫不动。 梅姑娘,我一向不喜欢被人用剑比着。” “你……” “我们好好谈谈。”说着,松开了手。 “鬼千金”退后一步,定睛望着岳震寰,久久才道:“我忘了你是神眼金雕,刀剑伤不了你,不过,我仍然有办法制你,比如说……把你制住之后,捆了往火里扔,或是往水里沉,你认为如何?” 她人长得美,声音也悦耳,但说的话却使人不寒而栗。 岳震寰突然想到上一次在高台上被一阵异香迷倒的事,立刻心生警惕,表面上行所无事,淡淡地道:“用毒?用迷药?” “鬼千金”眸光一闪,道:“笑话,我才不那么下作卑鄙。” 岳震寰道:“那你用什么手段能制住我?” “到时候,你就知道,眼前我还不准备杀你。” 岳震寰披了披嘴,道:“既然你还不准备杀我,那我们就可以谈谈了。” “可以,我们到石碑界限以外去谈。” “上高台如何?” “别忘了,任何人只能死一次,你已经死过一次,想死也用别的方式,何必一定要如此呢?”.岳震寰冷冷一笑,道:“好,我们到原来的地方。” 两人来到石碑前的空地上。 下弦月探出了头,光线是昏黄的,但却改变了废墟的气氛,景物已不像原.先的模糊。 “要跟我谈什么?” “我要见你们主人。” “我们主人?谁?我没有主人。” “地狱主人!” “哈哈哈,我不是说过,我就是地狱的主人么?你还是死心“别胡扯,我说话是认真的。” “鬼千金”退后一步,定睛望着岳震寰,久久才道:“我忘了你是神眼金雕,刀剑伤不了你,不过,我仍然有办法制你,比如说……把你制住之后,捆了往火里扔,或是往水里沉,你认为如何?” 她人长得美,声音也悦耳,但说的话却使人不寒而栗。 岳震寰突然想到上一次在高台上被一阵异香迷倒的事,立刻心生警惕,表面上行所无事,淡淡地道:“用毒?用迷药?” “鬼千金”眸光一闪,道:“笑话,我才不那么下作卑鄙。” 岳震寰道:“那你用什么手段能制住我?” “到时候,你就知道,眼前我还不准备杀你。” 岳震寰披了披嘴,道:“既然你还不准备杀我,那我们就可以谈谈了。” “可以,我们到石碑界限以外去谈。” “上高台如何?” “别忘了,任何人只能死一次,你已经死过一次,想死也用别的方式,何必一定要如此呢?” 岳震寰冷冷一笑,道:“好,我们到原来的地方。” 两人来到石碑前的空地上。 下弦月探出了头,光线是昏黄的,但却改变了废墟的气氛,景物已不像原.先的模糊。 “要跟我谈什么?” “我要见你们主人。” “我们主人?谁?我没有主人。” “地狱主人!” “哈哈哈,我不是说过,我就是地狱的主人么?你还是死心“别胡扯,我说话是认真的。” “我也没开玩笑。” 岳震寰的目芒变成了两道白光,直照在“鬼千金”的脸上,神色之间已露出了狠劲,他铁定了心,非达到目的不可。 “你承认你就是地狱主人?” “我本来就这么说的。” “林氏双虎是你手下?” “我没手下。” “鬼剑就是你?” “鬼剑?嗯,听说过,能用纸剑杀人,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你怎么会想到我是鬼剑?这倒很新鲜。” “你认识徐半仙?” “不认识,连听都没听过。” 她自承是地狱主人,但问-句她否认-句,岳震寰有些啼笑皆非,从种种情况判断,她脱离不了干系,看来这妖女是有意在逗乐子,寻开心。 “你全部否认?” “莫须有的事,我为什么要承认?” “你只承认你是地狱主人?” “不错!” “那我就见识一下你的地狱。” “鬼千金”眸子里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影,紧紧地迫视着岳震寰。 “你想进我的地狱?”声调也起了变化。 “不错!”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 “对!” “哈哈哈……”她疯狂地大笑起来。 “这有什么可笑的?”岳震寰等她笑停了才开口。 “鬼千金”半侧转身,抬头望着那由昏黄而逐渐变白的天边月,似乎在考虑什么,粉腮一片凝重。 岳震寰目不转瞬地望着这邪门的女人,静待下文。他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这种女人的心是无法捉摸的。 “鬼千金”缓缓回过身来,望着岳震寰,她的眼光突然变得十分可怕,用一种阴森得使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道:“我要杀你!” 岳震寰心弦为之一颤,不是她的话唬了他,而是他感觉意外。 “你改变主意了?” “不错!” “为什么?” “因为你要进我的地狱。” “又为什么?” “因为活人不能进地狱。” “你自信能杀得了我?” “非常自信!”她说的很肯定,像是真有把握:“别白恃你练有金刚神功。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看字声中,突地扬手-抖,-点小星射向侧方,小星上似乎有一股细线。 太快,快得使人没有转念的余地。 由于那点小星直接射向侧方,并非直袭身躯部位,所有岳震寰微微一窒,还来不及转念头。喉头突然一紧,那细线已绕在脖子上了,感觉上绕了好几匝。 他本能的后退,同时用手去抓,但一退之间,喉头勒得更紧,呼吸几乎停窒,而手抓住的,只是一根极细的丝,柔韧无比,扯不断。 “鬼千金”左手握拳上举。 “这是天蚕丝特制的线,可以勒下你的头。” “……”岳震寰开不了口,喉头缠得太紧,如果是一般高手,丝线定已破皮人肉。 “我左手握的是一把绣花针,射瞎你的神眼绝无问题,你瞎了眼之后,我可以用任何方法杀你,相信么?” “……”岳震寰仍没开口,他在想,如果向前扑击对方,拼着瞎眼,绝对可以置这妖女于死地。 “岳震寰,你休想打鬼主意,因为这天蚕筋线是绕过你身后的小树折回来的,你前后都不能动,而我的绣花针一共五十根,只要洒出,你躲不了。”她像是看穿了岳震寰的心意。 岳震寰的心凉了下来,头略向前倾,一点不错,被勒得更紧。 他在心里自誓,如果有一丝丝的机会,就把她撕碎。 他尽量不让情绪冲动,现在他需要的是超人的冷静,唯有冷静,才能死里求生。 “你恨不能把我撕成碎片是吗?你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这女人的心思,精细到这种程度,使岳震寰的心更冷,鬼千金,人如其名,她实在够鬼。 “要杀就快下手!”岳震寰努力逼出了声音。 “多活-刻不好么,何必如此着急。” “如果……我不死,一定要把你撕碎。” “可惜你死定了!”脆生生地笑了:“死了以后,就可以做地狱的常客,而你,我会待以贵宾之礼,趁你还活着,我问你几句话……” “……”岳震寰狠盯着她。 “你为什么把我扯上林氏双虎、徐半仙、鬼剑什么的,什么原因?”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少装佯!” “装佯?哈哈,你的命在我手中,何须对你装佯,只是我有个毛病,心里存不住疙瘩。” “你杀了人,把人制成人干,由林氏双虎送到大洪山交给徐半仙保管,你还否认么?” “咦!你说的我全不懂,什么叫人干?” 岳震寰打心眼里起了困惑,真的是自己判断错误了么?一切都是巧合么? 她说的不无道理,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占绝对的优势,实在没有否认的必要,可是,她自承是地狱主人,这又做何解? “人干就是把死人挖空内腑,烘焙成干尸。” “哦!这实在新鲜。” “林氏双虎承认运送人干是奉地狱主人之命。” “放屁,没这回事。” 岳震寰木住了。 “没有地狱,也没地狱主人,地狱之门的石碑是防止闲杂人搅扰安宁。”她的口风突然变了。 “那你为什么承认是地狱主人?” “一时高兴!” “可是你叫鬼千金不假?” “是别人叫的,又不是我自封的。”现在,她的声调已经配合上她的姿容,显得很娇柔,但她的手仍扬着,牵住线的手也没有放松。 “鬼千金”的两眼突然睁得很大,望向岳震寰的身后,粉腮全变,像突然发现了极可怖的东西。 岳震寰被她的表情惊得一震。 “不要……别伤他!”她栗叫出声。 岳震寰只觉玉枕穴上挨了一下重的,人便栽了下去,知觉全失。 这是间简陋的小房间,木板床、粗棉布的被褥,一顶发黄的夏布帐子已加了补丁,床边是张白木桌,桌上有个瓦壶,两只粗瓷杯子,一盏油灯吐着昏黄的光晕,桌边横着两条长板凳。 岳震寰就躺在床上,他已经醒来,茫然望着帐顶,头还是昏昏的。 这是什么地方? 自己怎会躺在这里? 他努力想,想起了废墟中被“鬼千金”制住,而后被突然击昏的-幕,那下手突袭的人,显然是个高手,但是谁呢? 记得“鬼千金”曾出声阻止,从她当时的神情看来,出手的是个恐怖人物。 这里就是地狱么?不像,地狱该是很恐怖的地方。 是囚房,也不像,门窗没有栏栅。 “鬼千金”人呢? 她本来是要杀人的,为何没杀? 他试行运功,提气之下,发觉功力尽失,顿时心寒胆裂,功力一废,的确生不如死,何况现在生死还在未定之天。 他起身下床,坐到桌边,周身是软绵绵的,神眼金雕已变成普通人,他不知道是恨还是悲? 房门打开,进来的是“鬼千金”,她手里提着竹篮,篮里是吃的东西。她苦着脸望了岳震寰一眼,把吃的东西放在桌上。 岳震寰怔怔地望着她。 “你醒过来了!”神色之间透着关切之情。 “天还没亮?” 这已经是第二个晚上了。” “哦!这是什么地方?” “一间民房,暂时租的。” “我……怎么在这里?话出口才感到这句话问得很笨,事实很明显,是“鬼千金”救来的。 “我带你来的!”她也在桌边坐下。 “偷袭我的是谁?” “别问了,是一个我惹不起的人,为了救你,我几乎送了命。” “是地狱主人么?”他还是要追问。 “就算是吧!” “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真的要我杀你?”她挑眉瞪眼。 岳震寰哑口无言,他不了解这个女人,沉默了许久。 “我……丧失了功力?”声音是颤抖的。 “是被封住,并未丧失,不过……” “不过怎样?” “三天之内如果得不到解药,便永远废功。” “何处去求解药?” “这……我会想办法,先吃些东西吧!” 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即使明天要死,今天还是要活。岳震寰开始大嚼,他是真饿了,暂时不去想窝心的事。 “鬼千金”也陪着他吃,这-刻,她像个真正的女人。 吃饱了,又回到现实。 “鬼千金”凝望了岳震寰片刻,才幽幽地道:“我现在就走,设法取解药;如果……明天这个时候我还不回来,就表示”……”她的眼圈居然红了。,岳震寰不是呆子。他当然体会得出“鬼千金”已经对他生了情,急声道:“就表示什么?” “鬼千金”站起身来,咬牙道:“我不回来,就表示我已经死了,你……你走你的路。” 岳震寰心弦剧颤,脱口道:“你犯不着为我冒生命之险。” “鬼千金”怔了怔才道:“我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岳震衰无言以对,他怎么也想不到“鬼千金”会爱上他,还爱得这么深。洪天贵曾说她只是任性,并非邪恶,看来是不假,双方对视了半晌,“鬼千金”突然抱住岳震寰,在他额上亲了一下。 双方的脸孔都红了。 “我走了!” “梅姑娘……” “我从来没亲过男人,也没给过男人好脸色,只是你……我…不知为什么……我怕再见不到你,所以……” 说着,突地转身穿门而去岳震寰张口想叫住她,但没出声,她已经走了。 世界上最宝贵的是真情,尤其是对未经人事的男女震撼更大。 他想告诉她不要去冒险,他不想恢复功力了,两个人到远远的地方长相厮守,然而,来不及了。 多奇妙的感情,多奇怪的变化! 他救过她,曾经后悔不该救这妖女。她口口声声要杀他,却又不计生死地维护他,太不可思议了。 现在,他只有默祝上帝保佑她平安回来,解药得到与否已属其次。 ------------ 三、“地狱”之门 好不容易挨到另一个晚上。 在岳震寰的感觉上有十年那么长。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他从窗口外望已记不清楚有多少遍,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惶惑过。 他功力被封,等于普通人,一切都无能为力。 仅两天之隔,他对她的看法完全改观,有如天壤之别。 起先,他视她为妖女,决意要除掉她,现在他对她有着无比的关切。 他想,她谋取解药,等于背叛“地狱主人”,的确是凶多吉少的行动,如果真的不幸,他将痛苦一辈子。 “格吱!”一声,房门开了一条缝。 岳震寰的心随着“冬!”地一跳,没下文,伸头一看,外面也没人,一股夜风扑在身上,他吐了口气,把门关上。 灯碗里的油已干了-大半,夜已深沉,岳震寰的心也开始沉落,她真的永远不回来了? “砰!”地一声,房门被猛然撞开,一条人影冲入。 这回,“鬼千金”真的回来了,只见她娇喘吁吁,脸色一片苍白。 “梅姑娘!”岳震寰唤了一声,上前伸手扶住她。 “不要碰……”习惯成了自然,她大喝出声,但只说了半句,把头朝岳震寰胸前一靠,任由他环住。 “梅姑娘,你……怎么了?” “我被……追杀,药没到手。” “这……算了,只要你平安回来,我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危。” “真的?” “我能说假话么?” “没有解药,你……”她推开他,正面相对:“你将失去功力,变成一个平凡的人。” “我认了!”他猛挫着牙,内心当然相当痛苦。 “鬼千金”凄清地笑了笑:“你毫无怨尤?” “怨愤是有的,人之常情,但天下事有许多是人力无法挽回的,既然事实已经形成,不能改变,只有认命,你对我如此,这一生总算有了值得安慰之处。” “鬼千金”喘息已平,轻柔地道:“你喜欢我么?” 岳震寰不假思索地道:“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将……我喜欢你……”后半句是以极大勇气说出来的。 “鬼千金”扑抱岳震寰。 “我是骗你的,解药已经到手,不过,我们马上走!” “你说我们?” “是的,我已是无家可归的人。”她放开他,把一粒丸子塞进他的嘴:“快吞下去,我们立刻上路。” 岳震寰喜不自胜地把药丸吞下。 “鬼千金”拉着他的手走向房门,刚到门边,一声惊叫,连连向后倒退,岳震寰也为之心头连震。 房门外,站着-个中年妇人,风韵十足,魅力依稀,想当年她应该是风靡江湖的尤物,和悦的神色,使人一见就产生好感。 她是谁? 为什么“鬼千金”会怕成这种样子? 妇人挪步进入房中。 “鬼千金”的身躯在簌簌发抖。 妇人扫了岳震寰一眼,然后望着“鬼千金”。 “丫头,你怎么老爱惹我生气?” “我……” “你好像变了,是吗?” “我……没变!” “可是你完全忘了平日我对你的教训。” “我没忘记!” “唉!梅芳,娘只有你一个命根子,你不能叫娘失望!”脸上现出了泫然之色,完全是慈母的样子。 岳震寰登时激动无比,想不到来的竟然是“鬼千金”的娘,母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礼不可失,他立刻深深一揖,道:“晚辈岳震寰,见过伯母!” 然后下意识的偷觑了身边的“鬼千金”一眼,只见她脸上仍是惊惧的神色,这使岳震寰大惑不解,她到底怕什么了她不是很任性的么? “你叫岳震寰?” “是的!” “你喜欢梅芳丫头?” “这……晚辈很冒昧,是的!” “你准备娶她?” 率直的问话,使岳震寰大感窘迫,目光又望向“鬼千金”,想看看她的反应。 大大出乎意料之外,“鬼干金”大声道:“娶我?那是做梦? 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岳震寰瞠目结舌。 妇人微微一笑,道:“回家去再说吧!” “鬼千金”道:“他呢?” 妇人道:“当然是一道回去。” “鬼千金”颤声道:“娘,不要,让他走吧!” 岳震寰整个迷糊了,这对母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想到“鬼千金”进门后的神情,她曾说被人追杀,她已是无家可归的人,要立刻跟自己走,难道追杀她的人是她的娘? 解药是偷自她的娘,这就是说在废墟中袭击自己的也是她娘了,可是,这么和悦慈祥的一个妇人,怎么会呢?谁能相信? 妇人吐口气,道:“丫头,你还要伤娘的心?”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岳震寰仍然听不懂。 “鬼千金”栗声道:“娘,我永远听您的话,我跟您回家,叫这臭男人滚吧!” 前后判若两人,岳震寰有哭笑不得之感,这情况太邪门了,默察之下,功力业已恢复,这使他大为振奋,有了功力,他就可以应付一切情况。 妇人突然沉下脸道:“丫头,别任性,娘先前是怕你找错对象,痛苦一辈子,所以才反对,现在观察他本人,足可跟你匹配,娘一定成全你们的好事,别多说了,走吧!” 岳震寰已然没了主意,这情况太诡谲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刻,远远传来一声厉啸,静夜里分外刺耳。 妇人脸色一变,道:“你们好好呆着,不许走,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说完,闪身出门而去。 “鬼干金”推了岳震寰一把。 “你快走!” “我?你呢?” “我不能走!” “为什么?” “我娘会伤心!” “这到底…” “没时间了,快走,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闪入房中。 “你是谁?”鬼千金栗喝出声,做出戒备之势。 岳震寰一看来人,登时杀机冲顶而起,来的是徐半仙。他想到了陶中州等几位白道高手的惨死,想到人干。 徐半仙望着岳震寰道:“岳少侠,现在无暇解释,我知道你想杀我,但不是时候!”说完又转向“鬼千金”摆摆手,道:“你跟他走,走得越远越好。” “鬼千金放声道;“你到底是谁?” 徐半仙道:“你别管我是谁,快走,你应该明白你娘的性格,想想后果,刚才我故意用怪啸声把她引开,她马上会回来。” “鬼千金”咬着牙道:“我不能走,我不能做忤逆的女儿!” 徐半仙道:“你不走就真会后悔一辈子。” 岳震寰准备动手,他要逮住他揭开“荆襄客”夫妇生死之谜,和那批恐怖人干的内幕。 徐半仙当然觉察得出岳震寰的意向,沉声道:“岳少侠,快走,老夫会找你,现在什么也别谈。” 又是诡谲万分的情况,岳震寰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半仙瞪眼向“鬼千金”吆喝道:“你还犹豫什么?你要害死他?” 这句话发生了效果,“鬼千金”粉腮连变之后,一把拉起岳震寰的手,拖着奔出房门。 日上三竿。 溪沟边的石头上,岳震寰与“鬼千金”并肩坐着。 岳震寰满脸茫然之色。 “你真的不认识徐半仙?” “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但看样子他不但认识你,而且很清楚你的情况?” “我想不透,我娘从来不跟外人来往。”顿了顿之后又道:“我看你认识他,彼此间似乎还有深仇大恨?” 岳震寰深深考虑了-番之后,决心要把心里的许多疑问澄清。 “梅芳,我可以如此称呼你么?” “当然可以。” “希望你能坦白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随便问。” “令堂到底是什么来历?” “一个受过严重打击,满怀悲愤的女人。” “受过什么打击?” “她没详细告诉我,我只知道她恨所有的男人,严禁我交男友,要我终生不嫁。” 岳震寰默然,心想:她娘定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可是许多情况仍然是谜,既然徐半仙出了面,无疑地牵扯到“地狱主人”的公案。 “你的家到底在哪里?” “就在废墟地下,你到过的高合便是门户。”她回答得很干脆,不像有任何隐瞒。 “废墟地下……就是你所说的地狱?” “地下不就是地狱么?” “地狱中还有些什么人?” “只我母女相依。” “谁是地狱的主人?” “地狱是我胡诌的,哪来地狱主人?” “不对!” “什么不对?” 岳震寰不得已,把找徐半仙,发现窟里尸干,和中途毁了林氏双虎,以及双虎亲口道出奉“地狱主人”之命办事的经过说了出来。 “鬼千金”震惊万分。 “竟然会有这种惨无人道的事,这……是巧合。” “巧合?” “是的,我想是这样,我母女为了清净,所以我异想天开地竖立了那块地狱之门的石碑,白天放倒隐藏,晚上再立起……” “难怪白天见不到石碑,说下去?” “问题在于真的有个地狱主人,这不是巧合是什么?” “可是……徐半仙似乎对令堂很熟稔,昨晚他强迫你跟我走,还说什么后果……”他希望能得到满意的解释。 “徐半仙不是说要找你么?你可以向他求证,至于说到我娘……她功力高、固执,主意永远不会改变,她要你跟我回家…… 不是好事。” “她……会杀我?” “会的,尤其我偷了她的解药,她气得发狂。” “我看她很和善。” “是的,但变了脸时,你会吓死。” “她常杀人么?” “我见过一次,是对方见她长得美,对她不规矩,她杀了对方,只是举手之间,所以……她替我定了一个规矩,遇到这种男人便杀。” “因此你杀了飞云堡的少主?” “我不否认。” “云堡主陆友良之死呢?” “这我不知道。” “会是令堂么?” “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岳震寰无法判断,但现在两人几乎成了同命鸳鸯的情况下,岳震寰只有相信。 照情理而言,她不可能再对他撒谎。 现在问题的关键全在徐半仙一个人身上,除了他,再没第二个人能揭开这恐怖的谜底。 两人的影子,倒映在溪水中,像一对依恋的情侣。 望着水中的俪影,岳震寰突然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鬼千金”现在是跟着自己,如何安顿她呢?总不成就这么生活在一起。 更严重的是她母亲反对她成婚,不言可喻,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想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鬼千金”倒是相当敏感,她注意到了岳震寰的神情。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今后的生活。”他不愿骗她,直说出来。 “我懂,你是说……我们应该正式拜堂成亲?” “是的。” “现在谈那问题还早。” “梅芳,你什么意思?” “我跟你出来,并非是就打算跟你生活下去,只是为了避免我娘在气头上会做出可怕的事,她是我娘,我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离开她,她会发疯,她会受不了……” “你是说……” “我要再回到她身边。”她说得很平淡,但相当肯定。 岳震寰突然有一种幻灭的感觉,她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梅芳,你这样做……是对的。” “我们的事,我会说服我娘。” “希望如此!” “你是真正地喜欢我?”她转过脸,眸光似水。 岳震寰情不自禁地把她搂过来,亲了-下,然后笑笑,这便是答复。他的确真正爱上了她,不是迫于情势,是发自内心,他欣赏有个性的女子。 依偎着,两人再不开口,默默地领略这一份水乳交融的甜蜜。 两人越搂越紧,似乎要把两个身体粘结在一起,又好像要把自己的身体挤进对方的身体里。 最后,两人躺倒在石头上,沉浸在梦般的境地中。 在这种情况之下,生理上是会起变化的,这是不必讳言的自然反应。 呼吸渐渐地急促起来。 感情一旦放任便会泛滥,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寰哥哥,我……我……”声音像梦呓。 “你怎么样?” “我……我的心跳得厉害!” “我也是!” “寰哥哥,我怕……” “你怕什么?” “我们能……做那种……事吗?” “梅芳,我……我不知道。” “你永远爱我?” “梅芳,海枯石烂,此心不变,此情不移!” “寰哥哥……会有人来么?” “这里很荒僻,不会有人来。” 一声郁雷破空响起,两人放开,迅快地坐了起来,她的脸颊泛着红霞,他的眼睛比她的粉腮更红。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好好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堆满厂乌云,整个的大地暗了下来。 这-声雷,惊破了好梦,也帮腮了两人悬崖勒马。 理性迅快地抬头。 两人相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鬼千金”理了理散发。 “寰哥哥,我……马上回家见娘。” “我们会再……” “一定会的,我的心算交给你了!” “梅芳,我也一样。” 两人再度拥抱,但已不会再进入迷幻。片刻之后,双双站起身来,“鬼千金”一横心,如飞而去。 倩影消失了,岳震寰愣立在溪边石上,余音仍在,伊人已杳,岳震寰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但又似乎已得到了什么。 雨没下,乌云又逐渐散开,露出了白影。 “岳老弟!”- 声呼唤起自身后,岳震寰转头-看,情绪顿时激荡起来,来的是徐半仙。他说话算话真的自己找了来,岳震寰飘落石下地面。 “阁下还真守信!”岳震寰的声音很冷。 “问题总是要解决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那我们现在就言归正传……” “梅芳呢?” “她走了,回她娘身边,别顾左右而言他,谈正事。” “糟了!”徐半仙连连跺脚:“为什么不听老夫的话远远地离开,她这一回去,哎!” “她回家是错误么?” “大错而特错!” “阁下想玩什么花样?” “用不着,老夫如果存心不见你的面,你无法找到老夫。” 岳震寰想到在小屋里,“鬼千金”得到解药回来时,说被人追杀,结果来的是她娘,虎毒不食儿,难道她娘真会对她下狠手? 而她娘一副慈母相,会是乖僻的女人么?徐半仙说的也是句真话,如果他存心不跟自己见面,还真找不到他。 “梅芳回去是大错?” “唔!” “为什么?” “现在无暇解释,你必须立刻把她追回来。” “真的有这么严重?” “半点都假不了!” “她娘能对她怎样?” “不是她娘……” “那是谁?” “地狱主人。” 心头一震,岳震寰连退三步,瞪着徐半仙,事情的确诡谲万分,“鬼千金”否认有“地狱主人”,说是巧合。 但林氏双虎死前亲口说出“地狱主人”这可怕的名号,证明“地狱主人”确实存在。 只有一个可能,“鬼千金”的娘不是受控制,便是原属“地狱主人”手下,但徐半仙是看守人干的,他当然也是当中-分子。 “地狱主人是谁?” “-个跟普通人不一样的人,是人也是魔鬼。” “在下问他是谁?” “到时候你就明白,现在知道了反而坏事,快去追梅芳。” “阁下不把话交代明白,在下不会听支使。” “你到底要明白什么?” “‘荆襄客’夫妇的生死下落,阁下的身份……” “听着!”徐半仙一副急煞的样子:“‘荆襄客’夫妇的事,你到应山去问大利钱庄的老掌柜宋世伯,老夫的身份他也会告诉你。” “这……” “你必须相信老夫,否则后悔莫及。” “如果阁下是在故弄玄虚……” “岳少侠,如果不是老夫暗中助梅芳取得解药,你已是废人一个,如果不是老夫引走梅芳的娘,你当时绝对走不了。老夫没有弄玄虚的必要,你赶快去追梅芳,用武力也得阻止她回家“……” “如果岔了路,追不到呢?” “去见风雷山庄庄主洪天贵,要他设法。” 岳震寰的头大了,如坠五里雾中,一切都似乎离了谱。 徐半仙紧接着催促道:“快走,以你的身法定可截住她,老夫会再跟你见面的。” 岳震寰把心一横,深望了徐半仙一眼,弹身奔去。 废墟的高台上,岳震寰在发呆。 他没追上“鬼千金”,照她的说法,她母女便住在废墟地下,这高台是出人的门户,可是如何出入呢? 这类秘密门户,局外人是没辙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她是否已经回到这里?照说,她没这么快的速度,如果半路错过,这时也该到了。 情况愈来愈离奇怪诞,连想都无法去想。 他深悔没逮住徐半仙一起办事,也自责太容易相信别人,不够狠,整个事件到现在等于毫无眉目。 枯立了将近半个时辰,什么征兆也没有。 岳震寰焦躁起来,他不知如何是好,“鬼千金”不见踪影,不知是她已先一步到了家,还是中途出了岔? 徐半仙叮嘱如果碰面,必要时用武力阻止她回家,否则便找风雷山庄庄主洪天贵设法,设的是什么法呢? 他暗示了什么?如果说她娘会对她不利,那就是匪夷所思-厂。 他不能久耗下去,必须有所抉择。 突地,他感觉一缕淡淡的异香飘来,前车之鉴,这次可不敢掉以轻心了,如果再像上一次被迷倒,后果可就难料了。 他立即运起金刚神功心法,屏住了呼吸,这种迷香只要不吸人体内,便不会发生作用。 走,还是留下以观究竟? 心念数转之后,他决定将机就计,深入魔窟。 片刻之后,他装出晕眩的样子,摇摇晃晃,步履不稳,走到台边石级顶端,手扶栏杆,似乎无力行动,瘫了下去。 久候没有动静,不由大感困惑。 足足一盏热茶的工夫,身旁风声飒然,他知道有人来了,偷觑之下,发现一双穿着风头鞋的脚和曳动的裙摆。 毫无疑问,现身的是女人,会是“鬼千金”的母亲么?他的心“冬冬!”跳了起来。 “砰!”他的腰眼上挨了一脚,踢得很重,他闭住呼吸,这是紧要关头,不能露破绽。 他被驮在肩上,飞驰,头虚垂在女人的背后。 这时,他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觉是奔向废墟靠山的-面,这又使他感到困惑,“鬼千金”说她母女住在地下,高台是出入门户,而现在是被带离废墟,对方到底是谁?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到了废墟边缘的山脚,眼前树丛藤萝密布,是人迹不到的地方。 钻进藤萝,里面是窟道,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岳震寰是神眼,视力不减,看得一清二楚。 窟径很长,许久之后,才重见天色。 是一个很大的死谷,四周峭壁圈环,像口巨井。 这里会有这天生的绝地方是意料所不及的。 一栋瓦房呈现,墙是石砌的,上面长满青苔。岳震寰被驮进石屋,重重摔在地上,他不敢睁眼。 他被绳子捆绑起来,直立半吊着,双脚正好沾地。 果然不出所料,“玉枕穴”上挨了一指,紧接着,“天殷穴”上又被点了一下,他明白这一指的用意,这时睁开眼来。 目光扫处,寒气股股直冒。 这屋里有木架木床,他是被吊在与正面空架相对的另一个木架,木床和地面的石板上,全是变了色的血渍,角落里有张木桌,桌上摆了各型长短宽窄的刀子,桌下有个大木桶。 屠坊,不是杀猪宰羊,是屠人的。 人干,就是在此地制作的,岳震寰恍悟过来。 壁间一盏大油灯被燃亮,人影出现。 岳震寰抬眼一看,为之骇然,出现的,是个风韵依稀的半老徐娘,胸前有个皮圈儿,长到膝下,从鞋子与裙脚看来,不是刚才驮他来的女人。 她是谁? 是地狱主人还是他的手下? 冰冷如利刃的目芒,在岳震寰面上一连几绕,然后格格笑了起来。 笑声之刺耳,无法以言语形容,如果你没听过鬼叫,这声音便差不多了,胆子小的,吓都可以吓死。 岳震寰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么美的女人,为什么会有这种笑声呢? 笑声止了,女人开口了,声音不难听,还可以说是悦耳,只是很冷,冷得不带半丝人味。 “你叫岳震寰?” “不错!” “你无缘无故地找死?” “当然是有目的的。” “噢!什么目的?” “芳驾何不先表明身份?” “此地的主人。” “地狱之主?” “就算是吧,格格格……” “那在下找对人了。” “什么,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对!” “太有意思了,居然有人想进地狱,我就慢一会动刀子,听你说说看,你像是什么也不柏,从容说话,我是头一次碰到。” 岳震寰的确是不怕,他很有自信,打从心眼里就不怕,想装也装不出来,倒是内心相当激动,因为他已面对最恐怖的人,要揭开最恐怖的谜。 他唯一的希望是能达成心愿,解“荆襄客”夫妇生死的谜。 “林氏双虎是芳驾的手下?” “不错,是你杀的,我清楚。”她的眼神飘出可怕的煞芒。 “鬼千金母女呢?” “这问题我不答复。” 岳震寰怔了一怔,她为什么不答复? “徐半仙呢?” “仇人!” 徐半仙会是“地狱主人”的仇人,这使岳震寰大感意外。 这句话他能相信么? ------------ 四、“鬼剑”之谜 “徐半仙是芳驾的仇人?” “不错!” “为什么不把他做成人干?” “那太便宜他了。” 制成人干还算便宜,要怎样才算够本?双方的仇究竟有多深?当然,这句话不能算数,极可能是信口开河。 “据在下所知,徐半仙是代芳驾看守人干的?” “这句话倒是不错。” “如何解释?” “没对你解释的必要,你也不配要求解释,” “最后一问,‘荆襄客’夫妇的生死下落?” “最后一个回答,我听说过‘荆襄客’之名,但不识其人。” 岳震寰大失所望,双方的话都讲绝了,即使她说的是假话,再问她也不会回答,最后-步棋,是制伏对方,迫她说出来。 鬼地方,住着一个鬼女人,在开地下屠坊,难道她除了林氏双虎之外,真的没有别的手下,如果有,为何不见现身? “芳驾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做成人干!”她说的很自然,像说吃饭方便那么无所谓。 “如何做法?”岳震寰也很自然,像是在谈不相干的事。 “很简单,我手法熟练,做起来便不费事。首先,割断你脖子放血,血放尽,你便不感觉痛苦了,然后开肠破肚,用大木捅盛放,再破颅取脑,一切干净之后,涂上药料,放人烤房用文火慢烤,三天准干,再吊在岩壁上吹-夜,便算完工。” “有意思,在下算学到一招了。” 这句话,使“地狱主人”挑眉瞪眼,冰冷的脸孔到现在才算有了表情,望着岳震寰连连翕动口唇,久久才发出声音:“你到底算是什么样的人?” 岳震寰当然明白对方这一问在内心里是什今感受,故意淡淡地道:“提着脑袋玩的江湖的人。” “你不怕脑袋掉地?” “在下玩归玩,脑袋可抓得很牢,不轻易掉地,假使玩砸了掉地的话,也不会皱眉头。” 吐口气,“地狱主人”道:“像你这种人是不应该让你死的,可是又不能破例,真遗憾!”脸色又回复原先的冷酷无情。 笑了笑,岳震寰道:“用不着遗憾,刚才芳驾已经教给了在下制做人干的方法,在下极想试一试,让芳驾也尝尝做人干的味道。” “地狱主人”脸皮起了抽动,寒声道:“你有机会么?” “可能有的!”,“地狱主人”转过身去,取了把牛耳尖刀在手里,提起木桶,走回岳震寰身前,皱着眉头,淡若无事地道:“唉!小伙子.我是有些不忍。但你的态度使我软不下来,不得不动手了,等断七之后,会给你烧纸化钱,你安心去吧!” 说着,放下木桶,撩了撩衣袖,横起牛耳尖刀,又道:”你的胆-定比普通人大百倍,我得取出来看看!” “哈哈哈……”狂笑声中,岳震寰-挣,身上的绳索像腐草般寸寸断落,伸手便抓。 “啊!”惊叫声中,“地狱主人”’-刀扎向岳震寰的心窝。 “咔”地一声,尖刀像扎在生牛皮上,扎不进去,持刀的手,倒是被岳震寰抓牢了。 右手被抓,左掌本能地劈出,结结实实印上岳震寰的右胸,岳震寰身躯被劈得一震,力道之猛.如换了-般高手,胸骨再硬也碎了。 “我失算了,你原来是假装受制……” “人不能失算,一着之差,便会后悔一辈子。” “你说的有道理!”用力一振臂,藉以分散岳震寰的注意力,脚一起,猛踢向岳震寰的下身。 这一着够险狠,双方是面面相对,脚起便到,而不论男女,那部位是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纵有至高的横练也练不到那地方。 岳震寰反应神速,觉察之后,格架已是不及,只好猛扭下盘,双方的行动,闪电般一瞬,“砰!”地一声,脚尖踹在胯骨上。 “哇!”惨叫声起,“地狱主人”踉跄后退,一张粉脸扭曲得变了形,她的右臂,已被岳震寰硬生生扭断,只连了一点皮肉,牛耳尖刀也掉落地面,进溅的鲜血,在干涸的斑地上加了一层红。 “你……你……” “听着,依你的行为。该死一千次,这算不了什么。” “我死了你也休想活着出去。” “现在你实话实说,否则还有你好受的。你为何残酷杀人,而且杀的全是知名的白道人物?” “他们……该死,每一个男人……都该死。” “你恨天下所有的男人?” “不错” “为什么?” “他们毁了我……-生的幸福。” “所有的男人?” “都一样。” “不谈这个,现在从头来,谁是‘鬼剑’?” “要你命的人!” “说实话!” “地狱主人”闪电般一旋身,从木桌边的墙洞里抓出一个小瓦罐,高举手中,由于断臂流血过多,一张脸已白如金纸。 岳震寰窒住,不知那瓦罐里是什么歹毒的东西? “地狱主人”狞声道:“小子,这罐子里的一滴药水,就可以使一具尸体变干,这一罐……你随便碰上几点,就会在顷刻之间变成石头。” 岳震寰倒吸了-口凉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付。 背后微风飒然,只有像岳震寰这种拔尖高手才能感觉得出来,心里才一动,一样尖利的东西射中后心,反弹落地,“锵” 地响了一声。 “地狱主人”举罐的手一颤。 岳震寰不及后顾,现在已是腹背受敌,他以几乎是意念一动的速度,扑向“地狱主人”,一手抢过瓦罐,另一手顺势切出。 又是一声惨嗥,“地狱主人”趴了下去,身躯倒折成一个直角,背脊骨已被切断了。 吐了口大气,岳震寰车转身,不见人,抢到门边,以他的神视功力,只见一条人影消失在入谷的洞口中,要追是来不及了,他把瓦罐扔向门外空地,回过身,地上有样白白的东西,不由脱口道:“鬼剑!” 一柄白纸剪的小剑,剑尖部分在灯光下闪着晶光,捡起来一看,立刻恍然而悟,纸剑是不能杀人的,何况是隔空投掷,所谓飞花折叶,顶多只能伤人,而且这类高手百年不一见。 原来纸剑尖端是一段寸长的锋锐剑头,连接在纸上,剑头是精钢打造,有重量,掷出时等于暗器。 剑尖入肉,纸剑自然断离,若不详察,还以为是纸剑杀人,其实是剑尖贯体,除非割开来看,否则无法发觉。 “嗯!”-声长长的喘息,“地狱主人”还没断气,四肢在微微抽动,离死是不远了。 他想问修罗公子的来历,看样子,再逼问口供已不可能。 岳震寰在懊丧之余,有一丝安慰,至少除了一个武林祸害,对陶中州等几位正义之士在天之灵多少算有了交代,只不过留下的问题还很多----“鬼剑”尚未歼除。 徐半仙身份不明。 “荆襄客”夫妇死因仍然是谜。 “鬼千金”母女的身份仍不明朗。 风雷山庄庄主洪天贵的身份也不无疑窦。 “地狱主人”死了,但她到底是谁呢?修罗公子和她们有关系吗?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岳震寰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地狱主人”还有党羽手下,置身在他们的范围内.难免节外生枝。弄不好又是麻烦。 一阵模糊的断续语声,发自“地狱主人”之口。岳震寰俯下身子,仔细辨听。 “主人,我……我不……怪你,我是应该……死的人,我…… 唯-的最后……心愿。你要代了,不然……我不瞑日……主人……” 岳震寰直起身,两眼睁得滚圆,死的并非“地狱主人”,她口里的主人才是,是谁呢?“鬼剑”? 照情理,“地狱主人”应该是男的,原先就没考虑到这一点。 “鬼千金”也曾承认过她是“地狱主人”,她否认知道“鬼剑”,也不认识林氏双虎,但她却说母女住在废墟地下,而“地狱之门”的石碑,她说是她立的,情况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岳震寰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痛苦,他与“鬼千金”已经有了盟约,不知将来是什么结局。 他本是依徐半仙的话来追“鬼千金”,想不到人没追到,却发现了更多的问题,“鬼千金”以往所说的话可信么? 徐半仙的话可信么? 死者指徐半仙是仇人,何解?死者尚有最后的心愿未了,那是什么? “地狱主人”到底是谁?修罗公子又是谁? 目前有一点可以确定,“鬼千金”的母亲跟死者是-路的,因为两人的手法相同。 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不想离开了,他希望真正的“地狱主人”现身。 既然准备留下,就得了解一下环境,于是他先观察屋内。 这屋子两明两暗,现在这一间是偏间,门开朝外,另外两暗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厨房,明间是堂屋,陈设还不赖。 卧室里有男人的衣物,却没女人的用具,这证明死者并不住在这里,同时也证实了“地狱主人”是男的。 屋外,屋子的后墙贴着岩壁,没什么怪异之处。 巡视了一周之后,岳震寰选个石隙藏身,守株待兔。 鹄候了一夜,连半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天已经亮了。 岳震寰现身出来,他不能再枯守下去,循原路到了废墟。 下意识的驱使下,他又登上高台。 兀立在高台上,他不断地想:“谁是地狱之主?”目光茫然扫视之下,忽然发现远远的树下栓了匹马,不停地以蹄叩地。 马上鞍辔俱全,证明是旅骑,但这里既非官道,又不是歇马的时刻,而马匹又显出急躁不安,加之此地属禁区,这就透着蹊跷了。 在惶惑无主的心情下,岳震寰动身奔了过去,想察看个究竟。 到了地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不远处的草丛里,躺着一个人,衣衫全被露水打湿,贴在身上,不知是死是活。 难道又是一个“地狱主人”手下的牺牲者? 迫近前去一看,一颗心顿时收紧,躺着的,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风雷山庄庄主洪天贵,口角胡须上隐有血渍。 据以往的情况显示,洪天贵与“地狱主人”之间似有某种关系存在,因为他手下的管事“林氏双虎”兄弟,称“地狱主人”为主人,而其中林飞虎是被“鬼剑”杀了灭口的。 他就是“地狱主人”么?很有可能,但谁能伤得了他? 洪天贵手脚-阵伸曲之后坐了起来,他还活着,揉揉眼,四下张顾,当发现岳震寰之际,脸色立变,站起来,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庄主,幸会!”“你……岳少侠……” “庄主像是受了伤?” “是的!” “怎么回事?” “斗‘鬼剑’,想替武林除害,可是……老夫功力不济,斗不过对方,说起来真是惭愧。” 岳震寰傻眼了,这与他原先的判断完全是两回事,洪天贵是伤在“鬼剑”手下,这话可信么? 如果说是假话,但现实的情况显示出是真的,他受了伤,从露湿衣衫这点看,他躺了不短的时间,坐骑也显示了久栓不耐饥渴的烦躁不安。 退一步说,这情况是故意布置的,但也说不通,洪天贵没有故露破绽的理由。昨晚在秘谷的小屋里,“鬼剑”暗施突袭不成而遁走,看身形也不像洪天贵。 “少侠一大早来此地做什么?”洪天贵反问。 “同样理由,想斗斗‘鬼剑’!” “噢!” “在下请问,‘鬼剑’与‘地狱主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可能是!” “可能……庄主无法确定?” “是的,因为昨夜对方没施展纸剑,所以无从判断。” “地狱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洪天贵突地望向远处,道:“来的是什么人?” 距离还远,只能看出是个人,分不清男女,岳震寰立刻运起神视奇功;凝注之下,情绪顿时激动起来,栗声道:“是梅芳的娘!” 洪天贵颤声道:“是她?” 岳震寰道:“庄主跟她熟识?” 洪天贵期期地道:“当然,老夫……曾经收留过梅芳。” 岳震寰的心情一片凌乱,他忘不了自己功力被封,梅芳偷取解药,母女间所表现的反常情况。 来者不善,她想做什么? 能从她身上追出“地狱主人”么? 心念之中,目光瞥向洪天贵,只见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显著地不安,这是为什么?内中有什么文章? 梅夫人来到现场,脸上一片雍容,眸光一转之后,向洪天贵道:“庄主,别来无恙?” 洪天贵“晤!”了一声,表情很奇特。 岳震寰压抑住激动的情绪,抱拳道:“伯母,您好!” 梅夫人望着岳震寰,皱了皱眉头道:“岳少侠,我知道你很喜欢梅芳,不过……有句话得坦白告诉你,以免将来抱怨。”态度十分平和。 像这种天生华贵,气质高尚的女人,谁要怀疑她是坏人,简直就是罪过。 岳震寰道:“伯母请说!” 梅夫人先叹了口气,才幽幽地道:“我不该丢这人的,不过又不能不说,梅芳从小就患了一种怪病……” 洪天贵欲言又止。 岳震寰大惊意外地道:“怪病,什么怪病?” 梅夫人黯然道:“天生的心神不正常,喜欢胡思乱想,无中生有地编造-些耸听的故事,除此之外,心地还算善良。” 岳震寰瞪大了眼道:“真有这种事?” 梅夫人道:“我能编排自己的女儿么?” 岳震寰大感迷惑,目光望向洪天贵,想证实一下梅夫人所说的是否可信,因为他曾收留过她,应该知道一些。 但洪天贵此刻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脸色仍不正常。 “岳少侠,你喜欢梅芳我不反对,不过,你要慎重考虑,终生大事非同儿戏,一辈子的幸福,到时后悔便迟了。” 人情人理的话,证明她是深明大义的女人。 “晚辈有句话不当问……梅芳说,前辈跟她就住在高台底下的地室里,这是真的吗?” “哈哈哈……” “前辈!” “我不是说过她心神不正常么,你想这像话吗?” “可是……她说……‘地狱之门’的石碑是她立的?” “-派胡言!” “那她……为什么经常出入废墟?” “这件事我阻止无效,她喜欢一个人夜晚来高台幻想,编排她自己的故事。” “前辈当知道这里是禁地?”岳震寰紧迫不放。 “知道,但截至目前,还没有人受害过。” 岳震寰无话可说了,对方说的全有道理,细想梅芳的行为。 的确有点像心神不正常的人。 “梅芳人呢?” “我正在找她,担心她出事。”顿了顿,又道:“梅芳不是跟你一道走的吗?” “这……是的,但她说怕伯母担心,回家了!”岳震寰有些讪讪地。 “没看到人?” “这……”岳震寰突然想到徐牛仙叮嘱的话,望向洪天贵道:“庄主知道梅姑娘的下落么?” 洪天贵抬头望了梅夫人一眼,然后才向岳震寰道:“老夫不知道!” 岳震寰期期地道:“会不会……出了事?” 梅夫。人脸上立即浮现了焦急之色,苦着睑道:“能出什么事呢?” 洪天贵道:“我们分头去找!” 岳震寰差一点想抖出昨晚发生的事,但还是忍住了,目前的情况变化莫测,诡谲到了极点,他怕节外生枝,深深一想之后,尽量装得平淡地道:“伯母知道有关‘鬼剑’与‘地狱主人’的事么?” 摇摇头,梅夫人道:“我一向尽量避免介入江湖是非,这种事连听都不敢听!”她回答得很干净。 说着,蹙额向洪天贵道:“庄主像是受了伤?” 洪天贵先是瞪眼,又变为啼笑皆非的神情道:“老夫一生好强,从没向人低过头,现在……算是栽定了,说不定身败名裂。” 梅夫人道:“栽在何人之手?” 洪天贵道:“不说也罢,不过……” 梅夫人道:“不过什么?” 洪天贵道:“老夫不准备认命,定要周旋到底。” 梅夫人吐口气道:“庄主,有时……人是不得不认命的。” 岳震寰可以说是泄气泄到了底,他原先的判断、假设,全都落了空,尤其是梅芳心神不正常这点,更使他懊丧不已,人家亲娘亲口说的话,当然假不了,谁愿意故揭自己的疮疤呢? 他觉得呆下去实在没意思,还是到应山去拜访大利钱庄的老掌柜宋世伯,探听“荆襄客”夫妇生死下落要紧,梅芳的事暂时抛开。 想着,拱手道:“两位,在下有事,先走一步。”不等对方反应,像逃避什么似地转身疾奔而去。 应山正街。 大利钱庄。 这是-家信誉卓著的钱庄,一些大买卖的行商,都喜欢光顾大利通汇,单看那块耀眼的金字招牌,就知道不同凡响。 但今天却有些古怪,钱庄的铺板门全上了,店门只开了半扇,而现在还不到晌午。 岳震寰来到钱庄门口,犹豫了片刻之后,跨了进去。 柜台边坐着一个年轻伙计,脸孔是木的,眼圈也是红的,像生了病,又像三天没睡过觉。 “客官找谁?” “见你们宋掌柜。” “什么指教?” “贵宝号跟襄阳的金记钱庄有来往么?” “有!”伙计似乎连答话都没精神。 “兑一张银票!”岳震寰不想直接说出来意。 “对不住,敝号暂时休业。” “为什么?” “盘底!” “又不是货栈,盘什么底?” “算……结帐吧!” “伙计,我的银票可是……” “客官请多多包涵,别家走走吧!” “不成,我得见掌柜的,除了兑银票,还有别的话说。” “客官跟敝东是素识?” “受人之托。” 这时,一个年纪较大的伙计从里面走了出来,神色也是相当难看。岳震寰直觉地感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客官,对不住,敝号暂时歇业!”年长的伙计哈了哈腰。 “总得有个道理呀!”岳震寰是专程来的,当然不会放松。 “客官,这……是家务事。” “在下受人之托,面见宋掌柜,有要紧话转达,见不到人,无法回去交代,兑银票是其次,不兑也可以。” “这……客官,你……恐怕是见不到人了。” “为什么?” “客官定要知道?” “回去好做交代。” “我们掌柜的……今天清早过世了。” “什么,过世了?”岳震寰双目圆睁,惊叫出声。 “是……自缢死的!”年轻的伙计插了一句。 年长的狠瞪了那年轻的一眼。 宋掌柜自尽而死,其中必有原因。 岳震寰激动无比,他想:“徐半仙要自己来拜访宋掌柜,而宋掌柜却在自己到达之前上吊,既然与徐半仙这类人物来往,不用说也是武林人,什么事促使他上吊……”心念之中,沉声道:“老兄知道贵上自尽的原因么?” 申长的伙计拭了拭泪水,道:“为了一封书信!” “信上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封套里有一把纸剪的剑,剑上写了‘赵家老帐’四个字,不知为什么……掌柜的看了之后,把家人悄悄送走,然后连夜清理了帐目……天亮时,发现他……” 岳震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回头便走。 风雷山庄的内客厅。 岳震寰与洪天贵对坐交谈,双方的神色都不正常。 “岳少侠去拜访宋掌柜,是为了打听‘荆襄客’阳明夫妇的生死下落,而宋掌柜被‘鬼剑’一封书信逼死?” “完全正确。” “这件事……老夫无从想象。” “在下只请教庄主两件事。” “老夫知无不言。” “头-件,请见告大利钱庄宋掌柜的过去,” 洪天贵站起身,在厅里兜了两个圈子,又坐回原位,脸色沉重得像铅板,由于内心太激动,身躯微见发抖。 “好,老夫不得不坦诚相告,宋掌柜的名号是‘小天星’,年轻时在道上是出了名的狠人,二十年前洗手经营钱庄……” “他是什么出身?” “他是‘天心帮’的一分子,当年天心帮可说是声名赫赫的大帮,后来因为内哄火拼而解散,少侠所熟的飞云堡主陆友良、震天手欧化雨、钟-民和陶中州,都是天心帮的人。” “啊!这……可是他们都死了,变成了人干……” “第二问题是什么?” “‘鬼剑’的来历。” “这……” “庄主曾伤在‘鬼剑’手下,而且是唯-不送命的人,不说原因,在下只请教那恶魔的来路。” 洪天贵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答非所问地道:“对这件公案老夫已经尽了力,可是……可是人总是人,老夫……唉尸从这几句话听来,内中大有文章,岳震寰定睛望着洪天贵,等待他的下文,可是他久久不吭声,两眼望着空处,脸上呈现极度痛苦之情。 岳震寰冷声道:“希望庄主把话说明白些!” 洪天贵悠悠地道:“人非太上啊!” 自说白话,根本不知道他是在说什么?想什么?但显而易见,他似乎有难言之隐。 岳震寰当下沉着脸寒声道:“庄主,在下请问‘鬼剑’的来路?” 洪天贵再次离座站起,从神情看,他在考虑一件极重要的事。 岳震寰也跟着起身,两只眼紧盯着洪天贵。 突地,洪天贵跺了跺脚,眸子里寒芒逼射。 “岳少侠,老夫想通了……”说了半句,又没下文。 “庄主什么想通了” “壮士断腕!” “壮士断腕,此话何解?” “三天后的此刻,岳少侠请到废墟高台,老夫给少侠一个满意的交代,别的就不必问了。” 岳震寰一肚子疑团,沉吟不语,但目光没离开对方的脸孔。 洪天贵把牙齿咬了又咬,道:“少侠不同意三天之约?” “并非不同意,只是不解。” “什么不解?” “以庄主的名望地位,何以要故神其秘?” “并非故神其秘,老夫实在不得已,三天后少侠就会明白一切。” “如此,在下旧话重提,庄主真的不知道‘荆襄客’阳明夫妇的生死下落?” “这桩公案三天后一并解决。” 岳震寰的两眼瞪大了,这么说来,洪天贵是清楚“荆襄客”夫妇下落的,而他一直否认,现在他答应三天之后在废墟高台解决,这说明了什么? 从眼前的迹象判断,他可能就是“鬼剑”本身,这三日之约,是否包含着可怕的阴谋:现在该扯开来谈么,岳震寰深深考虑,揭开来的话,势必演成流血之局,万一判断错误,说不定会偾事。 如果答应三天之约,对方中途变卦的话,后果十分难料。 “少侠信不过老夫?” “这……事属离奇,在下不得不做考虑。” “哈哈哈……” “庄主为何发笑?” “老夫在笑自己,笑造化的弄人。” 话里言间,在显示他就是“鬼剑”,也就是“地狱主人”,否则他凭什么说交代二字?不管怎样,对方已经划出了道,身为武土,总不能失去立场,坏了“神眼金雕”四字名头。 “庄主,就此-言为定,三日后的此刻,在高台相见。” “老夫很感激!” “在下告辞!” “请便!” 废墟高台。 时间是刚刚过午。 岳震寰准时来到,赴洪天贵三日之约,这约会吉凶难料,情况的发展更难料。 登上高台,岳震寰一眼望去,不由为之一呆。 洪天贵盘膝坐在高台一角,脸孔红红地像喝醉了酒,而最令人感觉异样的是他锦衣鲜履,穿着相当整齐,仿佛有什么大喜之事。 岳震寰呆了一呆之后,缓步走近前去。 洪天贵望着岳震寰。把头微点,坐着没动。 岳震寰镇定了-下情绪.他必须冷静,同时保持高度的警觉,因为有什么不意的情况在等着,他无法预料。 “庄主早来’了!””老夫当然言而有信。” “在下-向不善于口舌之言,开门见山,庄主准备如何交待?” “还是少侠提出来吧!” 洪天贵的神情,令人莫测高深,他穿着整齐.不带从人,也没带兵刃,显然大有文章。岳震寰不能不步步为营。他先施展神视奇功,把高台四周仔细搜视了-遍,没发现任何异状。才又面对洪天贵。 “首先请教,谁是‘鬼剑’?” “请来的杀手。一位赫赫有名的杀手----白狼。” “地狱主人呢?” “老夫。” 他回答得太干脆,反而使岳震寰疑云加浓,越发认为今天的约会另有预谋。 下意识中,岳震寰突然有一种孤立的感觉,似乎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中盯着他。 “庄主全承认了?” “现在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 “如此在下再请教,为何冷血杀人?杀了人还制成人干?” “这事说来话长……” “在下有耐心听下去。” “很好!当年这废墟是一个江湖大派的所在地,这帮派老一辈的同道还能记忆,这是名震中原的四灵帮……” “在下听人说起过。” “短短三年,四灵帮便稳执中原江湖的牛耳,大有领袖群伦之势,这对有野心的江湖霸主而言,是一大威胁,于是,在-个计划周详的大阴谋之下,四灵邦在一夜之间冰消瓦解,连云建筑,变成了供人凭吊的废墟。”红红的脸起了激动。 “请说下去!” “施展这大阴谋的,是天心帮主斐世昌……” “在下明白了,这些年来被杀的全是天心帮的人,是四灵帮的残存者起而报复。” “对,大利钱庄的掌柜也是天心帮的人。” “庄主是四灵帮的遗老?” “不是!” “不是,这……” “少侠在前面秘谷里,曾杀了一位中年妇人,她叫赵文秀,四灵帮主的遗孤……” 岳震寰猛然想起那女人临死说还有个最后的心愿,请主人代了,原来指的便是钱庄的掌柜。 “庄主是她的主人?” “不错!” “杀人者?” “对,老夫助她报仇。” “徐半仙呢?” “他……是局外人。” “局外人?他看管人干……” “将来他对少侠会有解释。” “言归正传,在下姑丈‘荆襄客’阳明夫妇的下落如何?” 洪天贵脸皮子一阵抽动,久久才吐出声音道:“是老夫杀的!” 岳震寰顿时血脉贲张,后退了一步,厉声道:“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洪天贵闭了闭眼,道;“意见不合而动手。” 岳震寰挫了挫牙,道:“洪天贵,起来,尽你的全力保命吧!” “哈哈哈……”洪天贵纵声狂笑起来,久久,才敛了笑声道:“老夫早已有了打算,不必你动手,也用不着保命,老夫如果早下决心,便不致有今天的结局,岳震寰,最后一句,莫为已甚,适可而止。”身躯晃了两晃,脸色红得像三月的桃花。 岳震寰愕住了,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飞扑而来。 岳震寰本能地侧移数尺,作势戒备,一看,大感意外,来的竟然是徐半仙,想不到他会在此时赶来。 徐半仙直迫向洪天贵。 岳震寰脱口道:“你想做什么?” 徐半仙不睬岳震寰,向洪天贵激动地道:“洪庄主,你这是何苦?” 洪天贵圆睁双目道:“你来得太早,听着,别坏我的事。” 徐半仙道:“你用不着这样的,这样能解决问题么?” 洪天贵大声道:“一切看你了!”说完,仰面栽倒,再不动了。 岳震寰骇然。 “这是怎么回事?” “他早已服了毒,自己解脱。” “服毒?” “不错,你早该看出来的。” “他……为何如此?” “不愿死在后辈的铁掌之下。” “他以死偿债?” “他不该死的,老夫……来迟了一步。” “什么意思?” 徐半仙满面激动之情。 “他的方式不对,解决不了问题。” “阁下把话说清楚些。” “岳少侠,人死恨消,洪庄主做了一般人做不到的事……” “在下不懂,他残酷杀人;把人制成人干,天理难容,他已承认杀害‘荆襄客’阳明夫妇,在下不戮尸已算宽厚。”话锋-顿之后,挑眉道:“阁下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徐半仙翘首望天,脸色由激动转变成悲愤,他似乎没听到岳震寰的问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谜底是揭晓了,但情况并未十分明朗,整个公案,疑窦重重。 岳震寰大声道:“在下问阁下的真正身份?” 徐半仙突地猛一跺脚道:“洪庄主大大地失策,他可能白死,还要制造悲剧,岳少侠,随老夫来!”说着,飞身下台,朝靠山方向奔去。 岳震寰满头玄雾,扫了洪天贵的遗体一眼,跟着掠去,事出离奇,他没稍懈警惕之心。 不久,来到幽谷人口的藤萝边。 岳震寰的情绪动荡起来,他想到几天前,谷里诡谲的一幕,徐半仙来此地是为了什么?难道想玩什么花样? 徐半仙已一头钻了进去。 岳震寰想了想,跟着进窟。 小屋依旧,谷里一片死寂。 徐半仙停步在小屋门外,也就是上次岳震寰伪装被迷倒,几乎被剖腹制成人干的那间屠房。 岳震寰掠到徐半仙身边,往里一望,呼吸为之一窒,梅芳的娘端正地坐在椅上,她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迷人的神韵已完全消失,目光如利刀,口角含着一抹阴残的笑意。 同样是一个人,为什么转变有如此之大? “岳哥哥]”梅芳从里间冲了出来,但随即被她娘一把拉住:“丫头,你别动。” 岳震寰的心弦剧颤。 梅芳木住了。 徐半仙跨入门槛。 岳震寰随之进入。 屋里陈设不变,屠人的木架,桌上的各型屠刀,盛内脏的木桶,地上的血斑,令人怵目惊心。 “我猜准了你不会省悟!”徐半仙开了口。 “我为什么要省悟?”梅芳的娘语冷如冰。 “洪庄主是白死了!” “你为什么不死?” 梅芳大叫道:“岳哥哥,这些事……我今天才知道,我…… 该怎么办?”大粒的泪珠滚了出来,她想挣脱她娘的手,但被扣得很牢,挣不脱。 岳震寰像置身在恶梦中,完全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的是什么。 “玉姑,你准备打什么主意?”徐半仙的声音充满了痛苦。 “让所有的全部毁灭。” “那样的话,你做鬼也不会心安。” “哈哈哈……我本来就是鬼,生活在地狱中。” “让梅芳跟岳震寰离开!” “办不到!” “你想怎样?” “说过了,全部毁灭。” 梅芳厉声道:“娘,您……怎么啦?” 玉姑冷森森地道:“丫头,我不是你娘,你错了!” 梅芳呆若木鸡,一个惊震又茫然的表情僵化在脸上。 徐半仙激颤地道:“玉姑,你要什么我全给你,梅芳是你抚养大的,你不能……” 玉姑狂声道:“住口!” 岳震寰目瞪口张,这实在是无法思议的怪事。 玉姑突然伸指点了梅芳的穴道,“嘤咛”一声,梅芳昏了过去,被五姑抓了横在膝上。 岳震寰挪步想扑过去。 玉姑厉声道:“别动,否则这丫头先死,岳震寰,你不希望她死吧?” 岳震寰窒住了,用自己的女儿威胁外人,简直是匪夷所思。 徐半仙激动得发喘地道:“玉姑,赵文秀已经死了,她要杀的人不分好坏也全死光了,你这充当刽子手的还不歇手,你想继续杀人?” 玉姑凄厉地道:“我想杀你,也想杀我自己。” 徐半仙咬牙道:“可以,我们一道毁灭,放了梅芳!” “不成,我不能白抚养她。” “你要把她怎样?” 玉姑残恨地道:“在屋里的同走一条路。” 岳震寰似乎有些明白,仔细一想,又毫无头绪,这情况太复杂了。 徐半仙喘息着道:“你大哥的遗体还在高台上,他……”白死了!” 一句话点明了玉姑是洪天贵的妹妹,岳震寰心弦又是一颤。 一股异香,飘散出来。 岳震寰有两次经验,立刻知道是什么回事,如果不当机立断,后果不问可知。“呀!”他暴吼一声,扑了过去,铁掌劈出。 惨叫声中,洪玉姑头碎额裂,翻倒地上,梅芳也髓之落地,岳震寰一阵晕眩,也躺了下去。 岳震寰醒时,翻身站了起来,面前站着的是徐半仙,“鬼千金”梅芳仍躺在地上,出自内心的关切,岳震寰望着生死不知的梅芳。 “她……怎样了?” “死不了!” “是阁下解了在下的迷药?” “不错!” “不救她么?” “我们先谈谈。” “阁下……” “岳少侠,老夫瞒了你这么久,险些节外生枝,实在是不得已,现在,一切都成过去了……”-副泫然之态,声音也走了样:“少侠知道她的来历了?”目光扫向卧在血泊中的洪玉姑。 “她是洪庄主的胞妹?” “不错,她就是地狱主人。” “是她?”岳震寰大惊意外。 “同时,她也是老夫的妻子。” 震慑江湖“地狱主人”是这么个风韵迷人的徐娘,而且是徐半仙的妻子,实在令人难信。 “她……是尊夫人?” “唔!”徐半仙老泪滚出眼眶。 “在下想明白原因。” “老夫正准备揭开这悲剧的谜底……” “在下恭听!” “说起来……这是造化弄人,唉!老夫跟她是一夜夫妻……” “一夜夫妻?” “本来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但少侠已经进入这场风波之中,非加以说明不可。老夫与她结缡之夕,才发觉她是石女,不能敦夫妻之伦……” 岳震寰的两眼睁大了。 徐半仙拭了拭泪。 “当年因为年轻不懂事,以为是受骗,一怒而离开她,这是大错,结果……她变了,她受的打击太大,她本身也先不知道这天生的缺陷,这……能怨天?还是尤人?” “于是她喜欢杀人藉以发泄?” “事端起因于赵文秀,她是四灵帮帮主的遗孤,发誓报血仇,而玉姑跟她是结拜姐妹,因此,她充当她的刽子手,替她杀人,杀了人之后,由她制成人干……” “由阁下看管人干?” “不,这是玉姑对我的报复,她恨我,把人干送给我……目的是折磨我,她声言要杀尽天下的男人……” “洪庄主知道内情?” “知道,兄妹势如水火,但……他下不了绝情。” 岳震寰的眉头结成了一个倒八字,这是骇人听闻的秘辛。 “洪庄主自承杀人?” “他想以自己之死结束这公案,但他错估了玉姑,她是永不回头的,我……如果早到一步,也许情况会改变。” “‘荆襄客’夫妇之死呢?” “洪庄主之所以出此下策,主要是内疚,因为他与令姑丈是至交,他自责了数十年。” “这……怎么个说法?” “说起来……实在是个想不到的悲剧,令姑丈姑母在风雷山庄做客,因为令姑母身孕已将足月.不能长途跋涉,所以只好住下去,而正赶上老夫的婚变,玉姑……在遭受打击之后,心神失常,她妒恨别人夫妻恩爱……” “所以她杀害了家姑丈与姑母?” “正是如此!” 岳震寰激动得簌簌直抖,道:“这么说,是两尸三命?” “不,你姑母当时在坐褥,生了个千金……” “人呢?” “就是梅芳,她该是少侠的表妹。” 意外中的意外,岳震寰木住了,“鬼千金”。梅芳竟然是他的表妹,而且由杀父母的仇人抚养长大。 徐半仙几乎支持不住站立之势,身形连连晃动。 “梅芳什么也不知道,玉姑的一切作为都在暗中进行,林氏双虎是她的帮凶,梅芳从小便被玉姑灌输恨男人思想,她一反常态,爱上你……可说是天意,也算是本性。” “在下……算全明白了!” “你带梅芳走吧!” “她……还不省人事?” “老夫这有解药,离开此地之后再给她服下。” “阁下呢?” “老夫得料理此地后事,然后……” “然后怎样?” 徐半仙凄然道:“岳少侠,人生对老夫还有什么意义?” 岳震寰打从内心发出颤栗,这实在是武林中莫大的悲剧,局外人实在无法置喙。 徐半仙轻轻推了岳震寰一把,道:“快带梅芳走吧!” 岳震寰期期地道:“这些事……该让梅芳知道么?” 徐半仙垂下目光,道:“随少侠的意思做吧!” 岳震寰俯下身,抱起梅芳,他想把梅芳寄托师门,请师姐马玉花照顾她。 他深深望了洪玉姑的尸体一眼,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受。 说起来,她是-个不幸的女子,造化安排她与人生幸福绝缘。 个性柔弱的,怨艾一生,个性刚强的便走极端,洪玉姑属于后者。 洪玉姑最大的罪过,是杀害“荆襄客”阳明夫妇,至于她代四灵帮赵文秀充当刽子手,对或错,便看立场而定了。 ------------ 五、白狼江浪 岳震寰道:“在下还请问一件事……” 徐半仙道:“请讲。” “家姑丈与姑母的遗骨……” “洪庄主做得很好,就在风雷山庄后面里许的地方,有墓园,但没有碑文,岳少侠可以完成它。” “如此,谢了。” 徐半仙把一粒解药递给岳震寰。 岳震寰本想再说什么,但又觉得无话可说,吐口气,横抱着梅芳,转身默然离开。 出了幽谷,踏人废墟。 废墟浸在夕阳的血红里。 高台上,洪天贵的遗体仍横陈着。 岳震寰没有勇气再登高台,他迅快地奔离这可怖的禁地。 随着夕阳的沉没,血的故事落了幕。 血的故事落幕了吗? 不!绝对没有!江湖恩怨,四灵帮、天心帮的人还没死完……其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四灵帮”是反清复明忠义盟的外围组织,而且最重要的是保管的一笔庞大财产失散了。 “鬼千金”、“地狱主人”这些可怖又可憎的名号,虽然已经消失,将在人们的记忆中成为过去,被遗忘! 但是,鬼剑和修罗公子他要在杀手群中去找…… 江岸风势急。 清晨,急风吹散了朝雾,阳光轻柔。 在这种阳光照耀下,奔流的大江看来也很平静。 轩辕刚的神态也同样平静得很,他背负双手,立在江边,雪白的须发衣衫,在急风中飞舞,飘逸出尘。 他右手握着一卷书,这使他看来更像是一个诗兴勃发,吟哦在江边的文人。 老人面容很慈祥,表面上看来,不认识他的人,很难会相信他是一个两手血腥,雄霸一方的武林枭雄。 四个鬼脸扣面人分立在他左右,个个的太阳穴都高鼓,双目精光进射,一望而知,都有一身很不错的内功。 他们的面容也都峻冷之极。 有轩辕刚出现的地方,一定会看见这四个人,他们的武功当然不能与轩辕刚相比,如果认为是轩辕刚的保镖,看来又不像。 但他们的武功却绝无疑问,是由轩辕刚亲自传授。 他们的忠心也绝无疑问,称之为勾魂四使。 江湖上传说,要杀轩辕刚,必须先杀掉他身边的勾魂四使。 尽管很多人怀疑这个传说,但有没有去求证过,却没人知道。 那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完全没有;一是去求证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 任何的-种解释都可以显示出这四个人的厉害。 四人所用的兵器没有一个相同,全都是外门兵器:风火轮、飞风钩、回柳刀,还有一个用的竟然是一双鬼王盾。 只从这四种外门兵器上看,这四人所练的武功,不言可知必然也有异于常人。 在他们身后不远的树林前,停留着八匹马,每一匹都很神骏,由两个黑衣大汉在一旁看守着。 风吹树叶萧萧,也吹来了一阵急遽的马蹄声。 不过片刻工夫,一骑如飞奔来,鞍上一个彪形大汉,满头汗水淋漓,衣衫亦已湿透。 马在树林前停下,“希聿聿”马嘶声中,大汉滚鞍而下,连汗也来不及抹一把,急急奔向轩辕刚。 那四个鬼脸扣面人视如未见,全都面无表情,轩辕刚更是仿如未觉。 大汉在五尺之外曲膝,一声:“禀庄主----” 轩辕刚头也不回,应了一声:“说!” “江浪昨天黄昏在十七里外渡江,歇宿在悦来客栈,杀了我们十一个人。” 轩辕刚仍未回头,-声微喟:“你们也实在太不小心。 “我们已杀了他的坐骑,周围十里,可以代步的骡马都已被我们买去,买不到的亦被杀掉。” “杀得好。” “江浪拂晓之前已离开客栈,沿岸东行。” “肯定是他本人?” “他虽然换过一身农家装束,戴上竹笠,却逃不过我们的监视,我们追踪他的人已有两个死在他鬼剑下。” “太不小心了。”轩辕刚又是一声微喟。 “最后消息。”大汉喘着气接道:“江浪方向未变,继续东行。 轩辕刚沉吟了一会:“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大汉又禀道:“根据可靠的消息,岳震寰正沿岸一路西来。” 轩辕刚的面容终于起了变化,白眉一扬,道:“他一定是要赶去与岳震寰会合。”霍地回头,道:“估计他们将在什么时候遇上?” “最快相信也要在黄昏之前。” “很好。”轩辕刚斩钉截铁的道:“我们必须在中午之前将江浪截下,先杀江浪,再除岳震寰。” 没有人应声。 轩辕刚接道:“由这里渡江过去,应该可以抢在江浪的前面。” “绝对可以。”大汉说得很肯定,却又补充道:“但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找到渡江的船只。” “半个时辰之内,船只应该可以在这里渡江了。”轩辕刚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自信。 大汉接口道:“庄主已经叫了人去找船……” 一个鬼脸扣面人突然喝道:“闭嘴广大汉浑身-震,噤若寒蝉。 轩辕刚淡然一笑,由始至终.都没有回头望一眼。 那鬼脸扣面人接着一挥手:“退下!” 大汉诚惶诚恐的慌忙退了下去,退到树林前。 另-个鬼脸扣面人即时道:“船来了!”抬手向西面指去。 三叶小舟正从那边顺流东下,操舟的三个红衣人,显然都是好手,舟虽然小,江流虽然湍急,在他们的把持之下,都异常乎稳。 轩辕刚目光一转,双眉不由皱了起来,却没有作声。 舟行甚快,操舟的那三个红衣人控制得就是恰到好处。舟与舟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煞是好看。 轩辕刚左边的一个鬼脸扣面人看着突然笑了笑,说道:“这三个小子在卖弄他们操舟的本领。” “很不错。”轩辕刚淡应一声。 语声甫落,那三叶小舟同时一转,飞鱼般向这边荡来,一叶紧接着一叶,泊在轩辕刚等人之前。 三个操舟的红衣人,将手中的竹竿往水里一插,将小舟固定,同时在舟上恭身伫立。 轩辕刚不等他们开口,已微一摆手,道:“不必多礼!” “谢庄主!”三个红衣人挺身站起。 轩辕刚目光一转:“只找到这三叶小舟?” 一个红衣人回答道:“其他的兄弟继续在找,因怕庄主久候,我们三人就先赶来。” 轩辕刚接问道:“那要找到什么时候?” “再向前三十里有一个大镇,那里应该有比较大一些的船。” “来回费时,等不及了。” 这附近的人,都是以这种小舟渡江的。” “江浪昨天----” “也是坐这种小舟……” 轩辕刚冷冷道:“好,我们就坐这种小舟渡江去截击。” “请庄主放心,有我们操舟,绝对安全。” “废话!” 说话的那个红衣人一呆,忙又跪倒:“属下失言,庄主恕罪。” “算了!”轩辕刚一拂袖,举步上前,跨进当中那叶小舟。 在岸上他步步沉凝,非常稳定,可是一步跨进小舟内,便有些浮动了。 这种浮动,显然绝不是因为小舟的影响。 轩辕刚缓缓在舟中坐下来,小心翼翼的,那神态虽然并没有任何变化,但行动已显然有些特别。 操舟的三个红衣人当然看出是怎么一回事,却再也不敢说什么。 那四个鬼脸扣面人身形微动,双双跃人旁边的两叶小舟中,他们的身手,在下舟之际,绝无疑问要比轩辕刚轻捷利落得多。 三叶小舟旋即荡出。 轩辕刚的那一叶小舟被夹在当中,那个操舟的红衣人拨竿催舟,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小心,也非常缓慢。 其他两个操舟的红衣人也不敢催快,与当中那小舟配合,不徐不疾,紧伴左右。 三叶小舟一字排开,缓缓的往对岸荡去。 三个操舟的红衣人的确是好手,那三叶小舟在他们的控制下,异常稳定。 轩辕刚的两眉终于松开来,闭上眼睛,一派老僧人定的样子。 江上风更急,吹得各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在岸上看来,那条大江似乎不见得怎么宽阔,但上了小舟,却是另一种感觉;那条大江非独有宽阔的感觉,而且也感觉到激流的威力。 轩辕刚的眼盖微微的颤动,忽然又张开来,看了看,又垂下。 操舟的红衣人看在眼内,动作更谨慎,舟行也就更缓慢,稳定之极。 好一会,三叶小舟才来到江心。 轩辕刚忽然又张开了眼睛,缓缓道:“果然不错,能够将这样的一叶小舟操纵得这么平稳。” 操舟的红衣人笑逐颜开,道:“庄主过奖!” 轩辕刚微一摇头:“不是过奖,我就从未坐过这么稳定的小舟。” 操。舟的笑不拢嘴,却一丝也不敢大意,竹竿起落更加小心。 轩辕刚忽然发出一声得意已极的笑声,道:“江浪,你怎么也想不到我原本在你后面,现在抢在你前头。 语音甫落,一声急激已极的水声暴响,-个黑衣人突从左面那叶小舟旁冒出来,飞上了半天。 ----江浪! 他是左手往舟舷一搭,借力从水里拔起身子。 那叶小舟给他这一扳,立时向旁边-歪,立在舟上的那两个鬼脸扣面人的身子亦不由得-斜。 江浪的剑及时刺进了那个手执-飞凤钩的鬼脸扣面人的咽喉。 血飞溅,那鬼脸扣面人翻身栽进水里。 江浪半空中-拧腰,剑势一变,横削手执风火轮的中年人的头颅。 那中年人听得声响,虽然已经有了防备,但身形不稳,闪开丁头颅,却未能闪开肩头,右肩上立刻挨了一剑。 血连肉飞起,落人江中,鬼脸人右手火轮坠下,左手风轮忙护住胸前,双脚亦慌忙贯劲立稳。 江浪的左手也就在那刹那发出了-枝短剑,却不是射向轩辕刚,而是射向替轩辕刚撑舟的红衣人。 轩辕刚反应敏捷,已经准备江浪袭击,江浪那-剑却在他意料之外。 那红衣人撑舟的技术虽然非凡,武功却不怎么好,如何闪得开江浪这一剑飞击! 剑“飕”的钉人咽喉,红衣人身子-低,倒栽进水里。 那叶小舟顿时一阵摇晃,轩辕刚本来已半站起的身子,经这一阵摇晃,立时手忙脚乱,双手一沉扳住了两面舟舷,才勉强稳定下来。 江浪的剑这时候已经刺进了那个用风火轮的鬼脸人的胸膛。 在出手之前,他已经计算清楚,每一剑都抓住了那刹间,短剑一射出,一剑砍飞了那个鬼脸人肩头上的一大片肉,身形也同时扑下。 那鬼脸人风轮虽然出手,却被江浪闪避开去,江浪的剑掌握那刹间的空隙,刺进了红衣人的胸膛之内。 “嗤”的一剑穿透,从后背穿出,鬼脸人一声惨呼,风轮仍然奋力提起来,方等砸下,江浪的身子已一偏,肩膀猛撞在他的胸膛上,将他整个身子撞飞。 江浪的剑同时从鬼脸人的身子曳着一股鲜血脱出来。 鬼脸人被那一撞,身子竟飞出丈外,“噗通”的一声,飞坠进水里。 那叶小舟亦因此猛然-阵摇摆,江浪的身形竟不受丝毫影响,双脚左弓右箭,一晃便已经稳定下来。 操舟那红衣人在舟上本就如履平地,双手-抢,竹竿当着长枪使用,插向江浪的胸膛。 江浪冷笑,人剑滚动,剑光飞闪中,那枝竹竿被斩成数截! 红衣人惊呼急退,他一退脚便踏空,可是他不在乎,原就准备跳进水里。 他操舟的技术如此高明,水性当然也十分高明,可惜他退得还是慢了三寸。 江浪剑动人动。手-长。剑立时刺进了他的心窝要害。 三寸已足以致命,何况是五寸。 所以这个红衣人一掉进水里,便直往下沉,不见再浮起来江浪双脚一分,那叶小舟打了个旋,被推得直向轩辕刚坐的那叶小舟撞去。 这时候,另一叶小舟已靠到轩辕刚这叶小舟的旁边。操舟的忙跃了过来,竹竿一拨,已稳住了轩辕刚坐的那叶小舟。 轩辕刚说了声:“快划到对岸去!”话才出口,江浪的小舟已然撞来。 用回柳刀的那个鬼脸扣面人-眼瞥见,回柳刀脱手飞斩了出去。 “呼”的一下破空声响,刀飞一丈外,斩向江浪。 江浪一式“铁板桥”,双脚往舟上一蹬,身形一翻,栽进了水里。 那叶小舟的去势更速,简直就像离弦箭矢似地,那操舟的红衣人竹竿急忙来挡,已经来不及。 “砰”地一声,轩辕刚那叶小舟被撞得倾翻,轩辕刚一声惊呼,身形急拔了起来,跃入旁边那叶小舟,用回柳刀的鬼脸人一面拔刀,一面忙伸手将轩辕刚扶住。 操舟的红衣人栽进水里,他的水性很好,一沉即冒出来,但随即发出一声惨呼。 江浪的剑从水里穿出,只一剑,就将他的咽喉洞穿。 江浪拔剑翻身,身形如飞鱼似的脱出水面,凌空落回撞向轩辕刚的那叶小舟上。 弯刀又斩至,江浪往舟中一伏,“呼”的一声,刀从他的头上斩空。 江浪的剑及时挑起来,凌空一剑,“呛”急削在回柳刀的链子上。 用刀的那鬼脸人不由面上变色。 轩辕刚的面色更难看,“霍”的站起身子,怒火飞扬双目电射地盯稳着江浪,沉声道:“好!” 江浪懒洋洋地在舟中坐起来.朝轩辕刚笑厂笑道:“我好你就不好了。” 轩辕刚深吸了-口气,没有作声,他的脚步看来已很稳,但只要小心,不难发觉他的眼睛不时往下偷望。 “你坐的那口小舟暂时还不会下沉。” “你这是们什么意思?” “难道你是瞎子,没有看见我仍然坐在这叶小舟?” “废话!”轩辕刚闷哼-声。 江浪摇摇头:“你还是多听我-些废话的好,否则我不说话,跳进水里动手,你就是废话也听不到了。” 轩辕刚冷冷道:“那个戴竹笠,与你离开客栈时一样装束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间客栈的-个店小二,我昨夜叫了他夤夜起程,赶到数里外的另一个小镇,在适当的时间,换上与我一样的装束出现,再东行十里,然后换回原来的衣服西行。” “你却泅到这附近,伺机伏击我?” “不错!” “想不到你的消息这么灵通,也知道我在什么时候来到什么地方。” 江浪失笑道;“到现在你这位老江湖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轩辕刚一怔,面色-变:“是我的手下给你的消息?” 江浪缓缓道:“你不是吩咐你的手下保持联络,在什么时候将消息送到什么地方?” 轩辕刚怒极反笑道:“以你的经验,当然计算得到我的行程,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我还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个很宝贵的消息。” “是不是我吩咐手下去找船渡江?” “正是!” 轩辕刚恍然道:“你沿岸东行的目的,其实不一定要与岳震寰会合。” “你看我像不像一个喜欢替朋友添麻烦的人?” “现在看似乎不像,却又是这么巧,岳震寰偏就在这时,候迎着你沿岸而来。” “他是不请自来,恰巧碰上。” “你只是利用他的到来扰乱我们的注意力。” “可以这样说。”江浪有些感慨的道:“他就是知道,相信也不会怪我。” 轩辕刚冷冷的盯着江浪,忽然一声叹息道:“我应该想得到的,可是我竟然没有想到。” “因为在你的眼中,我始终是一个见利忘义的浪子。” 轩辕刚点头,道:“也许在我们这种人的眼中,浪子就是这样的-个人,不过你总不能否认,你本就是这样的。” 江浪没有否认。 “是什么影响你改变?”轩辕刚冷笑着问。 “这与你现在的处境好像都无关紧要,以我看,阁下目前还是考虑一下怎样才能够逃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轩辕刚-捋颔下长须.神情显得很冷静。 江浪悠然接道:“也就是所谓生死由命了。” 轩辕刚缓缓道:“我却不能不承认,实在低估了你。” “好像我这种小角色,本来就不值得你放在眼内。” “我绝不否认,本来是没有将你放在眼内,任何人都难免有错,我也只是个人。” “这不像你说的话。” “想不到你竟然知道了我的弱点,又能够掌握机会。” “这也是你的人告诉我的,但不是这几天的事情。” 轩辕刚不明白。 江浪解释地道:“若不存在了些问题,我们相信绝不会等到现在才见面。” 轩辕刚恍然道:“曾经有人出钱要你来杀我?” “只要问你是不是当年天心帮内三堂掌管金库的飞鼠堂主,那你就知道是不是有人会出钱来杀你了,而且这钱出的一定有价值!” “那是谁?” “当年四灵帮的人。” 轩辕刚惊得答不卜话来。 江浪又道:“我还是搜集了一些有关你的资料。” “因为你发觉我原来也很值钱,总有-天会有用。”轩辕刚语声一沉道:“告诉你我弱点的是谁?” 江浪又道:“知道你的人有多少?” 轩辕刚又回答不出,他自小对水就已经有-种莫名的恐惧。 那是因为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经有两三回几乎溺死在水里。 这些年来,他一直很希望能够改变这个弱点,可是始终不能如愿,尤其是有了名气之后,更加困难。 在他的左右,总有那么多手下,他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在那些手下之前又焉能示弱。可是,轩辕庄内,这已经不是秘密。 江浪笑接道:“你总不能杀尽轩辕庄的所有人,是不是?” 这等于是告.诉轩辕刚,他是从轩辕庄之内知道这个消息。 轩辕刚冷冷道:“我要知道一件事,总会知道的。” “这当然要在今天之后,你能够活得过今天?” “我虽然畏水,你未必就能杀死我在水中。” “也许。” 轩辕刚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个用鬼王盾的鬼脸扣面人握住双盾的手同时-紧,用回柳刀的那个右脚-弓,反手从靴筒里拔出一支匕首。 江浪目光一扫,又回到轩辕刚脸上,笑笑道:“你的金钟罩铁布衫,在水中也能够施展么?” 轩辕刚冷笑不语。 江浪又道:“据说你的金钟罩硬功夫施展开来,浑身上下坚硬有如铁石。” “你若是不相信.不妨上前来-试。” 扫:浪眼中露出厂嘲弄之色,道:“我相信.却希望那不是事实。” “你害怕?”轩辕刚语音更加沉冷。 “我只是替你扣心,如果是真的坚硬如铁石,掉进水里,一定会直沉到底。”江浪放声大笑起来。 轩辕刚怔住,眼瞳中仿佛有怒火在燃烧,双拳紧握,好像随时都会击出去。 在他左右的两个鬼脸扣面人亦-样怒形于色,那手执回柳刀的突然-声暴喝,纵身疾扑了过去,没有了刀的索子“呛当当”半空中抖开,毒蛇一样缠向江浪的脖子。 江浪长身而起,剑-抖,“叮”的一声,剑尖正击在索端上,那条索子立时倒卷而回,反缠向那鬼脸人的脖子。 那鬼脸扣面人半空中闪避不开,一声闷哼,硬挨了一下,但身形末受影响,仍落在舟上。他右手匕首旋即插向江浪。 匕首方动,江浪的剑已刺到,抖开一蓬剑光,当头罩下。 剑长三尺,匕首一尺也不到,那鬼脸扣面人急忙回手,“江浪!” 喝声甫落,“哗啦”一声水声暴响,江浪从小舟的左舷冒出,一剑刺向那鬼脸扣面人的小腹。鬼脸扣面人反应敏捷,耳听水声,鬼王盾环身一扫,及时将江浪的剑封开。 江浪一剑刺出,身形又自一沉。没入水里。 那鬼脸扣面人手握双盾,脚步移动,在小舟上转了一圈,那叶小舟亦被带动,缓缓在水面上滴溜溜一转。 “噗噗噗”的即时三下异响,舟底穿厂三个洞,三股水柱喷了上来,其中一个洞就在鬼脸扣面人脚旁。 那鬼脸扣面人顿时裤管尽湿,-张脸同时变了颜色。 他虽然水性也很不错,但手持鬼王盾这种重兵器,坠入水里后果实刁;堪没想。 江浪显然看准了他的弱点。 那三个洞虽然不怎样大,但入水极为迅速.不过片刻,舟底已然积水半尺。 鬼脸扣面人身形-转再转,终不见江浪现身,面色一变再变,身形暴起.掠向轩辕刚置身的那叶小舟。 几乎同时,一道水柱激起,江浪人剑冲破水面,疾射了上来,寒光一闪,一剑刺进了那鬼脸扣面人的小腹。 那鬼脸扣面人-声惨叫,半空中坠下,江浪的左掌即时拍在他的左腰之上,“叭”的一声,震得那鬼脸扣面人连人带盾飞撞向轩辕刚。 他却借这一拍之办,反身倒飞,落在覆转的那叶小舟的舟底之上。 轩辕刚都看在跟内,双掌一合一推,一股劲风劈出,那鬼脸扣面人尚未落下,便已被他双掌震回,“噗通”掉进水里。 他身子亦微微一晃,那当然是因为脚下的小舟影响。 江浪并没有紧接着出手,反而坐下来,笑望着轩辕刚,服瞳中射出一股强烈的嘲弄意味,就像是一只豹子在盯视着它的猎物。 轩辕刚的眼瞳中透出惊惧之色,但身子仍然挺得笔直,双手缓缓的握拳,指节发出一阵“格格”的声响。 江浪听得很清楚,只是看着轩辕刚,一声也不发。 好一会,轩辕刚终于忍不住,厉声道:“你可以出手了。” “还不是时候。”江浪淡淡的道。 “等什么?”轩辕刚目光一寒:“等岳震寰到来?” 江浪淡然摇头道:“你的消息既然那么灵通,就应该知道,岳震寰离开这里,仍然有一段路。” “我弄不懂的是你怎么会和岳震寰合结成一帮的?” “那因为我是杀手,他对杀手工作也有兴趣。” 轩辕刚咬牙切齿,看似要扑过去,但始终没有采取行动。 江水奔流,这时候已经将他们脚下的小舟冲出了很远。江浪本来在轩辕刚之前,等到轩辕刚话声住口,已变成了同一直线。 这完全是因为江浪脚下那叶小舟已经覆转了的关系,没有轩辕刚脚下的那叶小舟那么顺滑。 轩辕刚看似未觉,其实已经留上心,一股内力透下,那也叶小舟竟然催动,开始将江浪抛在后面。 江浪的身形即时一翻,没进水里,眨眼间消失不见。 轩辕刚看在眼内,心头一凛,又一股内力透下,这一次,那叶小舟竟然在水面上打起转来。 轩辕刚破口大骂:“江浪,真有本领就不要在水里弄手脚!” 语声未落,江浪在前面水里冒了出来,距离轩辕刚那叶小舟约有两丈。 那叶小舟仍然在转动,轩辕刚日光落在江浪面上,又惊又怒的沉喝道:“你究竟在水里干了什么?” 江浪整个身子都浮上江面,懒洋洋的笑说道:“那与我什么关系也没有。” 轩辕刚面色又是一变道:“你还请来了其他人?” “天下间相信还没有人有这么好的水性,能够留在水里那么久不出来,现在看见你要走才对你采取行动。” “那是为什么?” “你不用内力催舟,不就没有事了?” “胡说!” “你既然不懂水性,又不懂操舟,若是一股内力透下,小舟就会前行,那些内力深厚的人,岂非任何-个都可以御舟在水面上来往自如,即使-苇之助亦能够横越扫流。” 轩辕刚傻了脸。 江浪笑望着轩辕刚,忽然又道:“小心,我现在动手了。” 话落,人已没入水里,江浪的身形一动,就像是一条飞鱼似地,凌空一翻,倒插进水里不见。 轩辕刚面色大变,目光紧紧地盯视着水面,真气运转,-双手由拳回掌,已随时准备劈出去。 “淙”-声,-股水泡突然在舟前三尺的水面冒出来,轩辕刚双掌立即劈出。 劲风呼啸,水面激漾。 轩辕刚双掌方收,“噗”的-下异响,舟底已然穿了个洞- 股水柱从洞口涌亡来,轩辕刚左脚不由自主地-移,踩在那个洞上,堵住了洞口不让水再涌卜来。 第:二个洞这时候出现了,跟着第三个、第四个,眨眼间舟底已出现了九个洞。 轩辕刚手忙脚乱,面色一变再变,眼瞳中闪过-抹狠毒之色,浑身内力陡然一齐聚在双脚下,“霹雳”-声,那叶小舟立时被他内力震碎,千百碎片激射开去。 方圆差不多三丈的水面同时有如一桶火药在下面爆炸,激荡起来。 水花四射,一条条水柱有如箭矢般激射开去,声势惊人! 轩辕刚的身形也箭矢一样地射上半天,衣衫须发-齐飞扬起来,骤看之下,简直就像一头怒狮。 江浪也不简单,一觉水流有异,已知道是怎么回事,身子疾忙往下沉去,但仍然慢了丝毫。 那刹那,他只觉一股奇大力量就像是铁锤一样撞来,整个脑袋“轰”然一下巨震,眼前金星乱闪。 轩辕刚一射竟然冲空斜射三丈过外,身形风车般一转,凌空落下,正好落在覆转的那叶小舟上。 激荡的水面好一会才回复正常,震射空中破碎的木板亦已一片片落下,散落于水面上,逐水东流。 江浪却不见现身。 轩辕刚放目四顾,-直小心留意着周围水面的动静,这时候,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实在是未免早了-些。 笑声才起,江浪就在舟旁冒出,飞鱼一样贴着舟底翻过,从另一面没入水中。 笑声刹那间已然停顿,寒光电闪间,轩辕刚的右脚亦在那刹那齐膝断下。 鲜血狂喷,轩辕刚不由自主坐倒舟底之上,-剑即时“噗”的刺穿了舟底,不偏不倚,洞穿-厂轩辕刚的左脚大腿。 轩辕刚面色一变再变,嘶声叫起来:“江浪,给我滚出来!” 江浪的回答是奋力一推,那叶已经覆转的小舟猛又一翻,“噗通”一声,轩辕刚立即落入水中。 那附近的水面顿时被鲜血染红,轩辕刚挣扎着,双掌不停地扑打水面,向那叶覆转的小舟扑回。 那叶小舟却缓缓漂开去,水声一响,江浪从小舟旁冒出,爬伏在舟底之上,笑望着轩辕刚。 他的笑容看来仍然是那么懒洋洋的,但是他的面色却比方才苍白了很多,嘴角并且挂着一缕鲜血。 轩辕刚目光及处,身形一停,又咽了两口江水。 江浪笑笑道:“江水无论如何总比海水要好喝。” 轩辕刚挣扎着道:“你伤得只怕也并不轻。” “不要紧。”江浪笑得有些儿伤感:“反正我已是将死的人。” 轩辕刚喘息地道:“我那一击怎会伤得你那么重?” 江浪一转身,仰首向天,淡淡道;“我本来就准备与你拼一个同归于尽,可惜你走错一着。” 轩辕刚总算抓住了一块破烂的木板,吐了一口江水,道:“我实在太心急了。” “在陆上我不如你,在水里……”江浪摇摇头:“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所以你还是挨了我一下重击。”轩辕刚大笑,道:“若不是你如此自负,要给你这一下实在不容易。” “就凭这一下,还要不了我的命。” 轩辕刚的一张脸已因失血过多变得有些苍白,眼瞳中亦露出痛苦之色,但语声仍然坚定:“听你的口气,你也是死定的了。” “那是因为另一件事,另一个人。” “是谁?是什么事?” “我以为你现在关心的.应该是你自己的性命。” “我还能关心?” “连自己的性命你都顾不了,还理会那许多?” “对于一个将死的人你还有秘密?” “难道说你是为了四灵帮散失的财宝而找到轩辕庄来的。” “那要问修罗公子。” “恐怕你要失望了!” “不一定。” 江浪没有作声。 轩辕刚呆呆的盯着江浪,喃喃道:“你看来不像那种人。” 这句话好像另外还有一些意思,江浪也竟然听得懂,淡淡应道:“我是的。” “你不是尸轩辕刚断喝。 江浪又闭上嘴巴。 轩辕刚接着道:“他应该看得出的,像你这种聪明人,怎会要你这种人加入,自种祸根?” 江浪诧异道:“你知道的似乎不少,莫非你也是他这一次邀请的人?” 轩辕刚点头,原来他们应该是一条路上的。 江浪想了想,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我们本不该自相残杀的,是不是?” 轩辕刚惨笑道:“事情太秘密,有时未必是一件好事,修罗计划这次若失败,应该就失败在太秘密之上。” “他邀请的人若不是那么秘密,你一定会第一个反对我加入。 “是的,-定会!” “在我未与你作对之前,你将我看做一个怎样的人?” “浪子!” “只是一个浪子!修罗看中我,岂非也就是因为我是一个浪子?” 轩辕刚怔怔的望着江浪,没说话。 江浪接着笑了笑道:“很多事情只从表面看,是看不清楚的,但有谁能够看得透“-个人的内心。” 轩辕刚摇头道:“你本来的确只是-个浪子,到底是什么令你改变?” “岂不知人为财歹.鸟为食亡。” 轩辕刚长叹了一声,道:“修罗虽然精明,终究只是个人,任何人都难免有错,任何人……” 长叹声未绝,轩辕刚面上的肌肉陡然-阵痉挛,浸在水里的身子突然往上拔起,他的身形虽然显得笨拙,但总算离开了水面,凌空向江浪扑落……江浪看着轩辕刚扑来的身子,他没有动,直到他感觉到轩辕刚的掌风压体时,立即就动了。 追-次他没有翻入水里,只是双脚往舟底-蹬,贴着江面,疾窜了出去。 轩辕刚双掌刹那落下,霹雳一声巨震,那叶覆转了的小舟片片碎裂,他的身形借着-击之力,凌空倒翻,追问江浪。 江浪-退三丈,身形一沉,终于又没入水里,轩辕刚紧接着扑到,双掌落处,-条水柱被击得冲天涌起来。 轩辕刚的身子一窒,往水面落下,他的眼中终于露出了绝望之色。 他看不到江浪又溜到什么地方了,只知道这两击不中,真力损耗极大,再加上断脚的失血,已实在支持不下去了。 他的身形还在牛空,已感到-阵昏眩,几乎是同时?他看见江浪从水里冒出来,身形虽然已没有先前那么灵敏,但仍然非凡。 江浪从水里冒出,箭也似射上半天,凌空腰一折,剑-‘翻,疾往轩辕刚背后插下。 轩辕刚虽然感到这一剑的凌厉,但他的身形已经不能再有很多的变化,却仍然一挺腰,在下水之前勉强一转身,双手插向江浪。 江浪的剑这时若是仍然插下,一定可以插进轩辕刚的胸腹要害,但轩辕刚的双掌也一定不会落空。 像轩辕刚这种高手,即使只剩下三成功力,亦一定能够发出致命的一击。 江浪好像早已计算周密,一剑凌空未刺下,身形突然半空中一缓。 轩辕刚双掌立时击空,江浪的剑这才落下来,正插在轩辕刚心胸之上。 “噗通”水花激溅中,轩辕刚与江浪一齐没进水里,在白浪与血花中消失。 不过片刻,江浪又从水里冒出,脱出水面,-翻身落在一块破烂的木板上,然后摊开手脚,在木板上躺下来。 剑仍然在他手中,剑上的血已经被江水冲洗干净,闪动着寒芒。 轩辕刚却不见现身,这雄霸-方的武林。大豪终因-着失误丧生在江浪剑下激荡的江流中。 江浪就那样仰卧着,随波逐流。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仰望着天空,好像在沉思着什么事情。 那一脸懒洋洋的笑容竟然越来越浓。 大江上只有他-个人,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连动也懒得动。任由江流将他送到什么地方? 漂流的木板终于被江水流涌上岸,阳光正普照。 江浪顺势滚落在江边沙滩上,这一动之后,他的手脚又摊开,回复方才那个姿势,仰卧在那里。 这-次,他甚至连眼睛也闭上。 蓦----一阵风声急响,沙滩前面不远的一片杂木树林中,突然掠出了一个身材伟岸的老者。 这老者生得狮脸海口,一头白发如银,阳光下闪闪生辉,双眼闪亮,有如利剑一样,狠狠盯着卧在沙滩上的江浪。 他满脸皱纹,每一道皱纹,都像是刀刻在花岗石之上,异常的清楚,使他的相貌看来更显得冷酷。 他身穿一袭紫缎长袍,手上握着乌光灼亮的寒铁拐杖。 ------------ 六、轩辕飞雄 周围并无人烟,像这样一个老者,突然出现这样荒僻的地方,是不是有些奇怪? 他人已七老八十,骨头看来已有些发硬,但身形展开,却是灵巧非常,那看来已有些发硬的骨头刹那间仿佛并不存在,整个身子就像是一团棉絮,落在地上,给人的竟是有稳如泰山的感觉。 江浪一些反应也没有。 老者盯视着江浪一会,发出了一声冷笑,举步走过去。 江浪仰卧在那里,死人似的,始终一动也不动。 老者在江浪身前三丈之处停下,手中寒铁拐杖一沉,“嗤” 的一声人地逾尺,沉喝道:“站起来!” 江浪没有回答。 老者冷声说道:“在我面前装死,装得再像也没有用!”寒铁拐杖突然一拔一抡,击在旁边的一株树木上。 “咔喳”一声,碗口粗的树干立时断为两截,凌空倒压向江浪,十二点寒芒同时由老者的双袖射出! 树干倒下的声音掩盖了暗器的“嗤嗤”破空声响,致命的却是这十二枚以机簧射出的银针! 江浪若是仍然躺在原地,这十二枚银针一定会射进他的体内。他看似已昏迷过去,可是断树才倒下,立即从地上弹起来,斜掠出半丈之外。 那截断树“蓬”的一声,落在他身旁,十二枚银针在断树落下之前,已然射进了砂内。 江浪目光一落,摇摇头道:“好厉害的暗器,幸好我闪避的还是时候。” 老者冷笑道:“好灵敏的耳朵。” “来了-个这么厉害的高手,不灵敏也不成。” “你当然已知道我是什么人?” “不知道的只是怎样称呼。” “你纵然直呼我轩辕鬼影,也不要紧。” 这个老者原来就是轩辕刚的父亲,江湖人称“千手鬼影”的轩辕飞雄。 “不敢。”江浪淡应。 轩辕飞雄“哦”了一声,接道:“你还有不敢的事?” “有。”江浪懒洋洋的道:“而且很多,正如开罪你老人家,我就不敢。” “你却敢杀老夫的儿子。” “轩辕庄主若是不放舟江中,看见他,我会远远的避开他。” “说得好,畜牲不听老夫之言,妄自渡江,咎由自取,被你杀了也是活该。”口中虽说话该,语声仍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江浪忽然叹息道:“听说轩辕庄虽然是以轩辕刚为主,但真正能够做主的却是老前辈你,其间难免有些冲突,所以两位的感情并不怎么好,我杀了你口中那个畜牲,说不定你还很感激我。” 轩辕飞雄的瞳孔暴闪,握着寒铁拐杖的双手同时一紧,吁了一口气,道:“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令我情绪激动,可以乘机刺杀我?” “希望可以。” “你可知道老夫的出身师承?” “像是出身‘千手魔尊’门下。” “先师以什么武功称霸武林?” “好像是暗器。” “你知道怎样才能够成为一个暗器高手?” “反应敏锐,出手迅速,最重要的当然是要绝对的冷静。 “那你对老夫动这些鬼心思有用?” “这大概是因为我还不相信老前辈已冷静到儿子死了,还能完全不动心的地步。” “有一分可以令敌人分心的机会,你都绝不错过?” “所以我能够活到现在。” “也所以老夫除非活得不耐烦,否则就应该尽快出手!” “无论你什么时候出手都是一样。 “如何一样?”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好,我倒要看你怎样跟老夫拼命!”轩辕飞雄身形一动,连人带杖,扑了过去。 江浪即时右脚突起,将那截断树踢得飞了起来,撞向轩辕飞雄,左脚接着一蹬,身形往后倒退! 轩辕飞雄看在眼内,冷笑挥杖,击在撞来的断树上,借势一个风车大转,在江边扑落,挡住江浪的去路。 江浪原是准备退回江里,看情形再出手,哪知道风声一响轩辕飞雄竟从他的头上掠过。他当机立断,身-刹,立即向旁掠开。 数十点寒芒几乎同时射向他方才置身的地方。 轩辕飞雄身躯虽然伟岸,轻功却绝无疑问的还在江浪之上,他身形凌空未落,寒铁拐杖已先插入水里。 那地方的水深不过六尺,轩辕飞雄也就以左手支杖,“倒竖蜻蜓”,右手同时飞出七七四十九枚银针。 他的衣袖里也不知藏有多少枚银针。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将这些银针射出来的,既劲且急,而且准确非常。 幸好江浪的反应也很敏锐,他身形未稳,轩辕飞雄的人与杖已攻至,杖势飞灵变幻,有如一道乌亮的巨网凌空撒下来。 江浪身形九变,一口气刺出了十四剑,才脱出杖网之外,回头一看,只见方才立过足的地方,银光闪闪,也不知钉上了多少枚银针。 “千手鬼影”的暗器手法果然名不虚传。 江浪倒抽了一口冷气,手中剑划处,“叮叮叮”三声,接连击落了三把飞刀。 那三把飞刀长只七寸,宽不到二指,蓝汪汪的,显然是淬订剧毒。 轩辕飞雄三把飞刀射出,人与杖亦射前,他双手抡杖,却不停有暗器射来。 江浪的眼睛可说是极尖锐的了,却竟然没瞧出轩辕飞雄如何发出那些暗器的,但总算都能及时发现暗器射来,及时闪避开去。 他-步也不停留,急急后退,直退往那一片杂树林子。 突然,二三十个门衣汉子从那片杂树林子里现身出来。 江浪已完全没有选择余地,轩辕飞雄杖势无懈可击,暗器更封住了他左右的去路。 若是他的内腑没有被震伤,凭他的内力,配合他高绝轻灵的轻功身法,绝不难在左右闯出另一条出路。 但他现在,真气涣散,根本不能够凝聚起来,躺在木板上随波逐流,本就是迫于无奈,如今这一阵急动,内腑已经始作痛。 轩辕飞雄是已经看出来了,江浪心里有这种感觉,也看到了轩辕飞雄眼瞳中露出来的那股讥讽嘲笑。 在这时候,江浪居然还笑得出来。他笑了笑道:“想不到你这么大一把年纪,气力仍这么充沛。” 轩辕飞雄的暗器停下,让江浪从容将话说完,冷冷道:“刚儿一向不喜欢被人白占便宜,你虽然能够将他杀死,相信也不会好过。” 说话间一连三杖,又将江浪迫退了四尺。 江浪笑说道:“也不太难过。”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老夫,只听你说话,老夫便知你受了很重的内伤。” 江浪“哦”了-声,身形突然向左扑去。 他快,但轩辕飞雄更快。 十二点寒芒刹那截住了江浪的去路。 江浪身形一顿,长剑一层,震飞了十二支丧门钉,轩辕飞雄的寒铁拐杖紧接着毒蛇一样电疾捣至。 江浪回剑连挡三杖,已被迫回原位。 “你的暗器手法,实在不错。” 轩辕飞雄冷笑一声,左手衣袖无风自动,霍的扬起来,一枚蝴蝶似的暗器从他袖中飞出,“呜”的凌空划了个半弧,飞射向江浪! 江浪一呆,脱口一声;“火蝶!”身子二倒,贴地窜了出去。 那枚形如蝴蝶的暗器刹那火光一闪,爆炸开来,百数十支牛毛似的毒针四下激射。江浪若是以剑去挡,后果不堪设想。 轩辕飞雄想不到江浪知道有这种暗器,一声冷哼,道:“好一个浪子中的强者,见识果然不少。” 江浪那一窜,已到了树林之前,两柄长刀飞快地左右刺至! 江浪闪左刀,接右刀,剑一引,刺入右面那个白衣汉子的胸膛,身形倒掠而回,左掌反切在左面那个白衣汉子咽喉上。 他连杀两人,身子往-株树干一靠,笑道:“幸好见识不少尸轩辕飞雄双袖疾扬,六把飞刀交错射出,人与杖同时掠前扑去! 江浪身形一转,绕到树干后,“笃笃”两把飞刀钉在树干上,其余四把贴着树干射过,轩辕飞雄人杖紧接着扑至! 杖撞上树干,一声霹雳,那株树干竟被他一杖硬生生撞断,江浪若是仍躲在树干后,只怕又被震伤。 幸好他又及时离开那株树干。 轩辕飞雄杖势凌厉无比,撞断树干,原势再迫向江浪,一杖突然变成了三十六杖! 江浪哪还敢硬接,左闪右避,连闪了三十五杖,后背已撞在一株树干上。 轩辕飞雄的第三十六杖紧接着击到! 好一个江浪,身子竟贴着树干壁虎一般游窜上去。 那一杖之后还有七个变化,树干上眨眼出现了七个杖洞,每一洞之间相距恰好七寸,简直就像是量度出来的。 江浪虽然看不见,但入耳惊心,亦不由捏了把冷汗,他的身形接着-翻,凌空-剑飞刺向轩辕飞雄。 轩辕飞雄的身形变化已老,看来实在很难躲开这一剑,但他的寒铁拐杖却能够及时撤回,搭上了江浪的腰。 杖上的内力已尽.不过仍能够截住江浪的身形变化,这已经足够。 剑尖距离轩辕飞雄的眉心只有三寸,也就这三寸之差?刺不过去。 江浪人剑的变化也已到此为止,不禁由衷地发出-声叹息。 叹息声中,他的身子已经被那根寒铁拐杖挑起来,翻腾在半空中。 轩辕飞雄身形同时拔起,一拔三丈,所过之处,枝叶横飞,他身形凌空,一杖百变,当头击下,浑身同时闪起了一蓬光芒,发出了数十支暗器。 江浪身子一脱出寒铁拐杖,已知道轩辕飞雄必然紧接着下毒手,一式“鲤鱼倒穿波”,从一个树丫穿过,疾窜人林中。 那个杂木树林虽然树木不多,但凭他临敌的经验,应该可以尽量加以利用,可是脚一落到地上,江浪就知道这一着走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 地上的泥土出奇的柔软,江浪一落下,立即就省悟这是一个陷阱! 他心中念头才闪过,那些泥土已然“嗤嗤”的疾扬了起来,露出下面隐覆着的一张大绳网。 那个大绳网旋即收缩。 江浪的反应不能说慢了,那刹那身形已然往上拔起来,才拔起一丈,那张绳网已将他裹起,网吊在半空。 江浪的剑立即向绳网削去,这一剑削下,一颗心立时一凉。 那绳网赫然是用粗大的牛筋绳织成,江浪的剑虽然锋利,只能够削断一节。 绳网一收缩,他的剑就更完全施展不开。 就是施展得开,也没用的了,周围的树后,已迅速出现了十二个白衣汉子,每-个的手中都捧着-盒诸葛连珠弩- 弩十二发,-百四十四支连珠弩飞蝗般同时发射,江浪就是能够将绳网削开,在他出来之前,必然已经变成一个刺猬。 所以江浪没有动,那些连珠弩也没有发射,只对准着绳网中的江浪。 其余的白衣汉子紧接着围上来,四个青衣少年汉子相继出现,抬来了一张虎皮椅子,面南放下。 轩辕飞雄缓步走到椅子面前,看了江浪一眼,道:“扶我坐下。” 四个青衣少年汉子左右忙扶着轩辕飞雄坐下来,这个老人这时候才露出一些老态,闪亮的眼瞳亦变得黯淡。 “老了----”他随即一声叹息,整个身子同时放松。 没有人作声,对于这个老人,他们显然都恐惧得很。 轩辕飞雄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回顾一眼,目光又落在江浪身上,缓缓说道:“看来你的内伤当真不轻。” 江浪笑了笑,道:“否则在这张网收缩之前,我已经逃了出去。” “你真的可以?” “我实在很想证明一下,可惜你绝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这实在是可惜得很。” “你可以下手了。” “我若是这样将你射杀网中,岂非太便宜了你?” “那你打算怎样?”江浪说时脸上露着笑容,这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不怎样,只不过先断你的四肢,再将你带回轩辕庄。” “到了轩辕庄之后,我看你一定会吩咐人好好的侍候我。” “一定,你可以享用轩辕庄内最好的酒菜!” “先谢了。” “你实在瘦了一些,不过不要紧,老夫保证不久之后,你就会胖起来,胖得像头大猪。” “莫非你要将我当作猪一样拿去卖?” “轩辕庄虽然不算太富有,也不至要拿人去卖,何况一个你这样宝贵的人?” “那你老人家将我养得那么胖,有什么用?” “吃掉!” 江浪一怔。 “每天一斤,吃到老夫吃不下东西的那一天。” 轩辕飞雄露出了两排森森白齿。 他年纪虽已这么大,居然一颗牙齿也没有脱下,看来简直就像两排锯齿。 江浪人在网中,但仍然看得很清楚,不禁由心底生起了一股寒意。 轩辕飞雄恨恨的接道:“老夫从来没有吃过人,但无论怎样的滋味.老夫也会在你面前,很开心的将你的肉吃下去。” 江浪打了一个寒噤,他已经看到这个老人眼中的恨意是那么深重,吸了口气,淡笑道:“人肉据说很难吃,做人干应该是很好的料子。” “做成肉脯来吃,味道就更好了。” 说话刺激了他,身子突然离开椅子往上飞拔了起来,寒铁拐杖凌空戳向江浪。 这一杖迅速非常,江浪人在网中,实在很难化解避得开,可是他并没有呆在那里挨打,身形一动,连人带网凌空荡前,剑从网眼中穿出,刺向轩辕飞雄! 轩辕飞雄“哼”了一声,寒铁拐杖未到,一蓬牛毛似的毒针已从袖中疾射而出,打在江浪握剑的右手上。 不知道江浪是不想还是不能,竟没有将手收回去,刹那间右手上钉满了毒针,却一些疼痛的感觉也没有。 轩辕飞雄寒铁拐杖即时一变,“叮”的敲在江浪那支剑的剑锋上,那支剑立时像长了翅膀似地,从江浪的手中飞出,横飞三丈,“夺”的插入了一株树干内。 轩辕飞雄的身形同时往上拔起来,凌空一翻,落在江浪头上的一条横枝上。 江浪这时候才将手缩回,看了看,道:“好毒的针!” 他那只右手,这片刻竟然肿胀了一倍有多,一丝丝紫黑色的血从伤口流出来。 轩辕飞雄冷声道:“这种针淬的毒其实并不怎样霸道,只是子不过午,死前那一个时辰有些不舒服。” “很好。” “你毒发的时候虽然很好看,但这样杀你,还是太便宜你!” “这也不是你的本意。” “所以老夫还是要给你解去这针上的毒。” “劳烦你老人家。” “怎不骂老夫多此一举?” “因为我已经想清楚,对老人家还是有礼貌好些。” “好,好小子。”轩辕飞雄一扬手中寒铁拐杖,柔声说道:“伸出你的手来,老夫先替你去掉那针毒!” 江浪很听话的将右手伸长,轩辕飞雄的寒铁拐杖即时落下,猛力抽在江浪右臂的关节之上。 “咔”一声骨碎声响,江浪的右手齐臂而断,疾飞了出去! 鲜血狂喷,江浪的面色一下子煞白,但脸上居然还保留着笑容。 轩辕飞雄寒铁拐杖接着一挥,敲在那条断臂上,那条断臂凌空一转,落向树旁一个白衣汉子。 “小心拿着,不要丢失了。” 那白衣汉子方待将那条断臂挡开,一听这句话,慌忙接下。 轩辕飞雄寒铁拐杖随即转向,穿过绳网,封住了江浪右臂三处穴道,阻止鲜血继续往外流出。 “谢谢你老人家。”江浪非独有笑容,而且很有礼貌。 轩辕飞雄笑应一声:“不用谢!”身形飘落,凌空三杖疾点了出去。 这三杖分别点向江浪的左肘与双脚关节,“飕飕”有声。 以扛浪的经验,当然看得出这三杖贯足了内力,足以开碑裂石,可是他一动也不动。 “咔咔咔”三下骨碎声响,江浪左肘与双脚关节的骨骼先后敲击碎,整个身子立即瘫软在网中。 这种碎骨的痛苦绝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江浪却连哼也没有哼一声,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 轩辕飞雄看在眼内,脸上终于露出了诧异之色,身形落下,缓缓转过身子,忽然问:“你难道一些也不觉疼痛?” 江浪笑道:“我难道看来一点也不像一个人?” “我只是奇怪,竟然听不到你的惨叫声。” 江浪立即叫起来,而且叫得很惨厉。 只是他脸上仍挂着那种懒洋洋的笑容,这惨叫声竟好像是故意叫给轩辕飞雄听的,而且跟着问道:“你老人家现在满意了?” 轩辕飞雄怔了怔,摇头道:“你现在居然还能够笑出来,老夫实在佩服。” “一个人还能够笑的时候,为什么不笑?”江浪笑着说。 “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你高兴的事情。” “现在虽然没有,过去却是有的。” “你尽想着过去快乐的日子,所以完全忘记了现在的痛苦?” 轩辕飞雄笑了笑道:“这也是一条秘方。” “本来是不传之秘,但你老人家问到,又岂敢不说!” 轩辕飞雄点点头,缓步走回椅上坐下,缓缓道:“将他放下来。” 那张网应声缓缓张开,落回地上,江浪摊开手脚,仰卧在网中,一动也不动。 他的四肢除了断去的右臂之外,其余一手两脚全都诡异的扭曲着,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道关节已经断折,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了。 轩辕飞雄眯着眼睛,江浪给他看到的始终是一付懒洋洋的笑容。 “看来你实在很像一条硬汉。”轩辕飞雄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但你若真是一条铁汉,在剑还未脱手的时候,早就应该自杀了。” 江浪只是笑,没说话。 “难道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轩辕飞雄的,目光陡然-寒,冷冷地一笑道:“看来老夫方才的决定是错了。” 江浪仍在笑,好像并没有听到轩辕飞雄在说什么。 轩辕飞雄冷冷的接道:“老夫也许应该现在就将你杀掉,这对你说不定反而是-个打击,死也不瞑目。” 江浪的笑容有些微的变化。 轩辕飞雄目光一收,突然吩咐:“拉起来,给我乱箭杀了:” 那张网立时收缩,江浪的笑容,刹那僵结住。 轩辕飞雄看在眼内,怪笑道:“你现在到底笑不出来了。” 话未说完,江浪忽又笑了出来,道:“你老人家这一次到底猜对了,可惜,迟了一些了。” 轩辕飞雄一怔:“迟了?” 语声未落,一道闪电似的剑光已飞人林中,惨叫声此起彼落,四个用诸葛连珠弩的白衣汉子双手在剑光中先后断下来。 这一剑显然已经算准了角度距离,用剑的也显然是一个绝顶高手,在剑上绝无疑问有着极精湛的造诣。 来人无疑是“神眼金雕”岳震寰,他一身的穿着尽像一个杀手,他参与杀手群的目的是打听“鬼剑”。 “鬼剑”原来就是地狱门主重金礼聘的万金杀手-白狼江浪。 江浪完成了地狱门交付的任务,却又接受了修罗公子的任务。 因此,“鬼剑”也在江湖上消失了。 现在,岳震寰支援白狼的行动兴趣却在修罗公子…… 岳震寰凌空中,他的右手已然抄住了-盒诸葛连珠弩,一落下那盒连珠弩就发射。 破空声响中,十二支弩箭飞射向对面那四个捧着连珠弩的白衣汉子,他身形同时有如箭矢般射出! 这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突然,那四个白衣汉子惊呼声未绝,已经被弩箭射倒。 岳震寰的剑差不多同时砍下了另两个白衣汉子的双手,凌空两脚双飞,将最后两人也踢撞在树上。 轩辕飞雄都看在眼内,一声怪啸,身形又离开椅子,半空中双袖一扬,无数点寒星飞射向网中的江浪。 岳震寰的右脚迅电般蹬在一株树干上,连人带剑向绳网这边飞射过来,剑“嗡”的一震,洒出了一蓬剑雨! 一阵轻微的“铮铮”声响过处,轩辕飞雄的暗器竟全被剑雨击下。 岳震寰右手一探,抓住了网中的江浪,身形一翻,倒掠了回去。 轩辕飞雄寒铁拐杖间不容发地点空。 岳震寰身形未下,左手剑一转,“崩崩”一连削断了两条牵着那张巨网的绳子,那张巨网立时一震,反向轩辕飞雄那边覆罩过去。 轩辕飞雄一声轻叱,寒铁拐杖一沉,往绳网上一点,身形倒翻,掠上一株大树的横枝上。 岳震寰身形接着拔了起来,连提三次真气,再借着树木横枝帮助,竟拔起了九丈多高,这已经到了那株树的树梢,才将江浪放下。 “浪子,忍耐一会。”岳震寰伸手轻拍江浪肩膀。 江浪笑了笑道:“小心老魔的干手暗器。” “我会小心!”岳震寰身形-转,往地面掠下来。 他将江浪安置在那么高的地方,箭射不到,已可以放心-战。 所有人都在仰首呆望着他,瞠目结舌,只有轩辕飞雄例外。 轩辕飞雄策杖立在那条横枝上,面寒如水,但只要留意-些,亦不难发现,他的眼瞳中透着诧异之色。 岳震寰的出现,无疑是太突然了。 轩辕飞雄虽然知道岳震寰与江浪之间已经取得联系,知道岳震寰一定会找来,但来得比他估记计的时间实在早了很多。 对于轩辕庄那些探子的所谓灵通消息,他现在总算明白灵通到什么地步。 最令他意外的还是岳震寰的轻功。 纵上那株参天古树的时候,岳震寰的手中抓着江浪,虽然分三次,但每一次的速度与距离都差不多。别的不说,就是这份判断的准确,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及。 江浪虽然齐肘断了一只右手,重量并没有相差多少,抓着这么大的一个人纵上那么高,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击而瓦解那十二张连珠弩的威胁,更加不简单了,除了轻功之外,还要身手配合。 对这等功力身手,轩辕飞雄也不能不承认,岳震寰是他认识的所有高手中,身手最灵活,反应最敏锐的一个。 他一向很自负,从不将别人放在眼内,只有这一次例外。 岳震寰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地步,他虽然看不出,却已看出岳震寰是他有生以来所遇到的第一个劲敌。 他内心虽然震惊,表面上仍装作者无其事。 轩辕刚若不是妄自渡江,死在江浪剑下,现在江浪即使丝毫无损,他仍然有必胜的把握。 他们父子联手却敌,已不是第一次,彼此都有默契,此消彼长,能够尽量利用自己武功的优点弥补对方的不足之处。 一想到轩辕刚,轩辕飞雄不由又是一阵气愤。他心情尽管很激动不停地在变化,表面上仍能维持平静。 轩辕庄的武土:瞧不出,岳震寰一样也瞧不出。 风急吹,岳震寰-片落叶似地随风飘下来,他纵卜去的时候接连三次提身,下来的时候却没有借助任何的东西,轻飘飘的飘落在地上。 衣袂在他落下的同时缓缓平复下来,他缓缓转过半身,面向轩辕飞雄,并没有丝毫自得之色,看来却是那么潇洒。 轩辕飞雄盯着他,冷冷道:“好身手。” 岳震寰淡应一声:“彼此。” “盛名之下,果无虚士。”轩辕飞雄点点头道:“真是见面更胜闻名。” “老人家过奖了。”岳震寰出奇的客气。 岳震寰自从一年多前搏杀四灵帮遗孽赵文秀、地狱主人洪玉姑之后,这一年多来,他游侠江湖,武功剑术不但全都更上层楼,大为激进,江湖阅历也远非昔比,而且还在江湖上结交了好几个血性朋友;和江浪联手是为了天心帮的一批宝藏。 江浪虽然是个职业杀手,但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铁铮铮的血性汉子。 轩辕飞雄冷冷一笑道:“虽然你来得比老夫推算的早了很多,但对江浪来说,却还是嫌迟了一些。” 岳震寰轻“嗯”一声,淡淡道:“无论如何,我已经尽了力,所以我虽然来迟了,我深信江浪绝不会见怪。” “你已经知道他伤成怎样了?” “我总算还能够及时将他的性命留下来。” “他四肢非断则残,纵使有传说中的万年续断灵药,只怕也已无用。” “世上到底有没有万年续断灵药我不知道,我手上也没有。 能够让他活下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看他生不如死。” “他若是要死,绝不会让你弄成这样还仍求存。” “不错----看来你果然是他的知己。” “这个帐,我当然也要替他算清楚。” “当然。有人说,你才是-个真正的侠客。” “我现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手。” “正如你不在乎江浪是个满手血腥的杀手-样。”轩辕飞雄的语气神态充满了讥讽的意味。 “在我认识他以前他的确是一个你口中那样的杀手,但从我认识他到现在,还未见他枉杀过一个好人。” “你能够肯定?” “我的消息虽然没有轩辕庄那么灵通,-向都很正确,对朋友的说话也一向很相信。” “轩辕庄与江浪,以老夫所知一向都没有冲突,可是你这位朋友……” 岳震寰冷冷截口道:“他做过什么事情,我清楚得很。” “你真的清楚?” “而且清楚他做得很对,换了是我,也一样会那样做的,甚至比他做得更彻底。” “哦?”轩辕飞雄的脸寒起来,就像是凝着一层冰雪。 岳震寰接道:“轩辕庄是怎样一处地方,相信你老人家比谁都清楚。” “说得好。”轩辕飞雄的语声更冷。 “至于我们是怎样的-种人,你老人家也应该清楚得很。” “想不到你的口才也很不错,其实我们之间无须这么多废话。” “的确都是废话。”岳震寰屈指往剑上一弹,“嗡”的剑发龙吟。 轩辕飞雄一笑道:“反正要动手,还是早些动手的好。” 岳震寰一捏剑诀道:“请赐教!” 轩辕飞雄目光却一扫轩辕庄的那些武士,缓缓道:“你们都听到了,这个人就是岳震寰,天下最负盛名的剑客,也是侠客。” 那些武士亦大都已猜到来的是什么人,听得轩辕飞雄这样说,仍然很奇怪。 轩辕飞雄接着又道:“这个人的武功你们都有目共睹,无须多说废话了,老夫只是要提醒大家,这个人也是-个人,伤他一刀,可以得到一百两赏金,第一个将他斩杀刀下的人,更可得赏金千两!” 那些武土立刻哄动起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岳震寰身上,跃跃欲试。 岳震寰听得很清楚,目光-转回到轩辕飞雄的脸上,一声叹息道:“江湖上传说老人家如何厉害,在下现在总算见识到了。” 轩辕飞雄冷冷道:“这本就不是-场公平的决斗,只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任何一方为了达到这目的,都可以不择手段。 岳震寰淡然笑了笑道:“可惜我没有什么手段能够用出来。” “这实在可惜得很。”轩辕飞雄-声冷笑,寒铁拐杖一振,指向岳震寰。 三个轩辕庄的武士立时一声吆喝,杀奔岳震寰。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三个武士更像已有默契,几乎同时冲到岳震寰面前。 匹练也似的刀光迅速落下。 三柄刀分从三个方向,一齐斩向岳震寰,每一刀都是斩向必救之处,他们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合作,配合得恰到好处。 千两黄金一个人独得当然最好,但三个人一齐来分要保险得多,何况砍伤岳震寰也有百两黄金? 他们虽然很明白这千两黄金不易赚,但不易到什么样的地步,还无法料想得到。 岳震寰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们冲上来,一直到那三柄刀砍下,剑才刺出。 刀出很快,但与岳震寰刺出的剑比较,却仍有大段距离。 “叮叮叮”的三下金铁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三柄刀也几乎同时飞上,半天。 岳震寰按剑如故,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三个轩辕庄的武士却没有-个例外,齐皆被震退三步,虎门进裂,鲜血外流。 随后冲上前来的其余武士看在眼内,不由一怔。 岳震寰按剑四顾,缓缓道:“我虽然不喜欢杀人,但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下,还是会杀人的。” “可惜他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轩辕飞雄冷冷的替那些武土回答。 那些武士闻言耸然动容,突然一齐发出一声呐喊,冲杀上前。 轩辕飞雄笑接道:“他们若是临阵退缩,回到轩辕庄,就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这一条也许也是一条死路,但若是运气好,死路也会变成活路,而千两赏金,已经足够他们安享余年。”他的声音不太高,但每一个字都清楚的送人那些武士耳里。 语声未绝,那些武土已经冲到岳震寰面前,乱刀斩下。 岳震寰叹了一口气,人与剑化成一道飞虹,射人武士群中。 一股股鲜血在刀光剑影中激飞,那些武士一个又一个倒在岳震寰剑下。 其他武士继续冲上,前仆后继,白衣与红血辉映,触目惊心。 轩辕飞雄的话,对他们绝无疑问起了很大的作用,轩辕庄怎样处置不服从命令的武士,他们当然清楚得很。 可惜他们的武功与岳震寰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岳震寰已不是第一次置身这种场合,所以一点也没有被那些叱喝声影响,每一剑刺出,都没有落空。 他没有杀人,伤在他剑下的武士却很少还有再战的能力。 周围树木的枝叶不少在刀光剑影中碎落,一片混乱。 继续冲上前的那些轩辕庄武士,简直已经接近疯狂,吼叫声悲激而凄厉,震人心魄。 他们在拼命,事实上也不能不拼。 轩辕飞雄高高在上的监视,随时都好像准备出手,可能是对付岳震寰,也可能是对付那踌躇不前的武士,他的存在是一种强烈的威胁。 混战中,-个武土突然叫了起来:“我砍了他-刀!” 岳震寰果然挨了一刀,伤得虽轻,却已经使那冲前的武士更疯狂。 那个砍了岳震寰-刀的武士语声未落,便倒在岳震寰剑下。 这些赏金的确不容易赚。 更多的武士冲杀上前,叱喝声与挥舞的长刀有如怒涛一样。 岳震寰屹立不倒,就像他背靠着的那株大树,他的剑飞灵巧幻,判断的准确与出剑的迅速,更就匪夷所思。 轩辕飞雄都看在眼内,花白的双眉不觉皱起,身形突然往上拔起来。 岳震寰目光一闪,剑更急,一连刺倒了两个武士,身形亦随之拔高。 三柄长刀在他的脚下砍空,两柄砍进了树干内,竟然都来不及截住岳震寰上腾的身形。 轩辕飞雄身形两个急拔,已上了树梢,寒铁拐杖一沉-点,天马行空般从树梢上跨过,向江浪藏身之处扑去。 距离还有一丈过外,他的暗器已经出手,七种暗器,先行飞射过去。 江浪看着那些暗器飞来,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也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岳震寰人剑从下疾拔了上来,剑光一闪,将那些暗器全部拨飞。 轩辕飞雄一声冷笑,身形凌空-翻,头下脚上,一杖指向岳震寰。 岳震寰身形-弓,已落在一条横枝之上,一仰身,剑一抡,“叮”的一声接下了那一杖。 杖之外还有暗器,两支袖箭疾从轩辕飞雄的双袖之内射出,一射胸腹,一射咽喉。 在这种情形之下,要发射暗器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袖箭,随时都可能误伤自己。 轩辕飞雄在寒铁拐杖插向岳震寰之前,显然便已经算准了角度距离,那两支袖箭,配合得恰到好处。 若换作别人,纵然接住那一杖,恐怕也得伤在这两支袖箭之下,岳震寰仿佛早有防备,间不容发的刹那,已闪避开那两支袖箭。 一箭从咽喉射空,还有-箭却裂开了岳震寰的胸襟。 岳震寰也不禁心头一凛,剑势却未绝,与身形转动同时,回攻了两剑。 轩辕飞雄寒铁拐杖与人急翻,接下两剑,身形已往下泻落。 岳震寰轻叱-声,飞鸟一样急迫而下,三剑追刺。 三剑都落空,轩辕飞雄的身形变化,绝不比岳震寰的慢,闪过三剑,身形已着地,寒铁拐杖朝天一炷香,疾插上去。 岳震寰第四剑刺出,正刺在杖尖上,借势倒翻,剑光过处,两个向这边奔杀过来的武士惨呼倒下。 岳震寰身形才着地,立即一旋,再伤二人,突然倒掠了出去。 无数暗器立时钉在他方才置身的地方上。 轩辕飞雄暗器出手,身形亦急掠过去,浑身上下,寒光暴射。 岳震寰一皱眉,身形一转,闪进一株大树后,所有的暗器尽钉在树干上,虽然凶毒,却穿不透那株树干。 岳震寰贴着那株树干往上游窜,“鲤鱼倒穿波”,从树丫翻过,剑刺轩辕飞雄面门。 轩辕飞雄倒是有些意外,急退三丈,岳震寰紧迫在后,左右武士挥刀冲杀上前,一样阻不住他的身形。 轩辕飞雄再退,一丈,寒铁拐杖一回,撞退了岳震寰的剑,回攻三杖。 左右武士同时冲杀上来。 岳震寰接杖拒刀,身形极尽变化。 轩辕飞雄也是一样,他年纪虽已七十好几,气力却是异常充沛,寒铁拐杖上下翻飞,那些武土配合不了他,反而他与那些武士配合得恰到好处,一阵抢攻,牵制住了岳震寰的身形。 岳震寰身形陡慢,后背又挨了一刀,轩辕飞雄的寒铁拐杖亦夺得一个空隙,在他的右肩下点了-下。 这-下比那一刀更难受,但岳震寰左手的长剑并没有受到影响,在身形被震退的同时,连杀三人。 轩辕飞雄紧迫上前,贴地突然-个滚身,毒蛇一样窜向岳震寰下盘,三种-十二支暗器相继射出。 岳震寰身形倒掠,闪过一刀,从一个武士头上翻过。 那些暗器竟然追不上岳震寰的身形,那个武士的一刀急斩,也被岳震寰及时闪过。 十二支暗器四支落空,八支宁丁在那个武士的身上,那个武士立时变成了一个血人,-声惨叫也没有,仆倒在地上。 岳震寰接着闪过旁来-刀,将一旁袭来的那个武士握刀右腕捏着。 轩辕飞雄的寒铁拐杖迅速攻至,岳震寰竟以那个武土的刀连挡了轩辕飞雄三杖,一偏身,剑一引,疾刺了进去。 轩辕飞雄闪过一剑,还一杖,猛一挑,疾将那个武士挑得飞起来。 寒铁拐杖旋即从下穿过,插向岳震寰的小腹! 岳震寰的身形同时倒翻,动作竟然与那个武土一样,那一杖立时插空。 轩辕飞雄杖再挑,一挑一插,寒铁拐杖竟然从那个武士的小腹穿过,再插向岳震寰。 这一杖又大出岳震寰的意料之外,但仍能及时倒掠开去,卸开这一杖的大部分力道。 余下的力道仍震得他胸中一阵血气翻腾。 轩辕飞雄未及收杖,暗器又出手,飞蝗般射向岳震寰,急而狠。 岳震寰身形倒拔而起,壁虎般钉在后面一株树干上,暗器尽打在树干,全在他的脚下。 轩辕飞雄的寒铁拐杖随即从那个武士的体内抽出来,冷冷道:“好身手。” 岳震寰居然还笑得出来:“总算死不了。” 轩辕飞雄冷笑道:“反应像你这么灵敏的人,江湖上还不多。” “幸好如此,才保得住性命。” 轩辕飞雄杖一抖,抖出了杖上所沾的鲜血,道:“老夫倒要看你是不是铁打的。” 岳震寰笑道:“我只是血肉之躯,但再挨七刀,大概还能撑得住。” 轩辕飞雄这才留意到,那些武士已只剩下七人。 岳震寰接着又道:“但要我再挨七刀,老人家还得要轩辕庄那些武土通力合作。” “这个你不必替老夫操心。” “老人家方才那一杖若不是先杀手下再伤我,的确不必替你老人家操心。” 轩辕飞雄总算发觉那七个武士面上都露出犹疑的表情,也没有再围上来。 “你们呆在那里干什么?”轩辕飞雄不由喝一声。 那七个武士一怔。 岳震寰目光从他们面上掠过道:“以七位的武功,就是砍得我-刀,未必能赚得到那些赏金,反正是赌命,何不押在我身上。” “说清楚。”一个武士接口。 “七位只用眼睛看,不动手,倒下的若是我,七位未必会全输。” “怎么。不会?” “我若是倒下,轩辕老人家只怕也要付出相当代价,凭七位的武功,说不定轻易就能将他刺杀刀下。” 七个武士耸然动容,而轩辕飞雄面色大变。 岳震寰接着道:“倒下的若是轩辕老人家,就更简单了。” 轩辕飞雄怒道:“你在废话什么?” “树倒猢狲散,老人家不在,老人家轩辕庄以为还能够存在?”岳震寰反问。 轩辕飞雄再望那七个武士,只一眼便看出那七个武士俱已动心,不由更怒,猛一挥杖:“上!” 那七个武士相顾一眼,呆立在那里没动,岳震寰即时凌空飞身,人剑如飞虹,疾射了过来。 轩辕飞雄一声怒啸,身形倒翻,-纵竟逾三丈,落在那七个武士之间。 岳震寰一见,面色-变,脱口一声:“小心!”身形一落即起,飞扑上去。 那七个武士面色更惨变,惊叫未绝,其中-个已经被轩辕飞雄的寒铁拐杖挑得疾飞了起来,撞向岳震寰。 岳震寰忙伸手接住,-看,那个武士的经脉已然全被震断,四肢无力垂下,气绝当场。 第二个武士跟着被轩辕飞雄寒铁拐杖挑过来,岳震寰没有接,急扑向其余武士。 这刹那之间,又有两人死在寒铁拐杖下,尸体-样被挑撞向岳震寰。 岳震寰的身形不由-缓,又-个武士倒下,轩辕飞雄的袖中同时射出一蓬暗器。 余下的那两个武土挥刀急挡。 两个武士的刀用得虽然都很快,比起轩辕飞雄的暗器仍然慢了一分。 暗器淬毒,见血封喉,何况又正射要害,那两个武士惨叫声中,当场倒地身亡。 岳震寰看在眼内,心头大震,身形停顿。 轩辕飞雄冷然回头,杖一横,道:“你知道老夫平生最痛恨的是什么?” 岳震寰没有作声。 “叛徒!”轩辕飞雄犹有余恨,寒铁拐杖重顿在地上。 岳震寰沉声道:“老人家果然心狠手辣。” “他们表面上是死在老夫的杖下,其实是你的话害死了他们。” 岳震寰微喟一声道:“其实我应该早就料到你有此一着。” 轩辕飞雄只是冷笑。 岳震寰道:“只是杀他们竟然比杀我更重要,却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轩辕飞雄咬牙切齿道:“可惜老夫没有太多的时间,否则老夫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七、“修罗”公子 岳震寰摇头道:“我认为他们应该有权选择自己的去留。” “在投入轩辕庄之前,他们已应考虑得很清楚了。”轩辕飞雄一字字的道:“-人轩辕庄,永远是轩辕庄的人。” 岳震寰沉默下来。 “怎么不说话了?” “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当然无话可说,因为你已经成功地令老夫杀了七个手下。” “你喜欢将我当作怎样的一个人,我也不在乎。” “你要是以为老夫没有了七个手下的-旁帮助,又虚耗这许多气力,便杀不了你,那就错了。” 岳震寰没有回答,剑指轩辕飞雄。 轩辕飞雄也没有再说什么,寒铁拐杖指着岳震寰,喝叱声中,飞掠上前,岳震寰的身形亦同时掠出,迎向轩辕飞雄的来势。 剑与杖在半空相交,轩辕飞雄寒铁拐杖吞吐,接连三杖将岳震寰震开了七步,贴地再一个翻滚,暗器又射出。 岳震寰目光一闪,身形急变,贴地急滚了出来。 这一次的暗器有如烟花火炮一样爆炸开来,由下向上,罩向岳震寰,纵使岳震寰的轻功怎样好,若是往上拔闪避,总难将那些暗器完全闪开,而他的剑术虽然飞灵巧幻,亦难将下盘完全护住。 只有贴地滚开去.才是万全之策,这判断的准确,应变的迅速,就是轩辕飞雄,也不由不暗自佩服。 暗器才射过,岳震寰的身形已倒滚而回,人与剑一团光球似地滚向轩辕飞雄。 轩辕飞雄飞退,寒铁拐杖一沉,身形倒竖蜻蜓,凌空疾翻厂起来。 剑光飞滚于寒铁拐杖之上。 轩辕飞雄轻喝一声,身形一折,一脚踹向岳震寰的腰背,他快,岳震寰也不慢。 “飕”的破空声急响,岳震寰倒射了回去。 轩辕飞雄的身形风车般急转,与之同时落下,杖一挑,从岳震寰的腰下穿过。 岳震寰耳听风声,及时横移了数寸,否则这-杖穿的就是他的肌肉。 他整个身子旋即被那根寒铁拐杖挑了起来。 轩辕飞雄出手实在迅速,岳震寰更迅速,身子刹那一转,右手抓住那支寒铁拐杖,左手的剑同时削了出去。 剑光人目,轩辕飞雄不由一声惊呼。 岳震寰也就在惊呼声中松开右手,从轩辕飞雄头上飞过。 轩辕飞雄的寒铁拐杖那刹那陡然一顿,半身疾转,十三支形状不同的暗器已从他的袖内射出。 暗器迅速地打在岳震寰身旁地上,只有-支威胁到岳震寰的安全,岳震寰的剑-划,便将这支暗器击下。 轩辕飞雄的暗器绝不会这样失准,他也实在想趁机会将岳震寰射杀暗器之下,可惜在暗器发出的刹那他的生命亦已终结。 他的身子才转过来,脸孔就齐中裂开了一道血口,鲜血狂喷而出。 寒铁拐杖同时插入地上,也就因为这支寒铁拐杖,他没有倒下去。 岳震寰缓缓转过身子,目光落在轩辕飞雄的脸,-声微喟,回剑人鞘。 那些伤在岳震寰剑下的轩辕庄武士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岳震寰虽然收剑,他们仍然惶恐的倒退出林外。 那四个侍候轩辕飞雄的青衣少年汉子也没有例外,-下子退得干干净净。 岳震寰没有阻拦他们,也没有说什么,缓步走前,从轩辕飞雄的身旁走过。 轩辕飞雄的眼睛仍然睁大,却已经失去了那种夺人心魄的神采。 急风吹过,轩辕飞雄那-头白发被吹得扬了起来,始终不倒。岳震寰也没有理会,身形拔起,这-次,他的身形已没有那么迅速,但仍然能够在四个起落之后落在江浪藏身的树丫上。 轩辕飞雄那根寒铁拐杖实在不好受,何况他还挨了几刀! 江浪仰卧在那里,眼睛张大,面上居然还是那种懒洋洋的表情。 岳震寰伸手便要将他抱起来。 江浪却摇头道:“这里不是很好?” “只是高-些。” “这样无沦我们说什么,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听见,是不是广岳震寰细看了江浪一眼道:“你支撑得住?” “最低限度,我还能够笑出来。”江浪说着一笑,笑得看来还很开心。 岳震寰也一笑道:“江湖上的朋友并没有说错,你真的是一条铁汉。” 江浪摇头道:“我若真的是-条铁汉。那老魔头又怎能将我的骨头-杖击碎?” 岳震寰上下又看了江浪一眼。道:“幸好伤得还不怎样严重……”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接触到扫:浪的目光时,便说不下去了。 江浪以一种陌生的目光望着岳震寰,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直到岳震寰闭上嘴巴,才道:“我的朋友并不多,所以听到的真心话也很少。” 岳震寰轻叹一声:“我们是朋友。” 江浪笑了笑道:“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喜欢听到那种废话。” “废话也有废话的好处。” “可惜我虽然也想听听,但时间已无多。” “你要我赶来,并不是因为轩辕庄的事情?” “不是。轩辕庄虽然势力很大,我还不放在眼内。” “因为这只是-个家族,能够与你一战的人其实并不多,而且除非迫于无奈,否则你也绝不会与他们正面冲突。” “不错。” “但你仍然低估了他们的力量。” “没有。我若不是考虑到会倒在他们手下,根本就不会要你来。” “我虽然来迟了,但总算来得还是时候。” “我若是死在轩辕飞雄暗器之下,你来了也是白来。你也许并不知道,方才我看来虽然镇定,事实上已急得快要发疯。” “轩辕飞雄显然已发觉,所以一再尝试杀你。” “方才的情形实在很险。你总算没有令我失望。” “幸好轩辕刚不在,否刚他与轩辕飞雄联手,我就是杀得了他们,只怕心只能够爬看走。” “轩辕刚的武功虽然比不上你,却是在我之上。就是自恃过高,强行渡江。” “莫非他是-个早鸭子?” “我的水性虽然并不算太好,但他与我比却有如天渊之别。” “你想必早巳打听到他这个弱点,在江心突施袭击,将他刺杀在水里。” “但我还是大意了一些、挨了他一记重击,否则也没有这么容易陷身罗网。轩辕老儿要击断我的四肢也没有这么容易。” “听说他以前是天心帮的总护法,儿子是掌管财库的堂主“……” “这应该是真的。我们不要淡他了。” “菁菁呢?”岳震寰转换话题问。 “我已经送她回易家堡了。进了易家堡,她就安全了。” “易家堡的势力绝不在轩辕庄之下,易金虹也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你这样安置菁菁,总比带着她在身旁安全。” “我就是因为自忖保护不了她才这样做。” “她闯的这个祸真还不小……我不是说她做得不对,只是不同意她这样不顾后果,但逞-时之快的行动。” “我已经劝过她很多次了。” “这一次,莫非又是为了让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你是一个侠客?” “可以这样说。” “为了要取得她父亲对你们的谅解,她实在下了很大的苦心。” “我们却都错了。”江浪苦笑。 岳震寰沉吟道:“易金虹并不是你们所以为的那种人?” 江浪叹了一口气道:“他所以阻止菁菁与我走在一起,并不是出于偏见。” “是为了们什么?” “为菁菁的终生,他认为菁箐跟着我,不会有幸福。因为我曾经是一个杀手,曾经杀过不少人,他也知道我在四灵帮复杂行动中扮演了‘鬼剑’这角色。” “这还是偏见。” “本来我也以为是,但见他之后,我发觉,他其实很对。”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 “送菁菁回去之后,在易家堡之外,你也许怎么样也想不到,他-直跟在我们后面,一路上替我们解决了轩辕庄的不少埋伏。” 岳震寰“唉”了一声。 江浪接道:“他一直留意着菁菁,在知道闯祸之后,立即赶去救援。” “看来他真的是爱女情切。”岳震寰有些感慨地道:“站在他的立场,反对你们倒是无可厚非。” “易身而处,相信我也会那样做。” “你们见面的时候,菁菁并不在旁边么?” “所以才能够说清楚!” “你是被他说服了?” “他说得实在很有道理。我虽然已放弃了杀手的生涯,此前我杀的那些人却不会复活,他们的家人也绝不会因此而罢休。” 这话,岳震寰不能不同意。 “天下虽然大,但一定要找,也未必会找不出来,我们应付得一次,未必应付得第二次,尤其是当我们有了孩子之后。”江浪的语声越来越苦涩。 岳震寰看到江浪眼瞳中的悲袁,没有作声。 江浪叹息地接道:“菁菁既是喜欢我,当然什么也都不会在乎,但我除非不喜欢她,否则总应该为她将来设想。” 岳震寰只是听。 “我却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这问题。”江浪又一声叹息道:“人总有他自私的一面的。” “你只是深信凭你的武功绝对可以保护她的安全,而没有想到这个安全,非独不是短暂的安全,也不是只关系菁菁一个人,而是你们的终生。” “我实在很后悔选择了杀手这种工作,但……” “你已经决心放弃杀手生涯?” “像我这样的杀手相信并不少。” “可惜你实在太成功,而经过这件事,不知道你与易菁菁走在-起的人只怕不多。” 江浪苦笑道:“已有人到易家堡请易金虹将我交出来了。” “易家堡虽然雄据-方,易金虹年纪到底已经不轻,而且他终究是-个有名望的人,不能太维护你们。” “我也是从来都没有没身处地替他想过。”江浪感慨的摇摇头道:“菁菁与我一样,-直到见过他,我才明白他的为难,知道他并不是我心目中那么难说话的人。” “那是说,他没有强迫你们分开?” “没有,他只是要我考虑。”江浪半眯上眼睛道:“他不知道在这之前,我已经考虑清楚,决定离开菁菁。” “是为什么?” “菁菁虽然喜欢使性子,其实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所以才会千方百计,要改变易金虹对我的印象。从她的口中,易金虹是一个很固执的老人,对我始终抱着不可移的偏见,我既然不想菁菁太作难,只有离开。” 岳震寰不禁一声叹息,他虽然不知道江浪与易菁菁为什么爱上,只听江浪这些话,已知道两人彼此都爱得很深。 以江浪的性格,绝不容易爱上-个女孩子,而以江浪的冷静,心思的缜密,应该早就已想到。将会是怎样的一种局面。 可是之前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考虑到,这只有一种解释,江浪是迷上了易菁菁。 岳震寰没有见过菁菁,他想像得到易菁菁一定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他却没有想到两人竟会有这么-天。 因为在他之前他已经知道,也确信江浪将会放弃杀手生涯,他甚至希望江浪能够因为易菁菁获得新生,从未想到不好的方面。 这是一个难题,江浪应该怎么去解决? “可是,就这样离开,并不是办法。”江浪道:“只要我还存在这世上一天,菁菁就未必死心。” 岳震寰一皱眉,他同时也想起了他的表妹梅芳。 “我活得没有意义,死,总该死得有些意义才是。”江浪的眼瞳倏的一亮,道:“所以我接受了-个很有意义的邀请。” 岳震寰听得很用心。 “哪知道菁菁竟然闯出了这样一个祸。”江浪苦笑了一下,“她杀了轩辕真如,轩辕庄的人又怎会罢休,我这个侠客既然非要与轩辕庄的人拼命不可,那个邀请也就不能够前往的了。” “轩辕庄势力庞大,不难将你截下来,而拼下来的结果,你担心就是不死,也没余力去完成其他的事情。” “事实证明,我并没有错,轩辕庄的人的确厉害得很。” “因此你一面与他们周旋,一面通知我到来,准备将那件事交给我去完成。” “你真是聪明。” “你就是四肢尽断,也要活下来,希望能够见到我,告诉我。” “幸好你来得总算还是时候。” “我虽然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但看你这种情形,也想象得到,事情的严重。” “你打算怎样?” 岳震寰笑了笑道:“我们既然是朋友,你应该知道我会怎样。” 江浪大笑了起来,道:“你果然不会令我失望。”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邀请?” “你有没有听过幽冥这个人?” “修罗公子?”这是岳震寰最想知道的人。 “不错----” “只听说过,从没打过交道。”岳震寰奇怪的接问:“你就是接受了他的邀请?” “去做一件事,一件也许很危险,但足以一生引以为荣的事。” “你知道修罗公子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说。” “修罗公子虽然神秘,但他做过什么事,不知道的人只怕不多。” “他是一个杀手中的杀手,以我所知,到现在为止,只做过十件案子,但每-件案子都足以震动天下。” “有人将他与红狐盗相比,事实两者的作风完全不同。” “红狐盗盗的是天下无双的奇珍异宝,对于一般的金银珠宝不屑-顾。” “因为她出身世家,本就有用不尽的金银珠宝,所以盗取那奇珍异宝,只因为那些珍宝天下无双,只因为要满足她那种奇异的占有欲。” “修罗公子却是完全相反,珍宝固然好,就是一般的金银珠宝,也一样大感兴趣,据说他并不在乎罕有,一向重量不重质。” “换句话说,他是一个冷狠的杀手,也是个很行的独行大盗。”岳震寰揉了一下鼻子说。 江浪笑笑道:“你对他好像也非常感兴趣。” “因为他做的十件案子中,有一件的主人,是我的朋友。” “哪一件?” “珍华轩。”岳震寰回忆着道:“事发之后珍华轩上下一百二卜三条人命无一幸免,所有珠宝被洗劫-空。” “正如其它的六件案子一样。” “珍华轩在扬州首屈一指,临近衙门,轩内的藏宝库又是出白西域名匠之手,却在一夜之间,毁在修罗公子的手下。”岳震寰吁厂-门气。 “这除了行动迅速,还需要一个很周详的计划。” “相信没有人会否认修罗公子是一个狠角色。” “那些有名的珠宝店对此当然无不恐惧万分,不知什么时候会光顾到他们的头上。” “因为他既不会预先通知下手的对象,在事前,也绝无迹象”可寻。” “比较起来,红狐盗动手之前,先下红狐帖,在行动中也绝少伤人。” “就字面看来,红狐确是比修罗可爱。” “我本来没有留意这个修罗公子,一直到珍华轩事发之后。” “你发现了什么?” “一柄剑。” “怎样的剑?” “这柄剑杀人,刺的都是眉心,由下而上。” “好绝的一柄剑。” “这柄剑一共有四十九种变化,每一种变化,刺的都是眉心。” “也许这只是一种习惯,但要养成这种习惯,也要花不少心血,以我所知,这样用剑杀人的,只有一个人。” “快剑王白虹?” “不错,王白虹,一个像我这样的杀手,要找到他可也不是容易的事。” “总比修罗公子好找。” “听你的口气,已经找到他了。” “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可是剑一脱手,整个人便完全崩溃。” 江浪笑笑道:“你虽然能够要他的剑脱手,却相信还不能够从他的口中知道修罗公子什么?”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岳震寰轻吁了一口气,接着道:“他只是突然接到修罗公子的邀请,在-个约定的日子,到达一个约定的地方,参加了了-件案子。他见到的都是陌生人,彼此都没有互通姓名,而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开始进行修罗公子的计划。” 江浪“哦”了-声。 岳震寰又道:“汁划早已拟好,他们只按照计划去进行,换句话,他们只是修罗公子利用的工具,修罗公子只不过尽量利用他们的特长使计划更加完善。” 江浪奇怪的问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见过那个修罗公子?” “没有,也许修罗公子就在他们之中,在劫案完成之后,他们将劫夺得来的珠宝拿到指定的地方,收下其余的酬金,便各自散去。” “由始至终,修罗公子都没有露面。” “有人说修罗公子收集财宝是为了支援-个反清复明的秘密组织。” 江浪沉默了下去。 岳震寰接道:“修罗公子在一件任务完成后,虽然保留了大部分的财宝,但是每个参与的人都有非常满意的一份。” 江浪道:“这种满意其实是修罗公子带给他们的。” “可以这样说。”岳震寰沉吟地道:“这修罗公子绝无疑问是一个极工心计的人。” “珍华轩事了之后,修罗公子有没有再找王白虹?” “没有。王白虹虽然很希望再为修罗公子效力,却不知道如何再与这位神秘的公子联络。” “好聪明的人。” “听到这里,你发觉这位修罗公子有什么特别?” “由始至终他都将自己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他到底是哪一个。” “不错,这产生了一种很特殊的作用,那些被邀参与行动的人每一个都可能就是修罗公子或者他的心腹,在事了之后,虽然面对一大堆珠宝,他们都不敢起非份之想,因为他们彼此的力量每-个都完全独立,而修罗公子的神秘,更使他们不敢轻视他的力量。” “其次,计划的周详,进行的顺利与绝对的成功,使他们对修罗公子更具信心,希望他再会垂青,得到更多的好处,在进行之时,也当然特别卖力。” “还有呢?” “-般的策划者在事了之后。大都会杀人灭口,企图独乔,修罗公子却言出必行,所以接受他邀请的都能够完全放下心,对于个案的进行裨益甚大。” “这已经是成功的开始。” “再其次,他显然极少征用一个人。他在行动中纵使有线索留下,参与者亦不难寻求进一步证实,这使他永远确保安全。” 岳震寰点头道:“对,所以到现在为止,他给人仍然是成功的神秘的感觉。” “可是,这样虽然优点很多,亦有缺点。” “说下去----” “他每一次都征集不同的人,对于那些人,他当然了解得并不多。” “这是他的致命伤。” “正如我,他只知道我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杀手,并不知道我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岳震寰道:“没有人是固定不变的。”一顿转问:“他是怎样找到你的?” “我相信他应该认识一个曾经雇佣的人。或者,他就是那个人。” “杀手本来就是一种必须保密的工作,每一个都有他的一套秘密接受雇用的方式,以免被别人认出本来身份。” “我那套方式相信你也认为很不错。” 岳震寰很同意。 “其中也许还有漏洞,但无论如何,到现在为止,我的身份仍是一个谜。” 岳震寰点头道:“你若是不将我当朋友,尽管我对你已经动疑,只怕到现在也仍然不知道你就是白狼杀手,客串四灵帮复仇的‘鬼剑’。” “其实我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明证。修罗公子确实是个聪明人,但我相信,他的心思绝不会花在我身上。” “应该不会的。”岳震寰沉吟地道:“他每一次征集不同的人,在江湖上已经不是秘密,论理他的确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查你们每一个人的底细。” “而且他应该不会在乎失败。他已经成功了那么多次,就是失败一次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一个一直成功的人是绝不容许失败的。” “我只是这样说。” 岳震寰淡然道:“他的失败应该只会在计划方面,不会在征集的对象方面。” 江浪“哦”了一声。 岳震寰解释地道:“他征集的绝无疑问都是心狠手辣,恶名昭彰……” 说话到一半,他突然住口。 江浪笑着道:“正如我之辈。” “这之前的你。”岳震寰叹息道:“在这些人心目中,修罗公子应该是一个英雄,何况价钱又满意。” “还有呢?” “一个计划这样周详的人,若是他不会考虑到有人会背叛他这方面,有谁会相信。” “第一个我就已经不相信。” “也许他真的没有,但绝无疑问,这的确是一种很大的心理威胁,所以除非不接受他的邀请,否则那些人应该都会尽力去完成他拟好的计划。” “会有例外的。” “不错尸岳震寰双目盯住江浪道:“但抱着这个主意的人是必已置生死于度外。” “我就是这样的-个人。” “你接受他的邀请,到底为什么?” 江浪叹道:“我这个人有生以来没做过几件好事,就是做也只是为了自己。” 岳震寰沉默了下来,因为他不好接话。 江浪接着又道:“就是这一次,若不是为了菁菁,也许我未必会与轩辕庄的人正面冲突。” “那也不-定。” “不管怎样,在别人眼中,的确是这样,所以我实在很想做一件有意思,而又完全不只是为了自己利益的好事。” “你就是这样接受修罗公子的邀请。” “也等于是接受他的挑战,无论成功与失败,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很大的刺激,即使失败了,我也会感到非常满足。” 岳震寰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江浪问道:“你觉得怎样?” “到现在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在你眼中,我的身手应该是属于哪一级?” 岳震寰不假思索地道:“第一级。” “岳兄过奖了。”江浪含笑眨眨眼睛,道:“与王白虹比又怎样?” “王白虹充其量不过第三级。”岳震寰想了想道:“修罗公子邀请王白虹是为了劫夺珍华轩,邀请你这种高手,目标一定比珍华轩大很多,那会是什么地方?” “我虽然还不知道,却肯定事发之后,一定会震动天下。” “听你这口气,可是已有什么发现?” “我无意发现了另一个被邀的人。” “这个人的身份是必很特别。” “-方大豪,-庄之主。” “轩辕刚?”岳震寰试探着问。 看见江浪点头,岳震寰才变了面色,脱口一声:“有这种事?” 江浪笑笑问:“你看以轩辕刚的身份,还有什么能够打动他的心?” 岳震寰沉吟了一会,摇头道:“想不出。” 江浪耸耸肩道:“我也是。以轩辕庄在江湖上的财富地位,能够引起他兴趣的东西已经不多,何况事情非独很冒险,而且还屈居人下!” 岳震寰眉锋微皱道:“会不会他与修罗公子本来就是一伙的?” 江浪断然摇头道:“不会,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 岳震寰又沉默下去。 江浪又道:“轩辕庄我早就知道绝不容易应付,一战下来,即使我能够不死,亦很难全身而退,在伤重之下,我一定不能在约定的时间赶去参加修罗公子这一次的行动。” “你找我到来,莫非是要我代替你前往?” “我正是此意。” “修罗公子邀清的是江浪。” “江浪的本来面目,却是一个谜。只要你依照约定的时间赶去,出示信物,没有人相信你不是。” “这个……” “除非你对这件事完全不感兴趣,否则你一定可以应付得来。” 岳震寰笑笑道:“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何况我们又是好朋友。” “所有的东西,我都已放在-个小箱子内,藏在我那狼窝的西墙壁之下。” “那包括什么?” “七张纸钱,一封修罗公子给我的邀请信,那封信应该早就已烧掉,所以留下来,大概我早就料到,它可能替我省却一番唇舌。另外还有一本小册子,记载着这些年来我接的生意,所杀的人名一切资料。” “纸钱就是信物?” “其中妙用,在信上已经写清楚。再还有就是一张价值一万两黄金的银票。” 岳震寰一皱眉。 “万金一杀手,未尝说不是一种荣耀。”江浪自嘲的笑道:“我从未收到过这么高的酬劳,这本该我去赚的,现在只有交给你了。” “修罗公子万金聘用你,我替你去完成,是另一宗交易。” “你是嫌万金太少?” “不,我认为你已经无须付我任何酬劳,你让我参加这次的壮举,我已经非常满足。” 江浪呆望着岳震寰,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惜我也不需要这两万黄金。” “不要再说这些了,这件事,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只有两个选择,促成和破坏。” “我认为只有一个。” “修罗公子-向的行事作风,虽然不敢恭维,但无可否认,他实在是一个犯罪天才,也许你也有这种感觉----在这之前,他的次行动,目的可能在吸取经验,或者考验自己的头脑,甚至只是在筹备足够的金钱.以便进行这一次的大计划。” “你比我想得更远,这似乎很有可能。” “所以我认为,这一次的行动一完成,势必震动天下,若是这件事情只是对某些人不利,而那些人正好又是你瞧不顺眼的人,那你会怎样?” “在我的印象中,好像还没有这种人。” “若是有呢?” “说不定我会先促成,然后再破坏,但这种可能只怕不大。” “无论如何,能够参与这件事,未尝不是一种荣耀。” 岳震寰同意地点点头:“否则,以轩辕刚的身份,又怎能说得动他?” 江浪叹息一声道:“这-份荣耀本属于我,可惜我已经不能不放弃。” ------------ 八、“鬼脸”劫难 岳震寰安慰道:“杀死轩辕刚,已足以令你扬名天下的了。” 江浪喃喃道:“对于修罗公子的事,我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已觉得有些多余,我也绝对相信,你的,决定会比我更好。” “你放心,我会尽力替你完成这件事。” “我当然放心。”江浪叹了一口气道:“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是菁菁。” 岳震寰一皱眉道:“浪子,你到底怎样了?” 江浪望着岳震寰,不言不语。 岳震寰接道:“离开这里,我先找一个地方将你安置下来。” 江浪笑了笑,仍是不言不语。 岳震寰又道:“轩辕飞雄父子都已身亡,轩辕庄已如同鸟兽散.无论什么地方……” 江浪终于开口了,截道:“岳兄,不用说了。” 岳震寰沉声道:“江浪,你要振作起来,须知道……” 江浪摇头道:“岳兄,你该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 岳震寰双目灼灼地盯着江浪道:“江浪,事实证明,你比任何人都坚强。” 江浪点头道:“四肢尽断仍能够谈笑自若的人相信不多。” “最低限度,在这之前我还没有见过。” “我也没有。”江浪傲然道:“我虽然不是铁打的,但却应该有资格被称为铁汉。” “所以我绝对相信,你一定能够坚强的活下去。” “可惜我四肢尽断,连动一下都不能。 “江浪……” 江浪含笑截道:“别多说了。我早已有了自己的决定!” 岳震寰正要开口,突闻江浪口内传出了“波”的一下轻响。 岳震寰入耳惊心,霍地探平捏住了江浪的嘴巴,沉声大喝道:“吐出来!” 江浪没有吐,-脸的笑容,那种笑容却有说不出的诡异,岳震寰看在眼内,一张脸不由立刻苍白起来。 江浪笑问道:“你知道我藏在牙齿里的是哪儿得来的毒药?” 因为嘴巴被捏着,他的声音很怪异。 岳震寰那只手不由松开,没有回答。 江浪道:“这说来实在可笑,是轩辕庄!” 岳震寰没有笑,脱门道:“轩辕飞雄身上一定有解药!” 江浪道:“就是有,你也分辨不出,而且你也没有时间去分辨。” 岳震寰身形欲起,闻言怔住。 江浪笑接道:“这种毒药的价钱虽然很贵,但需要用的时候绝对方便.而且绝对有效。”。 语声未已,一缕黑血已从他的口角淌下来,那语声亦经已变得有些沙哑。 岳震寰望着江浪,-个字说不出。 江浪缓缓又道:“-个人开始做第一件事的时候,不一定知道那是坏事,但有了第一次,不难就会有第二次,我现在虽然已没有做,说是坏事做尽亦无不可,死不足惜。” 岳震寰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这时候,他该说什么好?这世上鬼剑真的没有了? “修罗公子的事有你去完成,应该绝没有问题。”江浪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只是那笑容很凄凉:“我唯一抱憾的,只是……” 他没有说下去,突然张口喷出一口黑血。 岳震寰伸手扶住了江浪。 “岳大哥----”江浪仰望着岳震寰,道:“你一定要想办法劝服菁菁忘掉我。” 岳震寰无言颔首。 江浪一笑,头一侧,含笑而去。 江岸风急,树木萧萧。 岳震寰抱着江浪的尸体飘身下了那株大树,在树林前,面对江岸,以剑掘地挖了个大土坑,将江浪埋葬好。 于是,-堆黄土,撮成一座新坟,坟前没墓碑,什么也没有。 岳震寰静静地站立在坟前,默祷:“江浪,安心地安息吧! 你交代的事,我一定全力去替你完成!” 默祷完毕,他才移步往江边走去,在一方大石上坐下,看着奔流的江水,将江浪所说的话,从头至尾,仔细地思索了一遍。 江浪的身份虽然神秘,但是他岳震寰认识的人却未免多了-些,由他来冒充江浪,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现在他只有希望修罗公子这-次行动的目标所在,所有的人对他都陌生,而征集的各人中,没有人认识江浪。 轩辕刚一方霸主,一般的财物珠宝已很难引起他的兴趣,他却是答应修罗公子参与这一次的行动,到底为了什么? 修罗公子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真是反清复明的-分子吗? 岳震寰忽然发觉,对这件事他已越来越感兴趣。 丹江畔的野渡头。 不见渡船,也没人影,翻白的芦花在江风吹拂下起伏如浪,几株半秃的老杨树默然相伴,人目-片荒凉。 隔江的青龙寺偶尔传来几杵疏钟,是这荒寂境地的唯一点缀。 岳震寰鹄立在渡头边,像是僵化了的一尊石像。 他在等人,等他的师姐马玉花-卜次他送梅芳表妹回师门,就未见到她。 两三年不见面,他无法想像大师姐嫁人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更不明白为什么会约他在这种荒僻地方见面。 他到达的时候是日正当中,而现在口头已经偏西。 大师姐难道会爽约么? 他已经浮躁起来,如果大师姐再不来的话,他准备离开了。 等人是件苦事,唯-排遣的方式便是不让头脑闲着。 岳震寰现在就在不让头脑闲着,在想,在沉思…… 师姐派人传信。说有重要的事和他商量,约他在这野渡头见面,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呢?…… 江浪已死,他必须去完成江浪死前交代他的事情,赴完师姐之约后,他就得要代江浪去应修罗公子邀约了…… 一片红云,从上游冉冉飘来。 岳震寰大吃一惊,目不稍瞬地注视着。 红云愈来愈近。 他看清楚了,不是红云,是火,-艘着了火的大木船,熊熊的烈焰在吞噬整条船。 船上为什么失火? 船上没人么? 更近了,火船的速度随着渡头的水势缓了下来。 突地,岳震寰发现在船尾舵把的地方坐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乱吐的火舌已经快伸到她的身上,眼看就要被吞噬。 她是在驾这艘火船么? 她是想自杀? 她是…… 岳震寰没有思索的余地,身为武士,他不能见死不救。 当机立断,他跃进江边的浅水中,把全身打湿,然后上岸,追赶了数丈,配合上船行的速度,然后飞身掠上船尾。 一道火舌卷来,几乎烧到他的眉毛,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灼热。 他-把抱起那女人,无暇注意她的死活,一个倒纵落水,沉下,再浮起鼻孔闻到一阵皮肉烧焦的臭味,毫无疑问,船上有人被烧焦,依情理推测,像是纵火谋杀。 上了岸,他放下那女人。 火船已漂离渡头约莫十丈,火焰渐熄,冒出白烟,只一会儿功夫便沉没了,江面恢复平静,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岳震寰吐了口大气,注视眼前的女子,只见她木木地呆坐着,两眼凝注江面方向,什么表情也没有,人长得挺美的,年纪大约在十八九之间。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岳震寰发问。 没有任何反应,她充耳不闻,是惊吓过度么? “姑娘,这船怎么着的火,发生了什么事?”岳震寰再问。 还是没有反应,这可怪了,难道她是聋子哑巴不成?别人冒生命之险救了她,竟连个谢字都没有,难道她是白痴? 岳震寰心里火大了,转身就待离开,正当他脚步-提之际,猛可里大吃一惊,把脚步收了回来。 不远处的树丛枝叶间,赫然伸着-个狰狞的恶鬼头,突睛青面,巨口獠牙,光天化日之下,难道真的会出现鬼怪不成? “什么人装神弄鬼?”岳震寰暴喝出声。 “嘿嘿嘿嘿……”刺耳怪笑声中,枝叶拂动,一个怪人现身出来,衣连裤-身黑,右手倒提一把鬼头刀,那形状令人不寒而栗。 “鬼脸帮尸岳震寰脱口叫了出来。 “鬼脸帮”是新近出现江湖的一个邪恶帮派,现身时都戴上鬼脸面具。 “小子,你还真有点见识!”怪人说了话,声音像敲破锣:“这女娃是你一路的?” “不错!”岳震寰顺口回答,没注意对方话中之意。 “你们活腻了?” “什么意思?” “别问什么意思,现在你把她宰掉。” “宰掉?”岳震寰见到鬼脸帮,就想到轩辕庄的人也是面扣鬼脸。 “对,该死的人是不许活下去的,你俩浑身水淋,定是想发火船上的横财。” 岳震寰忽然明白过来,刚才的火船,还有船上被烧焦的尸体,全是鬼脸帮的杰作,这种作风的确够邪恶,简直是人神共愤。 那少女仍是木木地坐着,仿佛现场只有她一个人,因为曾经落过水,跟岳震寰-样,衣服全贴在身上。 “哈哈哈哈……”怪笑声中,又-个鬼脸人现身,比原先的高出半个头,极像传说中的山魈木客。 岳震寰迅速地退到那少女身边。 “小子,快动手尸刚现身的鬼脸人以同样的口吻发话。 “该死的人不许活下去?”岳震寰语冷如冰。 “对,就是这句话!”原先的鬼脸人接了腔。 “很好,该死的正是你两个!”呛地-声,长剑离鞘,寒星般的双目,爆出栗人的煞芒。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个鬼脸人像忽然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放声笑了起来,久久才敛住。 “兄弟,这小子有意思!”高个子的朝向那矮的。 “可不是,我头一次听到有人敢对咱们如此说话。” “你说该怎么办?”高个子歪了歪头。 “这……还真想不出最好的方式款待他……这么着好啦,剥脚掌皮,外加鬼剃头怎么样?” “还是太便宜他,兄弟,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吹猪!” “什么叫吹猪?” “你没有见过屠坊里猪只宰好之后,为了方便刮毛,在猪脚上割个孔,用铁条子通上几下,然后就吹气,猪便胀了起来,猪足死的,但如果-个人如法炮制……” “哈哈哈哈,妙!妙!” 两个鬼脸人-唱-和,似乎岳震寰是他们掌中之物,爱怎么摆弄怎么摆弄。 “哈哈哈哈……”岳震寰也笑了,是怒极而笑,笑声中带眷浓重的杀机。 “小子,真亏你还笑得出来!”矮个子一抖鬼头刀,欺身上:步。 “兄弟,咱们马上要他哭!”高个子也挪步欺身。 岳震寰蓄势以待…… 两柄雪亮的鬼头刀同时剁到,岳震寰早巳蓄足了势,手中剑暴然腾起,两柄刀中途变势,改攻中下盘,招式之奇诡,运用之轻灵,竟然不输于长剑。 用刀用列这种程度,内外功都已经有了很高的火候。 岳震寰心尖微微一凛,手中剑也跟着变式。连守带攻。 这转变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刀剑碰击声中,人影霍地分开,但也只是一瞬,两名鬼脸帮弟子似有相当默契。 “吱!”地怪叫一声。高个子的正面攻出,个子矮的身形一塌,贴地滚边,这种打法够厉害,使人上下无法兼顾。 岳震寰横剑格架,身躯随势拔起,封开了正面的刀,问叫业避过了下面的滚堂刀,腰一扭,平字旋开落向侧方。 他算准高个子会附影进击,在足尖刚一沾及地面之际。又旋列另-个方位。 高个子一刀扫了个空。 矮个子翻身立起起,正好于与岳震寰同一位置。 顺理成章,岳震寰的长剑闪电刺出。 “哇”地一小惨叫,矮个子鬼头刀掉地。岳震寰的长剑惯穿了他的左胁,剑尖吐出他背后半尺有多。 高个子一个虎扑,鬼头刀夹破风之声朝岳震寰侧后方当头劈下,这一刀如果劈中,人非要成两片不可。 岳震寰抽剑,斜跄,扭身反旋,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砰!”矮个子栽了下去,血喷如泉。 “呀”一声惊叫,高个子旋了开去,他的面具已被挑落,露出了本来面目,是个皮肤白皙的中年人,-脸惊惶之色。 “你俩是一道来的,应该一道上路!”岳震寰举步前趋。 高个子拣起掉落的鬼脸面具,飞风而逝。 岳震寰止住前趋之势,他没追下去。事实上也没追杀的必要,回转身…‘看,不由目瞪口呆。 那无名少女竟然失去了踪影,这可是怪事,如果她还有行动的力量,当时为什么不自己逃离火船? 如果不能行动,现在人到哪里去了?而且救下船之后,她没说半句话,一脸痴木的神情,为什么? 细细一想,岳震寰倏有所悟,她并非所害者,因为两名鬼脸帮弟子曾指她是自己-路,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船上便是个谜了。 人已经走了,对她又-无所知,当然没有再去深究的必要。 意外的风波算过去了,人又回到现实,他在想:“师姐马玉花约自己在此地见面,何以不见人影,她为什么要失约?” “当!当……”隔江青龙寺的钟声随风送来,是晚课的时辰,江面上起了薄雾,黄昏已经来临。 一身的湿,已是半干。 岳震寰信步顺江边走去,他想不透师姐爽约的原因,六七年不见面,这约会应该是很重要的,而她居然会爽约,实在是意外。 就在岳震寰离开之后,一条人影出现,移走了矮个子的尸体,不久,又一条人影出现,在现场观望了片刻,也离开了。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岳震寰突然发觉眼前已经无路可行,不知不觉走进了丛杂的河湾之中,矮林夹着芦苇,连方向都无法辨认。 当然他是不在乎的,了不起露宿-宵。 他停在湾子边,四望全是-片苍茫,水、树、芦花、雾气交织成一个迷阵,他便置身在这个人自然的迷阵中,没有恐怖,只有感觉孤凄和渺小。 蓦地,他感觉出身后有人,是直觉的感应,一个武林高手特有的微妙警觉,分析不出原因.但可以正确地判断。 他缓缓回身。 “是你!”他脱口叫了出来。 只三步远,俏生生站着那从火船上被救下来的无名少女。 她趁乱悄悄离开现场。想不到她还逗留不去,看来必有特殊目的,眸子在暗夜中发光,显示她武功修为不弱。 地只站着没开口。 “姑娘到底是谁?”岳震寰忍不住问。 少女摇摇头,这摇头到底表示什么? “姑娘难道……不能开门说活?” 少女竟然点了点头,等于承认她是哑巴。 岳震寰大为激奇,这么灵秀的女子居然会是个哑巴姑娘。 通常哑巴是不能听的;而她能听活,证明她不是生来就哑巴,如果不是因病失声变哑,就是故意装哑。 “姑娘此时此地现身,必有目的?” 少女点点头,半侧身,朝身后的树丛指了指。 岳震寰大感困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戒备着走了过去。 只见树丛里躺了个人,再仔细一辨认,赫然是那名逃离现场的鬼脸帮高个子弟子,看来已是一具尸体,不用说是这哑巴姑娘的杰作。 哑巴姑娘也跟了过去。 “人是你杀的?” 她点了点头。 岳震寰本来想问下去为什么杀人,她为什么会在那将焚毁的木船上……但一想对方是哑巴,只好忍住了。 不远处传出“沙!沙!”的穿枝拂叶之声,哑巴姑娘先用指头搭在嘴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拉岳震寰的衣袖,隐人树丛。 两条人影自远而近,伫在树丛边,赫然又是两名鬼脸人。 “怪事,这两个家伙公然不知死活,过了时不交班,八成犯了老毛病,找娘们寻乐去了。”-个开了口。 “他两个要真的敢放弃任务,正好凑上今晚的‘河灯’另-个接了腔。 岳震寰从话里听出原先-高一矮两名弟子是轮值巡游的,这么说,鬼脸帮的舵坛必在附近不远。 至于“河灯”是什么回事,便不大明白了。 “会不会发生了意外?” “谁吃了天雷豹子胆,敢闯到禁地来生事?” “可是……” “去,别管他两个了,我们执行我们的任务,要是发生了情况,应该有讯号的,八成是你猜错了!” 哑巴姑娘突然闪电般穿了出去。,动作轻灵快捷得像是鬼影摇风,两名鬼脸人反应也相当惊人,立即拉剑左右占住,背对背相向。 但哑巴姑娘更快,正好切入两人的中间左右开弓,不知用什么手法利器,两名鬼脸人连哼都没有,双双扑了下去,寂然不动。 好利落的杀人手法,岳震寰连呼吸都窒住了。 迅速地,哑巴姑娘把两具尸体拖进树丛,然后摘下死者的面具,剥下死者的套衣,示意岳震寰穿上,她自己也套上黑衣。 岳震寰直发愣,没动作,他不明白她的意向。 哑巴姑娘换妥之后,再次催促。 岳震寰困惑地道:“这是做什么?” 哑巴姑娘用指了指远方,又连续做了些手势,岳震寰不完全懂,但大概意会出她要带他去看某些事物。 岳震寰觉得很可笑,无端端多事救她下船,却被她引为自己人。想了想,也穿了黑套衣,武林人的好奇心是比一般人来得强烈。 哑巴姑娘戴上鬼脸面具,从死者身上摸出样东西,放在嘴里一吹,“吱!”地一声鬼叫,把岳震寰吓了-大跳。 她把东西塞在他手里,是个小小的竹哨,同时也递过面具。 两个人顿时变成了鬼脸帮的弟子。 她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岳震寰在等下文。 哑巴姑娘拖起-具尸体,示意岳震寰拖另两具尸体,岳震寰没去深想,一切照做,哑巴姑娘前行,岳震寰随后。 穿过树丛不远,耳朵里听到“呼隆”的水声,走近去,看出是个大旋涡,汹涌的水花旋向地底。 尸体抛了进去,瞬息无踪。 料理了尸体,哑巴姑娘示意跟她走。 岳震寰的情绪已被她无形控制,无异议地随着行动。 她对这一带的地形环境似乎十分熟稔,右旋右拐,一路深入。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荒凉而神秘的境地-片朦胧。两人奔行了三里左右,月光下又见泱泱江水,一幛黑漆漆的古怪建筑,矗立在江水中。 哑巴姑娘示意岳震寰停下,低身,藉芦苇隐住身形,然后放眼望去,只见-个巨大石礁伸向江心,那幢古怪的建筑便建在石礁的前端,远看像是矗立在江心,石礁阻水,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回潭,-排木船系泊在潭边。 岳震寰感到一阵紧张,他判断这里可能就是“鬼脸帮”的舵坛所在。 石礁前端映出火光,火光中隐有人影浮动。 停了片刻,哑巴姑娘拉拉岳震寰的衣袖,继续前行。 “吱!”苇丛中传出一声鬼叫,令人毛骨悚然。 “吱!吱”哑巴姑娘立即吹竹哨囚应,同时碰碰岳震寰。 岳震寰如法炮制也应了两声。心里可大是是意思,胡里胡涂随着这来路不明的哑巴姑娘深入神秘帮派的禁地,等寸是提着脑袋玩:但来已经唉了,只好硬着头皮闯下去。 通过小径,逐渐接近石梁的起点,这时可以看出石礁前端的建筑足三个碉堡连在一起,中间是短墙,这是将就狭长石礁的形势而盖的。 “吱!”又友讯号传出。 两人以竹哨回应,三短声,岳震寰什么也不知道,只照哑巴姑娘的样子做。 哑巴姑娘带自己来这种鬼地方何为?到现在岳震寰才想到这个问题。但根本不能问,连比手势都不行。 石礁像只葫瓢,连接江岸是柄,很窄,瓢头的部分宽约四五丈,全长近十丈,差不多是个小半岛。 两人大模大样地登上石礁。 堡门洞开,八名带着面具的武士执刀排立,样式有些像鬼门关。 哑巴姑娘带着岳震寰走向侧方礁石边,故意走动了一阵,然后悄悄逡下礁边的木船,这些木船全有篷子,很容易藏身。 哑巴姑娘的支配下,两人逐船越跃,不久到了前端的礁石下。 “哇!哇!”堡前的石坪上传出两声惨叫,凄厉刺耳。 岳震寰的心顿时抽紧,头皮阵阵发麻。 毫无疑问,石坪上在杀人,但礁边高出船顶,根本看不见上面的情况,两人不约而同地附上礁边,从岩隙偷窥。 目光扫处,岳震寰几乎失口惊叫,两眼发了蓝。 石坪上两排木桩,八根一排,前排每桩缚着一个人,后排空着,缚着的人中,有两个头搭在胸前,就是刚刚被杀的。 八名鬼脸武士,执着鬼头刀,各对一根木桩。 迎面一张方桌,两列鬼脸武士雁翅形排列。 前端的四名撑着牛油火炬,方案之后,巍然坐着一个锦衣人,面具是金色的,在火炬光照下,泛出耀目的橙黄。 “砰!”金面人重重一拍案桌。 木桩前的武土同时扬刀下手。 惨叫叠成了一长声,血水涌流。 血腥的屠杀,像屠场里宰杀猪羊。 岳震寰全身的血管似乎要爆裂开来,他抓剑就想不顾-切冲上去,但被哑巴姑娘拉住。连连示意不可妄动。 金面人右手高高举起,又放下。 案旁的两名武士高喊一声:“放河灯!” 木桩前的八名鬼脸刽子手立即行动,-人一个,解下了木桩上的尸体,然后拖向前端早已准备好的大木船。 哑巴姑娘急拉岳震寰示意退走。 照来时的方式,通过暗卡,然后沿小路奔向江边,这地点很荒僻,距石礁已在半里之外。 伏候着,盏茶工夫之后,一艘大木船顺流而下。 旋流把木船推到距岸不到三丈的位置,哑巴姑娘一个飞跃,海燕掠波登上了木船,岳震寰也跟着飞身上船。 船舱里,架了-层柴薪。柴薪上堆着八具尸体。 岳震寰一直都在激愤的状态中。 哑巴姑娘手指一个红红的香头,岳震寰探身过去,只见香头下半寸的地方绕了一根线,引线连接一木盆,盆子里黑忽忽一堆粉末,是火药。 岳震寰突然省悟过来,香头再烧一寸,点燃引线,引线燃发火药,火药点燃柴薪,于是全船着火焚烧。 河灯,这就叫放河灯,鬼脸帮处理尸体的特殊方式。 他也同时明白半天前的河灯,哑巴姑娘并非陷身船上,而是故意上的船,她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香头又下燃了几分。 船漂到另一个回流近岸,哑巴姑娘招呼岳震寰双双登上岸,是原来江岸的另一边。 上了岸,两人默然站着,一个不会说话,一个有话也只好不说。 轰然一声,远处江心冒起了火光,船已经着了火。 “该杀!”岳震寰情不自禁地自语出声。 “当!当!”庙院里传出了钟声,就在不远之处。 岳震寰心中一动,青龙寺与鬼脸帮的舵坛近在咫尺,照一般江湖的惯例,卧榻之旁是不容人酣睡的,青龙寺能屹立无恙,寺里的和尚是些什么和尚,而且“河灯”一放,寺里便起钟声,是巧合还是另有文章? 现在最要紧的-点是该不该卷进这险恶的旋涡中? 他望了望身边的哑巴姑娘,苦于无法交换意见。 哑巴姑娘等于是个半残的女子,她怎么敢跟“鬼脸帮”作对?她有什么特殊的师要这么做? 不由自主地他又联想到失约的师姐马玉花,她选这地方跟自己见面,情理上完全说不通,难道这当中另有文章? 哑巴姑娘摘下面具,褪落套衣,卷成一球,塞了块石头,抛人江里。 岳震寰也照着做了,他现在变成没了主见。 哑巴姑娘朝远处指了指,做手势要岳震寰随她走。 岳震寰眉头微微一皱,道:“我们到青龙寺?” 她摇摇头。 岳震寰又道:“我们离开这里?” 她又摇头。 想了想,岳震寰道:“到你住的地方?” 她点头。 难道她是附近的人? 岳震寰更加困惑,心里有一种想知道她底细的冲动,这么灵秀的女子竟然是哑巴,偏偏身手又那么高,而且公然跟,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鬼脸帮作对,这谜底是有探究的价值,于是他点头道:“好!” 走出苇丛地带,眼前是-条空荡荡的大路,路的右侧巨木成林,隐约露出寺庙巍峨的轮廓,那就是青龙寺。 哑巴姑娘似有意避开青龙寺,远远划弧横切大路奔向山麓。 月光下.遥遥发现高墙如带,岳震寰心想:“这可能就是她的家,看来是座山区的大庄宅。” 近厂,高大的庄门在望。 再接近,岳震寰心头大凛,止住脚步,两只眼瞪得滚圆,全身的肌肉都抽紧’了,手不由自主地按了按剑柄。 紧闭的大门头顶横楣上,赫然悬着一个斗大的恶鬼头。 毫无疑问,这是“鬼脸帮”的重地,当然不会是她的家,她引自己来到这里是什么意思?岳震寰移转目光。 哑巴姑娘转到了侧方,耸身上墙,朝岳震寰招招手,然后没人墙里。 岳震寰傻了眼,他在考虑该不该跟进去,情况诡谲得使他晕头转向,诡人、诡事、鬼地方,接着米的将是什么不可思议的情况? 一个真正的武士,自与-般人不同,极少遇事退缩,想,考虑,只是应该有的警惕和谨慎,主要在衡量该不该做与值不值得做。 只是极短的片刻,岳震寰便打定了主意,他要挖根究底,于是,他转到哑巴姑娘跳墙的同-位置,飘了进去,墙里是个庭院,花木扶疏,砖铺石砌。 哑巴姑娘俏生生站在白石花台边,她显出一种脱俗的美,望着进来的岳震寰,她嫣然一笑。 岳震寰的内心可是忐忑的。 院落深沉,没灯火也不见人影,-片近于恐怖的死寂。 哑巴姑娘带路,绕屋外向里趟进,一路没任何动静,像是进了鬼屋。 最后一间是间宫殿式建筑,殿里居然有灯光透出,哑巴姑娘掠上殿阶,从雕花门扇的棂孔向里张。 “呀!”他忍不住叫出声来,呼吸顿时窒住,连连退了三步,扫了身边的哑巴姑娘一眼,再上前朝里看。 殿堂中央有张长案,案上点了盏长明灯,案后像是神龛,轻纱垂掩,龛里赫然坐着一个金色鬼脸面具的人。 这就是半时辰前在礁石堡前下令杀人的金面人么? 岳震寰咬咬牙,转身面对哑巴姑娘,哑巴姑娘摆摆手,姗姗步下殿阶向后走。 岳震寰偏头扫了殿门一眼,跟了下去,情绪有些紊乱。 他想:“这应该是鬼脸帮的腹心重地,难道自己已经上了哑巴姑娘的恶当?照理,此地应是警卫森严,怎么不见半个鬼影呢?”心里想,脚步不不停。 殿后,穿过月洞门,是个花园。 花园后方靠着山壁,-座巨大的假山连接山壁,看似半天然半人工,假山顶上有座凉亭,有曲径上达。 哑巴姑娘走到假山侧后方,-晃而没。 岳震寰弹了过去,-看,呼吸又是-窒-个漆黑的石洞,由于外面月光的亮,洞里更黑什么也看不出来。 面对假山石洞,岳震寰不知如何是好。 外面的殿堂里分明坐着金面人,大门卜也有鬼脸标志,毫无疑问,自己已经进入了龙潭虎穴,奇怪的是进门之后不见牛个人影,哑巴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引自己到这鬼地方来日的何在? 这假山石洞之内又是什么景况?……- 只手从黑暗里伸出来。 岳震寰下意识地急退-步,手捏剑柄。 人影探出半身,是哑巴姑娘,没收回手,意思是要岳震寰进去。 岳震寰转念-想,即来之则安之,如果对方不怀好意,对付自己的机会太多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自己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心念中之,他大方地跨前一步,握住哑吧姑娘纤柔的手。随她步了进去。 进洞之后,反而隐约可以视物。因为假山有孔,月光可以透人的缘故。 三丈之后,石洞见底,哑巴姑娘在边壁的嶙石上-按-扳,壁上现出了直径两尺的-个圆孔,似乎别有洞天。 岳震寰惊奇怪绝,像置身在梦境中。 哑巴姑娘先钻了进去,然后招手示意,岳震寰硬着头皮跟着钻人,人一落地,洞穴自动封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手又递过来,岳震寰拉住,亦步亦趋,没多远。在感觉上是盘旋而升的石级,爬升了近牛盏茶的时间,眼前-亮,现出石室灯光,石级也到了尽头。 石室宽大,床榻桌椅俱全,壁间有布帘,显示还有别室。 岳震寰瞪着惊震的眼,浏扫石室-遍,估计这石室当在半山腹的岩腹里。 哑巴姑娘笑嘻嘻的请岳震寰在桌边坐下.倒了-杯水,然后摆开笔砚素笺,在另-端坐下,她的用意很明显。 是两人展开了笔谈----“在下岳震寰,姑娘是谁?” “杏姑!” “这是什么地方?” “秘室。” “姑娘的住所?” “与寡嫂同住!” “寡嫂?”岳震寰挑眉深望了杏姑一眼,再写:“令嫂是谁?” “目前不见外人!” 岳震寰觉得有些晕眩,这-日夜里所遭遇的太离奇了,简直不像是事实,姑嫂二人,匿居在这岩腹秘室中,而不住山下的宅院,为什么? “下面的殿堂……”岳震寰写了半句,用眼神询问。 “鬼脸帮的禁地,擅入者死!” “姑娘和令嫂……”岳震寰的脸色沉了下来。 “敌人身畔是最安全的地方。” 岳震寰抬起头,骇异地望着杏姑,她承认与“鬼脸帮”是敌对的,但禁地不设防,任人自由出入,这根本不合情理。 心里想,神色之间当然表露出来,杏姑立即意会到,拿起笔来写。 “禁地供祖师神像,朔望有人来添油巡视,机关密布,外人人必死,此密室仅我姑嫂二人知道,另有出路,今晚乃冒险走捷径。” 岳震寰吐了口气,原来殿堂里的金面人只是尊塑像。 “令姑嫂意图何在?” “报仇!”杏姑眸子里进出恨毒之光。 “何以联络在下?” “君所表现乃侠义之士,所以引为同道,协力除魔,愿意吗?” “愿!”岳震寰大大地挥了一个字,豪迈之情全展露在一挥之间。 杏姑激动地抓起岳震寰的手,紧紧握了握,点点头,收拾了笔砚,然后走进另一间石室。 岳震寰呆坐着,心里-片激荡。 不一会工夫。杏姑复出,端出了菜肴杯箸。 两人默默地吃喝起来。 离奇的境地,离奇的遇合,直到此刻,岳震寰的心仍然像虚悬在空中落不了实,只有一个事实已不能更改,就是他应承杏姑协力除魔。 杏姑说,姑嫂二人的目的是报仇,报仇的对象是鬼脸帮,而两人就藏身在鬼脸帮禁地的密窟里,的确是妙绝的事。 ------------ 九、哑女杏姑 她姑嫂是什么来路? 怎会藏身在这绝地方? 既属禁地,为什么鬼脸帮本身不知道有这岩腹密室? 她嫂嫂为何不见生人?…… 岳震寰想得很多,苦于无法询问,只有另等笔谈的机会。 几杯酒下肚,酡红上脸,灯光映照下,杏姑更加楚楚动人,这么美慧的人是哑巴,天妒红颜么? 想到杏姑杀人于举手之间的功力,岳震寰心头微凛,她的确不是普通女子,反过来说,是个可怕的女人。 心里想,不由深望了杏姑一眼,杏姑报以一个娇羞的微笑。 这一笑,引人遐思,岳震寰心弦一颤,孤男寡女同处秘室,这反应是必然的,但只限于直觉的反应,他并无其他念头。他不能辜负表妹梅芳。 饮食完毕,杏姑收拾残桌。 岳震寰起身在室内走动,突地,-样奇特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正面的石壁上有-撮翎毛,像孔雀尾巴洒开翘在壁间。 他走近前去仔细一看,不由大为震惊,是孔雀毛,一共八根,分两列插在石壁上,判断没人的深度,在三寸之间,翎毛贯石,这份功力着实是惊世骇俗,是杏姑的杰作,还是…… 杏姑走了过来。 岳震寰用手指了指,以询问的眼光望着杏姑。 杏姑做了个神秘的微笑,摇摇头,这动作表示什么,岳震寰无法领会,不知是不肯说还是不知道。 岳震寰望着壁间的翎毛发愣。 杏姑用手碰了碰岳震寰,朝上首的门帘指了指,把头偏在手掌心,做了个睡眠的姿态,然后自己进入下首的一间。 半天一夜的折腾,岳震寰也着实感到困乏了,依杏姑的指示,掀帘进入上首的石室,室里有灯,妆台绣榻,淡香微微,是女人的闺房布置。 岳震寰心弦起了振颤,暗忖:“杏姑倒是大方,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一个认识才一天的陌生男人住。” 他解衣上床,倦意加上酒意,不久便人了梦乡。 醒来,灯光依旧,不知是什么时辰,但在感觉上疲累尽消,岳震寰下了床,穿好衣衫,掀帘外出,外面满室光明,是壁间孔隙里透进的阳光。 不见杏姑的影子。 目光浏扫之下,发现桌上有张摊开的纸,近前一看,上面写的是“急事外出,隔室有饮食请自便。” 是杏姑留的字,她什么时候离开就不得而知了。 岳震寰觉得好笑,一个人呆在这岩腹石窟里算什么呢?本来是赴师姐的约会,师姐没见,却碰上这一连串的怪事。 他在石室里打了两个转,百无聊赖地掀开左侧的布帘,登时一阵错愕,不是石室,是一条通道,远远有光影透人,很可能是杏姑所说的另一条通往外面的秘道。 想了想,回身抓起自己的兵刃,走入洞道。 光影愈来愈亮,约莫七八丈之后,发现洞口外的青山,精神不由一振,疾行到洞口,一点不错,是秘窟的出口。 口外足个陷入的岩峡,遥遥可见山边的大路和江滩,再远处是镇集。 经过考虑之后,岳震寰决定离开这古怪的石窟,跟一个哑巴姑娘不明不白地呆在石窟里总不是路。 于是,他弹身落入岩峡,穿过茂密的矮树丛,上了大路。回望荒山,像脱离了一个离奇的梦境。 他准备到镇卜去投店.然后再跟杏姑联络,他不能不做交代就走。 走没多远,苍松翠柏掩映中层露出一座石刹,巍峨的寺门上-方巨匾,刻着“青龙寺”三个斗大的金字,远远便灿然入目。 岳震寰想到恐怖的“河灯”和青龙寺的钟声,二者之间是否有关联呢?而那座“鬼脸帮”禁地的巨宅也近在咫尺……- 个女人的身影在寺侧的松柏林中一闪而没。 岳震寰七一动,寺庙是佛家净地,怎会有俗家女子在附近出没,而且从身影闪现的态势看来,这女人是武林人物。 他敏感的想到了杏姑,杏姑留字说出来办急事,难道会是她么? 心里想,脚步却已不由自主地朝林中移动。 顺着高而长的寺墙向后,在靠山脚处有幢精舍,碧瓦红墙,看样子新落成不久,是居士的修心养性之所么? 不久,来到精舍之前,只见朱红门紧闭,门头-上横匾题的是“冶庐”二字,怡庐毫无禅味,是俗家的字眼。 这可就是怪事了,看来刚才的判断错误,这分明是有钱的人的颐养别业。 脚步声传来,岳震寰赶紧避到树后。 只见两个小和尚,一个挑着食盒,另-个抱着瓷坛子-路说笑而来。 岳震寰不由直了眼,出家人怎会送酒食? 到了精舍围墙门前,那挑食盒的在门上叩了三下,不一会朱红门呀地开了,应门的是个花枝招展的少女。 “怎么到现在才送来?”少女的声音很脆。 “等酒,酒刚刚送到!”抱酒坛的小和尚笑着回答。 “大姐姐,现在并不晚!”挑食盒的接上一句。 “谁说晚了,放下吧!”少女在挑食盒的小光头上摸了一把,然后接过酒坛。 抱酒坛的趁少女接过酒坛之际,伸手在少女酥胸上捏了一下。 “你找死!”少女发了娇嗔。 挑食盒的在放下食盒之后,也抢上前在少女脸颊上亲了一下。 “好,等有空我再找你两个小光头算帐!”少女跺了下脚,脸上可带着媚笑。 两个小和尚笑嘻嘻地转身走了。 岳震寰感到一阵晕眩,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如此邪门? 少女转身进内。 另一个妖娆少女姗姗而出,提起食盒进门向里走,门没关。 撇不下好奇和内心的撞激,岳震寰闪身进入红门,门里花树成荫,卵石铺径,迎面精舍的敞轩里,一个袒胸的胖大和尚坐在桌边,两名少女在布着杯箸菜肴。 岳震寰隐在花丛之后,心火直冒,想不到天底下竟有这种荒淫无耻的出家人。 布置完毕,少女之一启开酒坛,另一个用壶接着,灌满酒壶,斟上两杯,然后退出敞轩,到后面去了。 一个华服少妇出现,在和尚对面坐下。 岳震寰定睛一看,登时气冲顶门,全身发麻,这衣着华丽的少妇,赫然就是他师姐马玉花。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事实摆在面前。 想不到曾受他尊敬,而且私心窃慕过的师姐,竟然会变成失德败行的女子。 这的确是师门的大不幸,才会出了这种弟子。 马玉花与胖和尚于了一杯之后,低声交淡。 谈些什么,岳震寰当然听不到,事实上即使声音高他也听不进去,因为他现在的情绪已处于疯狂状态- 咬牙,岳震寰现身出去,站在卵石径上,面对敞轩,满脸杀机。 “什么人?”暴喝声中,胖和尚离座而起。 马五花也站起身来,神色变了变,随即眉毛一扬,冷哼,-声道:“分明是找死来的!” 岳震寰的脸气成了铁青,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想不到马玉花竟然装作完全不认识他。 胖和尚上前几步,狞视着岳震寰道:“小子,什么地方不好去.你偏偏闯到这里来,这叫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马玉花接上-句话:“雷大帅,成全他吧!别耽误我们的正事,” 岳震寰站在原地直抖。像是舌头突然大了,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两名少女闻声而出,目光-扫岳震寰,双双扑-亡小径,其中之一回头道:“请大师示下?” 胖和尚冷冷地道:“捉活的,先问问口供!” 两名少女欺身上步,伸手便抓,可能是白恃武功,脸上居然带着笑。 胖和尚叫道:“退下,你们不是他的……” 寒芒腾起,乍闪即灭。 “哇!哇!”惨嗥声中,两名少女栽了下去。 岳震寰的剑缓缓放落。 胖和尚的肥脸起了扭曲,-对眼珠子几乎突出眶外,咬牙切齿地道:“好小子,本大师要你尝尝天底下最快乐的死法。” 马五花返身从壁间摘下长剑,怒瞪着岳震寰道:“报上你的来路?” 岳震寰哈哈一声狂笑,目眦欲裂地戟指马玉花道:“师门不幸,出了你这等败类,今天我要杀你以告祖师之灵!” 胖和尚转头道:“什么,他是你同门?” 马玉花行所无事地道:“听他放胡屁,他明是敌人盘算好的诡计,男女有别,我跟他什么同门。” “哈哈哈哈……”岳震寰愤极而笑,笑声中包含杀机。 胖和尚抓起靠在桌边的乌藤拐杖,一个飞腾,到了岳震寰身前,人胖动作却利落惊人,这也显示出他的功力并非等闲。 马玉花也飞跃到犄角方位,寒声道:“需要发警号么?” 胖和尚道:“凭你我还制不了他,是天大的笑话,不必发!” 岳震寰蓄足了势,他暗自发誓非斩了这淫僧和马玉花不可。 乌光下闪,杖影横空.胖和尚出厂手。 岳震寰举剑迎来- 场惊心动魄剧斗叠了出来。 胖和尚内力深厚,加上藤杖是重兵器,而剑是轻灵之物,岳震寰在愤恨交加之下,硬接硬架,十个照面之后便相形见绌了,同时胖和尚的杖法绵密奇诡,丝毫无懈,岳震寰无法扳回劣势。 马玉花横剑而立,准备伺机发动。 当然,岳震寰的剑术也非泛泛,虽居劣势,但仍有攻有守。 激斗持续,剑杖交击之声刺耳如割。 “呀!”栗吼声中,胖和尚杖势突变,乱点乱劈,看来不成章法,但每一点每一劈都攻向使人意想不到而。且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部位。 岳震寰封挡无从,连连后退。 马玉花的脸色也起了突变,难道她还有师姐弟之情,不忍见师弟丧生胖和尚的乌藤杖下? 乌藤杖突然伫住,伫在极古怪的角度。 岳震寰的剑也伫住,是搏击的暂时中止。 胖和尚的肥脸上挂着狞笑,恐怖的笑容。 岳震寰的脸上却是无比沉重的神情,因为他发现胖和尚的架势太玄奥,他的剑无论从任何角度都攻不进去,而且只要一动便会遭致命的打击。 双方就这么僵住了。 无形的压力愈来愈大,岳震寰额头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 现在他完全不能动,也无法改变姿势,像一个人全力撑持住一件下压的物体,只要一松懈或是稍不平衡,就会被压成粉碎。 马玉花的额上也见了汗,不知道她为什么紧张。 不言可喻,只要胖和尚一动,便立判生死。 “吱!”一声尖厉的竹哨声从精舍后面传出。 马玉花弹身奔了进去。 胖和尚丝毫不为所扰,他连眼都不眨,狞笑已僵化在脸上,并且已经不像是笑,只是口角咧着,外加两道皱痕。 岳震寰当然不敢稍动,心意上的动。 又过了片刻,岳震寰已感到不支,气血开始浮动。 “嗯!”一声沉哼,畔和尚的杖头点出,“锵!”岳震寰的长剑掉地,他只觉虎口一麻,剑便把握不住。 本能上的反应,岳震寰退了一大步。 胖和尚没跟着进击,杖头伫在岳震寰天灵上方三寸之处,他不想一下子要岳震寰的命。 岳震寰的脸变成了血红,他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 “嗯!”是一声闷哼,胖和尚的身躯一颤。 胖和尚的两眼突然暴睁,嘴角起了抽动,“砰!”肥大的身躯仆了下去,拐杖抛到八尺之外。 “呀!”岳震寰惊叫出声。 胖和尚的玉枕穴上赫然插了一根孔雀毛。 是谁下的手? 孔雀羽毛贯穴,岳震寰立刻想到了哑巴姑娘杏姑,岩腹秘室里就有这样的羽毛贯在石壁上,能贯石,穿人当然更不成问题。 他抬眼望去,不错,杏姑站在花丛里。 马玉花人呢? 难道也已经伏尸孔雀毛下? 杏姑步了出来,弓身捡起剑,递在岳震寰手里,神色之间似怪他不该私离秘窟。 岳震寰接过剑,心里完全不是味道,如果不是杏姑适时援手,他已栽在胖和尚的杖下,受女人恩惠的确是最难过的事。 杏姑做了个马上离开的手势。 猛一挫牙,岳震寰弹进敞轩,向后冲去。他要找马玉花。 敞轩后是一明两暗的厅房,布置得美轮美奂,极尽奢侈。 岳震寰更加感到恶心,出家人居然也金屋藏娇,而且藏的是他师姐,天下没有比这更无耻的事了。 不见人影,难道马玉花已经趁机开溜了。 杏姑跟踪而至。 岳震寰激动地道:“杏姑,那不要脸的女人呢?” 杏姑脸色一变,但却摇摇头。 岳震寰又道:“那女人是被杀还是逃走了?” 杏姑跺跺脚,推了岳震寰一把,意思还是要他快走,对他的问话没反应。 出边门,山石玲珑,奇花争艳,围墙之后便是荒山。 “哇!”一声女人的惨叫发自前门方向。 岳震寰敏感地弹身从精舍侧方掠去,只见一个女人的身影踉跄冲出小红门,他一眼便看出是师姐马玉花。 她的背上插了根孔雀毛,岳震寰登时呼吸一窒,身形也滞住,只那么一瞬,马玉花的身影已消失在红门外。 他想追去,但杏姑适时赶到把他拖住。 四个和尚冲进红门,手里仗着剑,发现杏姑和岳震寰,齐口呐喊一声,扑了过来。 岳震寰杀机仍在激荡之中,挥剑迎击。 第一剑出手,两名最先扑到的和尚栽了下去。 第二剑出手,第三名和尚飞头。 另一个见势不妙,抹转头便溜。 杏姑一个飞扑,第四名和尚仆倒红门的门槛上。 杏姑弹出红门。 岳震寰也跟出去,不见马玉花的身影,她中了孔雀毛没横尸现场,是功力高还是被人救走。 寺里响起了钟声。 杏姑一连张望之后,强拉着岳震寰往山林里奔,也许是由于不能开口的关系,她并不怎么注意男女之嫌。 进入山林,精舍方向已是人声沸鼎。 岳震寰的情绪-片凌乱,他无法判断马玉花的生死。 起先他认定杀死胖和尚的是杏姑,然而事实否定了判断,杏姑在他身旁,不可能分身用孔雀羽毛杀人,那该是谁呢? 他不期然地想到她那未曾谋面的大嫂,两次杀人,不露丝毫形踪,可想而知,那定是个十分可怕也十分精明的女人。 练武就是学习杀人,杀人的方法多得不胜枚举,而且令人根本无法想像,用孔雀羽毛杀人,应当算得上是特殊方式之一。 马玉花挨了孔雀羽毛,当然是死的成份居多,功力高的胖和尚,也是羽到命消,不过,岳震寰并没有哀惋之情,因为她的行为使他立意要杀她。 杏姑的大嫂可能不知道他与她是师姐弟,不然就会手下留情。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马玉花不死,就证明杏姑的大嫂留了情,她杀人之前,当然隐在暗中,而他曾斥责马玉花是师门败类,她应该听到。 这些问题应该不问题,可惜杏姑不能说话,求证很费事。 人山已深,青龙寺方向的声浪杳不可闻。 走着走着,岳震寰突然发现眼前的岩峡十分眼熟,仔细一辨认,原来已回到岩腹秘室的出人口。 他犹豫了,该不该再回秘窟? 杏姑用手指了指,当先拔起娇躯轻盈地登上岩壁,回头招招手,又升了一段,看样子已到秘道口。 岳震寰还是拿不定主意。 杏姑往里一钻,不见了。 想了又想,岳震寰还是飞身登岩,因为所发生的事件牵涉到了他的同门师姐,他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将来才能对恩师有所交代。 循洞径又回到石室。 杏姑望着他傻笑,似乎在说料定你一定会跟来。 岳震寰下意识地望向壁间,心弦为之一颤,壁间的孔雀羽毛只剩下六根,已用去了两根。 不必问,他已断定是杏姑的大嫂所为无疑,一根赏给胖和尚,另一根赏给他师姐马玉花。 现在他急于要知道的是师姐的生死和青龙寺与“鬼脸帮”之间的关系。 杏姑口不能言,但却能听,于是他开口道:“杏姑,我问你,使用孔雀羽毛杀人的是你大嫂?” 杏姑点点头。 岳震寰又道:“那不要脸的女人死了没有?” 杏姑皱起眉头,摇了摇,做了个不清楚的于势,表示她不知道马玉花的生死情况。 岳震寰吐了口气,再道:“青龙寺与鬼脸帮足什么关系?” 杏姑右手握拳,右掌包了上去,用力握紧。 岳震寰挑眉道:“他们是-家子?” 杏姑深深点头。 岳震寰猛挫牙,愤恨之色溢于言表,帅姐马玉花不但淫荡无耻,还加入了邪恶的鬼脸帮,难怪她约自己在野渡头见面。 可是在精舍里,她为何故作不认识自己。她又为何失约.她约门己见面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实在不愿想,但有不能不想。 杏姑示意岳震寰安坐,然进入各房逐-巡视。 岳震寰根本不明她在搞什么,只好默然坐在桌边。 最后杏姑进入昨晚料理酒莱的那一间,不再出来。 当作厨房的石室许久没有动静,岳震寰已觉得有些不耐,而且肚子已经饿了,他不便进去查看,也不好意思叫喊。 又过了整整一盏茶工夫,岳震寰站起身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朝门边高叫一声:“杏姑!” 没有反应,使他心里疑云顿起。 “杏姑!”他迫到门边再叫了一声。 奇怪,仍然没有反应,他掀起门帘一看,不禁一怔神,厨房里小桌子上摆了酒食,却不见杏姑的影子。 厨房不大,一目了然,人呢? 厨房没别的通路,人进去不见出来,难道化成烟遁了? 还是人出来自己没注意到,但石室是相连的,刚才叫了两遍,应该有反应呀? 于是,他硬起头皮,逐室查看,厨房没有,两间卧室没有,剩下的是两条秘道的出入口。他走人通向山脚禁地假山的暗门一看,大为错愕,通路已经封闭了,不谙机关是无法开启的,他退出来,冲向后山石峡出口。 目光扫处,真的傻了,这一边的出口也同样被封闭,岩壁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任何机关枢纽的痕迹。 事实证明,杏姑已经悄悄离开了,而且封闭了出入口。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忽然想起她曾经逐室巡视,原来她是在动手脚- 阵激动之后,岳震寰冷静下来,现在他必须冷静。他想到师父一再耳提面命的话:“-作为一个武士,面对千奇百怪的江湖,必须要学习强迫自己在最无法冷静的关头冷静……” 他从赴师姐马玉花之约,发现“河灯”,认识杏姑以来,对每一个情况他都很激动,而现在,他真的冷静了下来。 他走回厨房,因为那是杏姑神秘失踪的地方。 厨房里没有发现任何通道,倒是小桌上的酒菜极具诱惑,岳震寰坐下来吃喝,吃喝可以使人平静、松弛,同时也可以启发人应付情况的灵感,因为可以冷静地思想。 菜很精致,酒的味道也不错,由于他判断杏姑对他不会有敌意,所以心理上的压力不大,他吃喝得很从容。 他没有停止思想,从容地想----杏姑可能又去办事,而所办的事不愿外人参与,所以把自己关禁在石窟里。 杏姑办的事自然与“鬼脸帮”有关,轩辕庄的人也是鬼脸扣面,二者之间有无关联。 她-切听命于她的大嫂,姑嫂二人都有惊人的武功。 姑嫂的H的在复仇.这是地透露过的。 自己是局外人,既然毋须借重。为十卜么笼络住自己不放?这点是想不透的-点…… 任何人都一样,凡是想不透的,都会拼命去想,现在岳震寰的思想便集中在这一点上,他假设哑巴姑娘对自己生了情,但这很勉强,不太可能,这又该怎么办? 他又假设自己可能有什么足资利用之处,而时机未到,这点颇近情理。 一壶酒很快喝光了,在没把问题想通之前,他还想酒,木橱边的地方就是酒坛子,至少五十斤的大坛。 他拿起酒漏子准备舀酒,忽然发现坛子口别了一个纸折,折得方方正正,不由心中一动,用指头钳起纸折,放下酒壶酒漏,打开来只见上面写着:“我想你会添酒,但饮酒适可而止,切莫借酒浇愁,以酒消气……” 他笑了笑,往下看:“七日之后我会回来,在此七日之中,你将孤寂难耐,故此我为你安排了消遣之道,你回房便知。又每日必须在灯盏里添油。杏姑留。” 看完,他有些啼笑皆非,酒兴已经消失了。 她莫明其妙地把他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秘窟里,说明要关上七天,还为他安排了消遣之道,实在是有意思。 什么消遣之道? 好奇念动之下,他立刻走向他曾睡过一宿的房间,首先触目的是桌子上-叠素笺,凑近一看,面上的一张写着:“修罗快掌,凌厉无双,化为剑式,无敌万分,七日参研,功必大彰,除魔卫道,盛事共襄。” 看完,他呆了。 依字迹看,不是杏姑的,定是她大嫂的杰作无疑,姑嫂二人为此安排目的何在?修罗快掌又是什么? 掀到次一张上面画了些小人,是练功的架势,还有细字解说,再翻下去,全是图文并茂的练功秘诀,-共有八张之多。 她姑嫂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造成一个由她们控制利用的工具? 岳震寰目望空处,深深地想,但总是想不透。 特殊的武功对-个武人来说,诱惑力是相当强烈的,尤其是他曾经几乎毁在胖和尚的杖下,使他体会到本身功力之不足,还得重新检讨估量。 他翻回第-张,仔细摸索,使他感到心惊胆寒,这套掌法的确是凌厉无匹,玄奥至极,如果化为剑招,其威力简直无法想象。 一个有师承门户的武士,能随便接受别人的武功么? 他皱眉苦想,最后,他想通了,这并非改师别投,只是接受一种武艺,而并非原本接受,要凭智慧加以改变。 要光大所学,就得吸取旁人之长,融会于本身武学之中,抱残守缺是一般武林人的通病,其结果是使武学式微,无法求变创新。 想是想通了,可是问题在于该不该做,不管如何,难免受人摆布之嫌,而对方如此安排,定有其企图,真的确为留字所说共襄除魔卫道的盛事么? 他离开桌子踱步,他必须有所抉择。 笺上那些小人,在他的脑海里跳跃晃荡。 初步过目,便已经发现这“修罗快掌”是罕见的杀手武功,仔细参研,必然会发现更多的惊奇,如果化为剑法,将比掌更可怕。 他忽然想起杏姑杀人的手法,看不出招式,但敌人在她举手之间倒下,现在知道了,那便是“修罗快掌”。 掌法化为剑招,七天的时间能办得到么?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圆满完成。 他又回到桌边,再看,这次可聚精会神,一丝不苟,他看出在解释原手法之后,注记了粗略的改变为剑法的构想。 看情形她姑嫂是有心人,已经下过苦功钻研,虽然无成,但已经指出了一些端倪。 像一个久旷的鳏夫经不起漂亮女人的诱惑,岳震寰屈服了,他决心要练。 于是,他开始参研。 石窟的小天地里,只有他-个人,没有任何些微除他本身以外的干扰,他也憬悟到杏姑和她大嫂的安排等于是要他闭关。 不知是否已到七天,或是已经超过了七天,岳震寰没有去计算石窟透天孔隙明暗的次数,他完全沉浸在玄奥得近乎恐怖的招式里。 他发剑已没有破风的声音,像电光无声地一闪。 招式已玄到分不出招式,也可以说没有招式,只有拔剑出剑那一瞬,在他自己的感觉上是如此。 意动伤人,就是这种武功,因为已不须加上任何思索。 他自己本身似乎已不存在,实际上存在的是他的剑。 就当他的剑穿过桌上的银酒壶,壶不动,酒不溢…… “啪啪啪……”一阵掌声突然响起。 岳震寰蓦地回到现实,只见杏姑满面喜色地站在身边,她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抽回剑,酒从剑孔溢了出来,满室酒香。 他愣愣地望着杏姑,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受。 杏姑只是傻笑,笑里流露着极大的喜悦。是无声的祝贺,祝贺岳震寰奇功厥成。 双方的关系很暖昧,彼此的来路身份互不了解,仅只是凭巧遇和相近的日的便建立了这种特殊的关系,情理上无法解释,可是事实却已形成。 杏姑到桌边,招招手,摊开纸,振笔疾书:“恭喜你大功告成!” 岳震寰点点头,道:“杏姑,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目的?” 杏姑写道:“侠肝义胆。敌忾同仇,我不能不有所表示。” “我们就要展开行动么?” 杏姑秀眉-扬,写道:“是的。我们首途到洋州,最大的愿望,最凶险的行动,你肯么?” 岳震寰不解地道:“鬼脸帮的基业就在此地,我们到泽州做什么?做另外的事?” 杏姑写道:“不,同一件事,到时你就明白,照计划我们马上就得动身,否则时间便配合不上。” 岳震寰嘘口气,道:“好吧!” 他回答得很勉强,到目前为止,他一切都是被动,对整个的情况不甚了解,但他不想再问下去,只要随时留意,提高警觉,情况会逐渐明朗的。 往泽州的在路上。 岳震寰与杏姑并肩而行,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男才女貌,很相配的一对。 从神情,从一些细微的动作,岳震寰感觉到哑巴姑娘对他生了情,虽然她是哑巴,但他没有轻视她的意思,只不过他没认真考虑这一层。 到泽州做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他并非糊涂虫,一向很有主见,眼前的盲目行动,只能解释为好奇,这是武林人的通病。 日正当中,离泽州还有半天马程。 一个小镇展现在眼前,最好的打尖时刻。 两人进镇,步人一家叫“万来”的酒店,是杏姑做的主。 镇集上的酒店差不多都是一样的格调,白木桌子长板凳,酒座连接灶台,而柜台就缩在灶台后面的角落位置。 锅勺声、吆喝声加上油烟味各种不同的菜味,可说是声色味俱全。 这时座中有五成客人,不算怎么喧闹。 杏姑别的不选,偏偏选了柜台边的-张小桌子,乌烟瘴气的位置,唯一的好处是正当隔墙的拐角,可以避开其他酒客的视线。 岳震寰皱了皱眉头,没提异议跟着坐下。 杏姑不能说话,由他做主叫了酒菜。 坐在柜上的是个又干又瘦的老者,看上去一身不到四两肉,但一双老鼠眼却是精光灼灼,看人用斜瞟,像随时防着有人抢他柜台里的钱。 酒菜馍一起送上,两人开始吃喝,一个是哑巴,另一个也变成了哑巴,没半句话好谈。 店里的气味不好受,岳震寰只想赶快吃喝完上路,筷子动得很勤。 杏姑却是慢条斯理,像是有所等待。 四匹马来到门前,两匹是坐骑,另两匹驮载着东西。 岳震寰是侧面向外,所以看得很清楚。 两个生意人打扮的中年人拴好马匹之后,走进店来,径直步向柜台。 掌柜的老鼠眼顿时睁大。 杏姑的眼睛也睁大,但随即回复常态。 “两位久违了,买卖还顺利?”掌柜的站起身,声音尖得像撕破布。 “还不错!”客人之一开了口。 “借用后面净净手!”另一个补上一句。 “尽管请便!”掌柜的哈腰摆手。 两个中年人掀起布帘到后面去了。 ------------ 十、荡妇人妖 岳震寰自顾啃他的馍,两个中年客商的来临,当然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掌柜的遍扫了全座一眼,慢吞吞地走入后面。 杏姑向岳震寰做了个吃完上路的手势。 岳震寰咧了咧嘴,他早已被油味呛得受不了,巴不得有这么一句,立即招来小二,付了帐,与杏姑双双离去。 日头偏西,距泽州不到十里,眼前是一片莽林,大路从莽林中间穿过,日头被林木遮挡,显得有些苍凉。 杏姑示意岳震寰在林边坐下,她自己一头钻入林子。 岳震寰正要问,一想止住了,看样子她是内急,问出来将很尴尬。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还不见杏姑出林,远远只见两骑两驮缓缓而来,马上人正是酒店碰到过的那两个中年买卖人。 杏姑突然出现,拉了岳震寰一把,指了来人,做了个“杀”的手势。 岳震寰一愕道:“你要我杀人?” 杏姑点点头。 岳震寰道:“为什么?” 杏姑双掌合圈,在脸上比了比。 岳震寰心中一动,栗声道:“这两个是鬼脸帮的人?” 杏姑连连点头。 岳震寰目注渐行渐近的双骑两驮心里在疾转念头:“是鬼脸帮人当然该杀,可是杏姑是怎么知道对方身份的?午刻打尖时杏姑选了那家酒店和那副座头是有意的么?” 杏姑做了手势,隐入林子。 岳震寰必须立做决定,人马已经迫近了。在别人指使下杀人,有一种被当做工具的感觉,有损自尊。 人马已经临近三丈之内,岳震寰还没拿定主意。 杏姑在林子里故意把枝叶弄出声音,意思在催促岳震寰快采取行动。 人马来到,马上人深深瞄了站在路边的岳震寰一眼,没停。 岳震寰感觉到对方眼神里有一种邪恶之气,他立即想到了师姐马玉花,她也是邪恶之中的一员。 这一想,他突然下了决心。 人马已到两丈之外。 “站住!”岳震寰大喝一声,八步赶蝉,超到对方头里,回身拦在路中央。 马上人互望了一眼,勒住坐骑,阴阴地望着岳震寰。“你小子什么意思?”一个开了口。 “你想打劫便找错了对象!”另一个也接上口。 “我想杀人!”岳震寰语冷如冰。 “想杀人!哈哈哈哈……” “好极了,分明找死却说想杀人,哈哈哈哈……” 杀人,至少得有个借口。 但岳震寰一时之间找不到借口。 “老三,成全这小子吧?” “嗨!还得下马,这是从何说起?”左边的一个飘下马背,站到岳震寰身前,狞声道:“小子,你想怎么个死法?” “你说呢?” “没时间消遣你,就打断你颈算啦!”话锋顿了顿:“对了,小子,你说出来路,大爷好登帐?” “那你听清楚,钟馗门下首席使者,专门杀鬼的!” “好小子,你……” “老三,且慢,这当中有文章!”另一个也下了马背,弹步上前,凝视着岳震寰:“你刚才说什么?” “钟馗门下专门杀鬼的。”岳震寰淡淡回答。 “什么意思?” “你两个心里应该明白!” “老三!”另一个转向同伴:“你听清楚了,这小子的身份很有意思,青龙寺的案子算有了端倪。” “嗯!”叫老三的点点头,脸色也凝重起来。 这一说,等于承认了来历身份。 岳震寰的决心更加坚定了,想不到“鬼脸帮”的势力延伸到泽州来,杏姑来此的目的算明朗了一半。 “两位如果没别的话说就准备上路!”岳震寰缓缓拔剑。 “老三,我们料理他!”另一个横了两步,与叫老三的站成犄角之势。 “对,两个齐上比较省事!”岳震寰的剑尖垂向地面,看上去没有作势,但已经作了势,这是他以“修罗快掌”演化的杀手剑。 两个中年人同时撩衣,一个亮出判官笔,另一个亮出护手钩。 “修罗快掌”演化成的剑法没有名称,威力究竟有多强也没试过,不过此刻在岳震寰的感觉上,只要一出剑两人必倒,而且似乎两人已经倒在脚前。 像利刃对着朽木,使剑人本身都能感觉出来的气势,其威力是可想而知的。 两个中年人并非庸手,已经逐渐感受到对方的那股无形的压力相当强劲,脸色开始起了变化。 岳震寰的剑像是随便拿着,姿势一直没有变动,但无形中他的意志、信心已与剑融为一体,像饱注炸药的火炮,只要一燃,便会发出无法想象的威力。 “呀!”两声栗吼叠成了一声,护手钩和判官笔同时攻出。 剑腾起,又垂下,电光石火的一瞬,似乎根本就不曾动过。 判官笔点出一半,护手钩斜在右前方,不动了,完全的静止,像招术示范的慢动作突然伫在中途。 好一会功夫,两名中年人的身躯突起强直,眼珠暴突,像背心上突然被人搠了一刀,身躯由直变仰成了弓形。 “砰!砰”双双仰天栽了下去,连哼声都没有。 从冒血的部位看来,两人都在快得不能再快的一瞬间被剑刺穿心脏,切断喉结,两个致命的部位,喉结被切断当然听不出声音,心脏被刺穿是立即送命。 岳震寰呆了,他自己参悟演化的剑法,霸道得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演练与真正用来杀人是不一样的。 杏姑现身出来,深望了岳震寰一眼,然后迅快地一手一个,把尸体拖进林子,再出来,用一根带叶的大树枝在地上来回拖了几遍,黄土灰掩去了血迹。然后,她示意岳震寰拉马,一人两匹,进入林子。 林子里,两具尸体横在地上。 杏姑在两个死者身上一阵搜摸,取出了两个荷包,脸上露出了喜色,把荷包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把其中一个递给岳震寰。 岳震寰怔怔地接过手,根本不明白她在弄什么玄虚。 杏姑从怀里掏出一个纸折,抓起岳震寰的手,把纸折按在他的手心里,眸光连连闪动,她是有口难言。 岳震寰先收起荷包,然后打开纸折,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杏姑退后一步,粉腮上泛出异常的神采。 岳震寰仔细看下去,脸色起了急剧的变化。不时觑瞄杏姑一眼,全部看完之后,抬头望着杏姑,脸色显得很难看。 “要我照字笺上所说的去做?”岳震寰声音变了调。 杏姑点点头。 “把我当作工具?” 杏姑连连摇手,一脸发急的样子。 “你姑嫂两个选中了我,以‘修罗快掌’造就我的剑法,目的就是要我当刽子手?”岳震寰的口角在牵动。 杏姑作了三个揖,作势要跪下去的样子。 岳震寰再次看手中的字笺,那是行动的详细指示。 久久之后,他深深吐口气,抬起头来。 “杏姑,我算是被套牢了,上刀山,下油锅,看来我是非去不可。好,我答应去,暂且承认目标是为了除魔卫道,尽武士的本份。” 杏姑眸子里流露出既感且惭的神色,夹着一缕切切的情意。 她不能说,但神情之间已表露无遗。 按照笺上安排的行动计划,岳震寰拉了一骑两驮出林,另一乘空骑留了下来。 □□□□□□ 暮色苍茫中,一骑双驮来到了泽州城。 马上人是岳震寰。 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 他没进城,径直绕向城南,穿过一座桑林,再过小石桥,一所庄宅横在眼前,夜色中可以看到高高的围墙,颇具气派的大门,门是关着的。 岳震寰在门前下了马,内心一阵忐忑,因为他知道这里等于是龙潭虎穴,充满了凶险和未知的恐怖。 但他没后悔也没退缩的意念,他觉得这是一个正派武土所当为的,虽然导因是杏姑姑嫂。 他叩了五下门环。 门开了,应门的是一个彪形大汉,上下打量了岳震寰一眼,没说话,摆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岳震寰牵着马进了大门。 门里是个三合院的形势,但院子特别大,像个广场,正屋的走廊上吊着灯,照亮了中间的穿堂,其余的房间都是漆黑的。 彪形大汉接过岳震寰手里的马缰,朝远远的穿堂指了指。 岳震寰故作从容地走了过去,通过穿堂,又是个院子,但没外院大,迎着面又是一道隔墙,中间开了道月洞门,门是铁栅门,有点像监狱的牢门。 走近门可以看到从里反扣的活栓。 他停了停,镇定了一下心神,从栅孔里伸手拔开活栓,推开,跨入,反手插上。 又是个院,青石铺地,光秃秃没花也没树。 对过的厅房里透出明亮的灯光。 岳震寰再次停了步,一颗心抽得很紧。 突地,他发觉一对对碧绿的眼睛朝院地中央迫来,两侧都有,虽然他心里有备,但本能的反应,仍然相当紧张。 “呼!呼”许多条黑影从地面纵起,凌空扑来,快如电闪。 黑影扑到身边,突然刹住势子,这时可以看清是小牛犊般大小的猛恶獒犬,利齿森森,在夜色中最是明显。 一共有七八头之多,停立在不同方位。 岳震寰出了一身冷汗。 “啪!啪”皮鞭在空中挥动的声音。 一条铁塔似的巨大人影出现,直迫岳震寰身前。 是个赤裸着上身的庞然大物,胸前黑茸茸的一片胸毛几乎连接上绕颊的短发,虬结的肌肉,配上光闪闪的眸子,看起来比獒犬还要可怕,手里捏着一盘鞭子,叉腿站着像一尊把庙的金刚。 “管家好!”岳震寰躬了躬身。 “俺没看过你?”声音有如雷鸣。 “在下是新进的。” “信物?” “请查验!”岳震寰掏出荷包放在掌心递出。 “嗯!”巨人没看,只嗯了一声,像是通过了。 岳震寰把荷包纳回怀中。 这是保命之物,荷包里装的是一种特制的香料,可以阻止獒犬攻击,否则的话再好的武功也难免被这些特豢的恶毒之物撕碎的厄运。 “啪!”鞭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卷回。 那些獒犬低狺着掉头跑开。 “什么名字?” “刘五!”岳震寰只好随便说了个名字。 “东西算验收了,你走吧!” “在下要见太上!” “什么,你要见太上?”巨人眼里射出凶芒。 “是的,帮主交代有话面禀太上。” “有话由俺转报!” “管家,这……是帮主特别交代的。” “跟俺来!” 岳震寰随着巨人来到侧方厢房,房里的用物与众不同,桌椅全是粗实的,那张床足够四个人横睡。 灯下,巨人的脸孔可以看得更清楚了,粗皮横肉,猪鬃般的短发绕颊连上鬓脚,突眼狮鼻,大嘴可以放进一个拳头。 岳震寰并不矮,标准的昂藏武士,但和巨人一比,可就大小巫之别了。“太上正在用餐,你候着!” “是!” 就在此刻,正屋方向突然传来声音道:“太上要见来人!” 岳震寰心中一紧。 巨人“唔!”了一声,凶光熠熠的眸子直照在岳震寰脸上:“小子,你听着,见太上时小心些,当说的说,说完就出来,别让俺……”声音低下去:“像上次那浑小子叫俺撕了喂狗!” 凶人凶语,岳震寰点点头,“唔!”了一声。 “你自己去!”巨人挥挥手。 岳震寰出房朝正屋灯光处走去,心里可是忐忑的,因为这里是虎坑狼穴,而将要面对的又是个无法形容的恐怖人物,单只看对方的手下和养的恶犬,就可以想见主人的德性,这种地方武功并不绝对可恃。 原来传话的还站在门边,是个涂脂抹粉的高大女人,岳震寰暗自一愕,因为他刚才听到的分明是男人声音。 隔着湘帘,可以隐约看到里面在宴饮。 “太上,人来了!”女子向内传禀,一点不错,声音是男的。 “带他进来!”声音娇嫩得像少女。 岳震寰意识到面对的是一群人妖,他尽量使自己冷静。 那高大的女子侧身打起了湘帘。 岳震寰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事实上他没有犹豫的余地。 “参见太上!”他抱拳躬身。 “嘻嘻!”回应的是一声荡笑。 抬起头,他不由呆了。 酒桌紧靠着凉榻,榻上横躺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痴肥妇人,上半身用厚厚地一叠被褥衬垫着,胸衣没扣,露出使人发腻的肥肉,但相当白嫩,身躯是半侧的,一边单峰全露,足有一只新剥的肥鸡那么大。 照说她已是接近花甲的妇人,但看起来只四十左右。 裙子是上撩的,一个女人坐在榻边矮几上替她捏腿,肥肉在晃动。另一个女子坐在她的头边,刚放下杯子,拿起牙筷。 岳震寰的眼神在阵阵发花。 他看出这三个侍候她的女子,全是年轻壮男改扮的。 荡气十足的目光在岳震寰的脸上打转。 “你叫什么名字?”半裸妇人开了口,声音娇嫩悦耳。 “刘五!”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人妖,现在他面对的就是一群邪恶的人妖。 坐在头边的假女人夹了一筷子菜喂在半裸妇人的嘴里。她半眯上眼,细嚼慢咽,眼缝里的光,仍不离岳震寰的脸。 “噢!刘五,今年几岁?” “二十又三!” “唔!正是得力的年龄,你什么时候烧的香进山门?” “一年前!”岳震寰随口答应,额头在冒汗,不是怕,也不是紧张,是这半裸妇人所摆的阵仗使他受不了。 但他必须忍耐,稍一不慎便会误了大事。 “帮主对你有什么交代?” “帮主交代,要属下……如果太上……中意……” 半裸女人霍地坐起身来,硕大无朋的酥胸连摇急晃,像以座肉山陡出矗立。 两个男扮女装的立即左右待立,那原先传话的也向前靠近。 半裸妇人指了指靠近身边的座位:“来,你一路辛苦了,坐下喝几杯。” 然后转注原先捏腿的假女人:“二丫头,替他摆杯筷,倒酒!” 二丫头这称呼使岳震寰感到恶心,明明是大男人,偏要玩这种邪门。 半裸妇人斜睨着岳震寰道:“还不快坐下?” 岳震寰坐了下去。 半裸妇人歪过臃肿痴肥的身躯,伸手捏了捏岳震寰的肩臂,“咕!”地一声笑道:“刘五,你满结实的,不过,我看你还很嫩!” 岳震寰胀红着脸说不出话。 添了杯筷,杯里注上酒。 “来,干杯!” “属下敬太上!”岳震寰双手举杯先干。 吃喝了一阵之后,岳震寰自然了些,对直在眼前晃荡的肉峰也不再那么敏感。 重得使地皮发抖的脚步声来到门外,半截铁塔出现门边。 半裸妇人抬起了醉眼。 “大宝,什么事?” 这野人般的庞然大物取名大宝倒是很贴切。 “送来的东西已清点完毕,这一次黄金多于珠宝……” “好,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 “太上……” “今晚你安心睡觉,不会叫你。” 大宝凶焰熠熠的眸光投向岳震寰,妒恨之色溢于言表。 岳震寰冲着大宝笑了笑。 大宝脸上的肌肉起了抖动,咬牙切齿狠瞪着岳震寰,那样子似要把他生吞活剥。 “大宝,你又犯老毛病?” “太上,这小子什么玩意,俺……受不了!” “大宝,别胡说乖乖下去,如果……说不定后半夜我会要你!” “哼!”再次怒扫了岳震寰一眼,才转身退去。 “刘五,酒别喝多,菜可以多吃一点!” “是!”岳震寰真想要吐出来。 三个男扮女装的加上一个大宝,全是这妖妇玩乐的工具,另外是否还有不得而知,但自己现在已被她看中是事实。 半裸妇人已停止了吃喝,想来是到量了。 岳震寰虚应故事地吃喝了一阵,放下筷子。 “你吃好了?” “是的,太上!” “三丫头,带他去沐浴更衣!” “是!”原先出门传唤的应了一声。 他是老三,那剩下的一个无疑是老大了。 岳震寰站起身,随老三离开。 □□□□□□ 厢房浴室里,老三替岳震寰弄好了汤水。 “对你……该怎么称呼?” “就叫名字好了!” “不成,得照规矩,你在丹江坛里是什么职份?” “银面使者!” “啊!刘使者,洗干净些,太上最爱干净!” “这……为什么?” “嘻嘻,还用问,你该早看出来,太上今晚……要你陪她。” “啊……这……你们……” “我们是垫脚插空的,随时待命!” “喂!老三,我……有些怕!” “怕什么?怕受不了太上……” “不,我是说大宝,他刚才神色不善。” “嗯!这不得不防,他是太上的活宝,只有他才能让太上称心。他的醋劲很大,先后至少有五个小伙子被他撕了喂獒犬。” “太上难道管不住他?” “他是宝,太上不愿失掉他,要再找他这种材料很难,他除了醋劲很大,对太上是绝对忠心的,这里的警卫獒犬,只有他能控制,这些獒犬一条可抵十个高手。” “你们三个不怕他?” “不,我们已经是一家人,和平相处。” “我想去见大宝……” “做什么?” “拉拉关系呀!” “刘使者,我看免啦!大宝他是天下第一等的角色,最好别去招惹,拉关系要看机会,而且太上在等你!” “好,你请便吧,我沐浴完就来!” 老三耸肩笑了笑,拉门出去,一脚跨出门槛,又回头道:“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洗干净些,别留汗味,外门木橱里有里衣可以更换。” 岳震寰点点头,目送老三离去,心里在急转念头:“自己此来的任务是伺机消灭那些獒犬,干掉大宝那怪物,现在是仅有的机会,该如何行动呢?主动去找大宝,看事应事……” 于是他把心一横,步出浴室。 想到那些獒犬,的确有些胆寒,虽说身上有阻止獒犬侵犯的荷包,但也仅止于避免,无法制伏。 到了外间,忽然发觉隔壁有响动,忙找了个壁缝偷窥,只见隔壁是厨房,大宝正在把一些东西往大木桶里舀,登时喜出望外,大宝在弄狗食,这是最好的机会,可是如何下手呢?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来到厨房门外,是那看大门的汉子。 “大宝哥,有人要急着见你。” “谁要见俺?” “苏老板!” “那老猴精要见俺什么事?” “说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关于这次总舵运送东西来出了岔……” “放屁,两驮东西已经平安送到,送东西的小子还在太上身边,出什么岔?这老猴精定是他妈的昏了头。” 岳震寰心头大震,苏老板,老猴精,指的分明是小镇酒店的掌柜,难道这档行动露了破绽? “俺得先喂狗,要他候着!” “大宝哥,我看苏老板一脸急相……” “管他娘的,俺先照顾那些宝贝要紧!” “好吧!”那大汉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 岳震寰可发了急,如果事情被拆穿,后果便相当严重了,并非担心本身的安危,而是顾虑到此行的成败,杏姑姑嫂苦心的策划,势必付诸东流。 “大宝哥,太上有请!”是那排行第二的人妖的声音。 “这时候叫俺干啥?她今晚有新人侍候……” “这次送来的货里有样东西很合你用,太上要赏给你。” “什么东西?” “一对大膀镯,除了你谁也不能戴。” “俺现在要喂狗食!” “太上在等着!” “俺一见那小子就有气,算了,明天……” “他在洗澡,不在太上身边。” “好吧!” 大宝踏着重重的脚步,随着老二离开进入内宅。 天假其便,岳震寰精神大振,迅快地打开连通的内门,进到厨房,两大木桶狗食大半是肉糜,一般人还真吃不起,从怀里掏出预藏的毒药,倒在狗食里,用木棒搅和,然后退回浴室,解衣入浴。 不久,他听到大宝回来又出去的声音,不用说喂狗去了。 照安排,在恶獒犬被毒毙之后,他就负责对付大宝,其余的另有人策应,是谁策应,如何策应便不得而知了。 现在第一步棋子已摆了下去,对那瘦猴精苏老板的顾忌已经减少。 他匆匆洗完,穿好衣服,静待事态的发展。 “刘使者,洗好了没有?”老三的声音。 “洗好啦!” “太上等得发急……”老三走了进来。 “老三,我问你句话!” “什么?”老三靠近。 “太上一晚上没男人陪就不行?” “差不多!” “大宝侍候不就结了?” “人不是铁打的,大宝再厉害也得要有休息的时候。” “大宝休息的时间,就由你们三个服侍?” “不错,有时三个轮番上阵。” 岳震寰暗中切齿,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有这种淫荡无耻的女人,这简直不能算是人,是妖精…… “刘使者,快呀!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们这些男妖女妖不应该活在世上害人。” “什么?你……”老三脱口叫了起来。 岳震寰闪电挥掌,“修罗快掌”举世无匹,老三连哼声都没出便瘫了下去,就别提什么反击了。 尸体塞进了大木橱,熄了灯火。 凄厉的嗥叫声响起,一只,二只……叠成了一片。 整个庄宅陷入恐怖的气氛中。 “他奶奶的,怎么回事?”大宝暴吼如雷,庞大的身躯在院里来回闪动。 灯光亮起,老大老二伴着太上出现。 守大门的大汉也提剑奔来。 岳震寰故作姿态地仗剑奔出。 “大宝,发生了什么事?”太上高声喝问。 “太上,他娘的有人对我们的獒犬下毒!”大宝一副疯狂相。 “下毒?”太上的肥脸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惨嗥声由密而疏,只剩下零星的凄嚎。 “什么人敢太岁头上动土?”岳震寰凑了过去。 “所有的獒犬全都中毒?”太上冷厉的目光扫向岳震寰。 岳震寰力持镇定,脸上装出愤恨的表情。 “一只不剩,全死光了!”大宝猛跺脚,钵子大的拳头在空中连连挥动:“奶奶的,老子要把下毒的撕成碎肉。” “谁能侵入本宅下毒?”太上咬牙切齿。 “奶奶的,今天的生人只这小子一个……”大宝恶毒的目光扫向岳震寰,绕颊的短髭连连牵动。 所有的目光全投向岳震寰。 “禀太上……”守大门的汉子躬了躬身:“苏老板刚才到达,说有要紧事要见大宝哥……” “苏老板……人呢?” “在外面门房!” “噢!叫他来!” “是!”大汉转身奔了出去。 惨嗥声已完全静止,看来所有的獒犬已通通完蛋。 大宝疯狂地奔去察看。 “怎么不见三丫头?”太上浓描的眉毛挑了挑。 “他在洗澡!”岳震寰顺口回答。 “他真沉得住气!”老大插了口。 “二虎子去叫苏老板怎没下文,大丫头,去看看!”太上挥挥手。 老大疾步向外走去。 大宝又回到现场,脸孔是扭曲的,熠熠的凶光先扫岳震寰,然后才开口:“奶奶的,全死光了,只只七孔出血!” 岳震寰心里已经做了准备,动手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老二手里掌着灯,脸色也相当难看。 太上的肥脸上浮起了阴残的笑意。 她没激动,幽幽地道:“这安乐山庄从来没有过风吹草动,连只苍蝇也不敢飞进来,今晚居然有人敢撒这大的野,本太上不信这个邪!” 老二冷沉地道:“太上,不对,老大也没了下文?” 太上挫了挫牙,道:“我们一起到外面去看看!” 一行人向外移动,大宝抢在头里冲出中门。 穿过大院才是门房。 “啊!”震耳的惊叫声传来,是大宝。 太上一弹步,疾风般飘到门房的房门边,臃肿痴肥的身躯,行动居然如此利落,实在是惊人。 岳震寰和老二,立即跟进。 房里地上一共躺了三个人,守门的大汉、老大和酒店的猴相掌柜。 岳震寰暗自心惊,他还无法确定是谁下的手。 “气死俺了!”大宝一拳头把门板捣得稀烂,连门框都脱了槽。 “血债血还!”房里壁上四个怵目惊心的大字,是蘸着死者的血写的,下面三个小字:“劫后人!” “劫后人,到底是谁?”岳震寰故意栗叫出声。 他心里很明白,是杏姑和她大嫂的杰作。 “你说是谁?”太上突然转注岳震寰,一对眸子在夜暗中有如寒星。 大宝和老二也同时面向岳震寰。 岳震寰很镇定,他是准备随时出手的,所以毫不心虚。 “属下无从猜测!” “我要你说出来,你根本用不着猜测。” “太上的意思……”岳震寰皱起眉头,一副困惑的神色。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不明白,请太上明示!” “哈哈哈哈……”太上狂笑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在颤动。 岳震寰沉住气,让她笑够。 笑也是很累人的,尤其是胖子,所以常听说有笑死人的,而极少听说有哭死的。 太上并没笑多久,只一会便收住了。像暴雨骤歇,声音一停,脸色立即变得十分难看,连半丝笑意都没残留。 “刘五,你真行,戏演得好,定静的工夫也到家。你要我明示,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进门便犯了错。第一,凡原来此地的弟子,见了我必须行大礼,而你没有,当时我不在意,没想到别的。第二,帮主是我收养的儿子,母子名份,他即使送面首来也不会明里交代,你的话大露破绽,我也是一时疏忽没深究。 第三,二丫头去传唤大宝时,曾瞄了浴室一眼,你不在浴室里,接着便发生獒犬被毒死,人被杀……” “好哇!兔崽子,老子把你撕碎!”像暴雷乍发,震耳的吼喝声中,大宝庞然的躯体一挪,张开十指,抓向岳震寰。 人高体巨臂长掌宽,这一抓之势相当惊人。 岳震寰暴退八尺,他必须占最好的位置才出手,因为他只能出手一次,而必须一出成功,这肥女人的功力如何不得而知,想象中绝不是好相与,不能给她趁势逆袭的机会。 通常这种大块头怪物多是浑人,只要功夫到家,对付并不难。 大宝洒开大步进迫,他只跨了两步便到出手位置,毫不稍滞,双手再次抓出…… 剑芒如灯光-闪。 不见拔剑,也没有看到明显地出招,因为动作太快,快到眼力无法分辨。 大宝保持抓出之势,像比出一个固定的架势,便突然不动了,口里发出一声短而沉的闷嗥,像发自地底。 厚实的胸脯裂了开来,鲜血像涌泉。 由于是背向,太上和老二一时还没发觉。 “砰!”像一堵墙突然倒塌,是俯伏。 “呀!”老二惊叫出声。 一个倒掠,太上闪电般穿进中门铁栅,奇怪,她竟然没有出手? 岳震寰不由一呆。 老二回过味,立即转身想溜,岳震寰长剑递出,老二栽了下去,这瞬间的情况似乎顺理成章。 灯笼掉地着了火,院地,顿时被照亮,最怵目的是蜿蜒流开的鲜血,大宝的血似乎比平常人要多些,造成了好几条粗大的红蛇。 暗中配合行动的人何以不现身? 灯笼燃完,院地趋于黑暗。 岳震寰怔在当场,有些进退失据,毒獒犬,杀巨人,他的任务已全部完成,接下去该做什么? 才一黑,又突然放亮。 岳震寰大吃一惊,旋身转目,只见两盏白沙灯高挑在中院的墙头上,一左一右,竹杆是从里伸出的,不见燃灯的人。 灯笼上各写了一个“丧”字,院地是照亮了,但却鬼气森森。 岳震寰大为惶恐,情况变得十分诡谲。 一条人影突然出现在院里另一端。 目光扫处,岳震寰的心顿时收紧,现身的是个金面人。 金色的恶鬼面具,织锦长袍,这形象并不陌生,丹江石礁上发令杀人放河灯的正是这形象,但是否同一人不得而知。 只有一点可以认定,金色面具在“鬼脸帮”中是第一等身份。 眼一花,金面人移近到两丈之外,似乎根本不曾动作,原本就站在那里。 岳震寰紧捏着剑把,牙齿咬得很紧,定睛注视着金面人。 “刘五,你居然敢杀害本帮弟子,冒充银面使者,捣乱安乐山庄,是哪里借来的胆子?”居然是女人的声音,声调说不出的怪,听起来十分刺耳。 “你是什么身份?” “首席金面使者!” “鬼脸帮作恶多端,为害江湖,早该绝灭。” “哈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说,幕后指使的是谁?” “所有武林正义之士。” “你该死一千次!” “那你们就应该永远打入阿鼻地狱。” 金面人突然深深躬下去。岳震寰本能地滑步按剑,金面人没别的动作,岳震寰若有所觉,身形微侧,这才发现太上已站在铁栅门边。 ------------ 十一、姐弟反目 这老妖妇刚才悄然退走,现在又不声不响地现身,毫无疑问,她必然有所行动,而这行动必然是意外和可怕的。 她的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刻的天空,眸子里充满了恶毒的芒影,臃肿的身躯裹在宽大的一口织绵褛衣里。 锦褛里隐藏了什么不得而知。 岳震寰最困惑的是这对照明的“丧”字白纱灯是谁挑的? 杏姑和她的大嫂何以不见现身? 她们的下一步棋是什么? “你应该懂得安乐山庄的规矩?”太上目注金面人。 “卑属懂得!”金面人躬了躬身。 “何以敢闯进来?” “职责所在,只好从权,请太上宽恕!” “你知道此地出了事?” “是的,原先运送金珠的两名弟子,尸体被人送到秘舵。” “今晚一共多少人侵入?” “连这小子一共三个!” “那两个呢?” “可能藏匿在暗中!” “什么来路?” “丹江白木山庄的漏网之鱼,青龙寺方面已有损折。” “噢!”太上的脸色变了变:“这小子也是白家的人?” “可以说是的,关系很深。” 岳震寰心头大震,白木山庄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庄主白云天又是侠名四播。照此判断,杏姑可能是白云天的遗孤,难怪有这等身手。 “白家全已放了河灯,还有漏网之鱼?” “是的,这是当初极大的疏失。” 岳震寰的杀机立即炽烈起来,白家惨遭灭门,放了“河灯”,姑嫂劫后余生,索讨血债,自己介入这桩公案是正确的,不单是为了白家,同时也是为了无数的冤死同道伸正义,为江湖除毒瘤。 他同时也想到了辱没师门助邪为恶的师姐马玉花,那股子愤恨更加如火如荼,清理门户,代师正门规是无旁贷的责任。 “现在我就从这小子开始,斩草除根!”宽大的锦褛鼓胀起来。 “太上请留活口!” “为什么?” “暗中还有他的同路人!” “杀了他,他的同路人就会现身。” “留活口作饵更好,也许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内幕。” “你能活捉他?” “可以一试,如果不成,太上再下手不迟!” “好,你就试试看!” 金面人开始挪动脚步,迫向岳震寰。 岳震寰紧握着剑柄,杀机在心中凝固成了形,像不久前击杀巨人大宝时的感受一样,“修罗快掌”演化成的剑招在脑海里回旋,无比的信心与冲击完全融合而为一,仿佛对手已倒在他的脚前,剑出人亡,毫无疑念。 金面人迫近到一丈,八尺,五尺…… “呀!”栗叫声中,剑芒在灯光下一闪而灭,极快的一瞬。 金面人没倒,而他被点中了穴道。 他完全不相信,但事实非要他相信不可。 金面人用的是什么手法?如何能避过根本不可能避过的一击? 他心胆俱裂,脑海一下子成为空白。 “哈哈哈哈……”太上狂笑起来。 金面人再加上一指,岳震寰栽了下去。 “本太上从没听说本帮有你这等好手?” “太上过奖,侥幸而已!” “你在帮中所司何职?” “总巡察!” “你暂时留在本太上身边护卫!” “遵命!”金面人深深一躬。 “他的同党何以不见现身?”太上目光四扫。 “可能不敢!” “谁点的纱灯?” “当然是这小子的同路人。” 太上挪步上前,走近大宝的尸体,居然流下了泪,她痛惜他的死,她要再找像大宝这种活宝已不可能。 他不能算男人中的男人,只能说是荡妇淫娃心目中的极佳工具。 “切掉他的双掌!”太上恨毒地瞪着岳震寰。 “太上,暂时不要!” “为什么?” “卑属要利用他以虎制狼。” “带到里面再说。” 岳震寰穴道被制,但知觉未失,完全清醒,他想不透杏姑姑嫂能进入山庄杀人点灯,为什么在这种关头不现身? 这一擒后果不堪想象。老妖妇将用什么残酷手段对付自己更是不敢想。 金面人挟起岳震寰跟太上进入内宅。 □□□□□□ 地窖里的小房间。 岳震寰躺在床上,他已是功力全无,等于一个没有练武的平常人,他还活着,但跟死了没两样,他只是在等待无法想象的惨酷结局。 现在可能已是第二天,外面的情况他不知道,也不愿去想,甚至他连杏姑也不愿想,过去的一切似乎全已离开了他,绝了缘,思想已近于麻木。 轻轻的脚步声来到床前,他偏过头,猛可里一震,他翻身下床站起,全身的血脉贲张起来,进来的赫然是师姐马玉花。 马玉花脸上带着异样的微笑,定定地望着岳震寰。 “师弟……”她开了口。 “马玉花,你已经没资格用这称呼!”岳震寰激愤欲狂。 “关系是改变不了的,师弟……” “住口,如果我功力仍在,我就劈了你!” “但是你已不能动剑!” “你来此目的何在?” 马玉花敛了笑容,幽幽地道:“我来此地是为了尽姐弟之情!” “哈哈哈哈……”岳震寰狂笑起来,久久才敛了笑声,目眦欲裂地道:“马玉花,用不着假惺惺了,一句话,我不会受你利用,我也不在乎生死,你要尽姐弟之情很简单,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我会杀你么?” “你不杀我比杀我更残忍!”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加入鬼脸帮是不得已……”脸上出现了黯然之色,口角也在抖动,她象是尽力抑制内心的情绪。 “我不要听,你已经不能算是人!” “随你怎么说,我是在救你!” “救我?哈哈……”笑声突然刹住,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动了几下之后,激声道:“我明白了,你就是制住我的金面人,虽然你故意改变声音,但并不能完全改变,还有你的身材……” “你想到了很好,我不否认,我这么做是救你……” “你还说救我?” “师弟,如果让本上出手,你绝对活不了……” “鬼话!” “信不信由称,她身上那件罩身的锦褛,是件宝衣,可避水火刀剑,而她藏在褛里的双手,却拿着致命的利器……” “什么致命的利器?” “豹爪手套,爪上有剧毒,见血封喉,你一击不能致她于死命,就得毁在毒爪之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同门手足之情。” 岳震寰闭上口,凝望着马玉花,他不敢相信她的话,但又无法完全不信,只要她还有一点人情,她是会这样的。 在师门学艺的那段日子里,她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也曾暗恋过她…… “你想要我相信?” “你非相信不可,除了我谁也救不了你。” “我现在功力已废……” “我可以使你恢复。” “真的?”岳震寰狂喜过望,心念一转:“有条件么?” “有!” “什么条件?”岳震寰的心又凉了下来,既然有条件,就绝对不是好事,说不定是根本无法接受的条件。 “条件简单,第一,从现在此刻起,我们不再是师姐弟,无论人前人后,任何情况之下都不许再提同门二字!” “可以,本来我心目中对你早已没这两个字。”牙齿咬了又咬:“听口气还有第二第三,说吧!” “没第三,只有第二,你替我执行一个任务……” “什么,要我替你执行鬼脸帮的任务?”岳震寰瞪大了眼。 “不错!” “什么任务?” “杀人!” “杀人?”岳震寰退靠床沿:“马玉花,你冠冕堂皇说为了尽同门之谊而救我,原来是想利用我做杀人工具,告诉你,办不到。” “你不想恢复功力?” “只要不辱师门,不堕志节,死又何妨!”他说得慷慨激昂,整个脸都胀红了。 “岳震寰,我不要你辱师门,也不要你堕志节,要你杀的人是该杀之人,他们是本帮设在此地秘舵的弟子。” “你们自己人?”岳震寰一屁股坐在床上,惊疑地瞪着马玉花,心里在想:“一个人要变,太可怕了,在记忆里,她是个温柔正直的女子,现在不但加入邪恶门派,还要杀戮自己人,简进是丧心病狂……” “不错,他们是本帮弟子,自己人!” “杀的理由是什么?” “无妨告诉你,太上在安乐山庄的行为,帮主极不满意,而此地秘舵的弟子全是她的亲信,助长了她的骄奢淫恶,所以我奉令消除她的淫恶之源,而又不能让她知道真相,正好有这机会由你代劳,你杀人不违义,不伤仁,又可死里求生,何乐而不为?” 这番说词岳震寰不能不相信,鬼脸帮主跟那老淫妇是母子关系,再邪恶的人也不能容忍母亲做这种事。 马玉花有条件地利用自己来做这件事,论情理是可以答应…… “你说的不是真话?” “这假不了的,你可以在杀人时求证,他们不是哑巴!” “他们人在何处?” “现在就在庄中。” “那老淫妇呢?” “暂时换了地方!” “好,我答应你!” “我解除你的禁制……” “且慢!” “怎么,你……” “我有几句话说在头里,我并不感激你放我脱出死地……” “当然,这是条件互惠。” “还有,我对鬼脸帮并未改变除魔卫道的观念,以后白刃相向的机会还有很多,如果你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你不说我也明白,错过了这档事,我们是敌对的双方,那时就各凭手段了。”说着,挪步上前:“现在我解除你的禁制,出了地窖,你就可以动手,记住,不能放走一人。” 连点三指,岳震寰的血气开始运转。 马玉花把岳震寰的剑交到他的手上。 岳震寰就坐着之势,努力运气行功,只片刻功夫,功力尽复,但他没站起来,有一个意念在他的心里冲出,该不该趁这机会清除师门败类? 最不会说谎的是眼睛,常常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内心的秘密,岳震寰这么一盘算,眼神便有了异样。 知己知彼,马玉花立刻有了警觉,她淡淡一笑。 “岳震寰,你心里生了杀机?” “我?”岳震寰下了床,正视马玉花。 “你现在想对我动剑?” “如果不幸被你猜中呢?”岳震寰把心一横,他承认了。 “可是你现在不能对我动手。” “为什么?”握剑的手本能地紧了一紧。 “第一,你还没履行条件。第二,不管怎么说,我放弃了杀你的机会,照你的为人,你不会真的做出来。第……” “也许我就做出来呢?”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又笑了笑:“第三,你杀不了我,你应该没忘记你是我制住的。” 岳震寰愣住了,不错,他是栽在她的手里,他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那由“修罗快掌”演化来的这招无敌杀手伤不了她。 在记忆中,她没这高的功力,而她当时点穴的手法不是师门武功,难道是“鬼脸帮”的绝技? 如果是,她会,别人也会,要对付这些帮中高级弟子可能问题大了。 她说的第三点,像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岳震寰的脖子,也等于是击中了要害。 “我先走一步,你出地窖之后就准备履行条件!”马玉花异常镇定,她看准岳震寰已被说服。 “我不信这个邪!”岳震寰把心一横。 马玉花没接腔,一闪身,穿门而去。 岳震寰恨得牙痒痒,但他无可奈何,硬把一口恶气吞了下去,结束了一下衣衫,提着剑往外走。 地窖门是开的,一路无阻。 □□□□□□ 就在太上宴乐的小厅里,摆了桌酒菜,七八个人围坐吃喝。 正中上座坐着个三角脸的半百老者,看来是众人之首。 “想不到这种事会发生在安乐山庄,真的是太岁头上动土。” 一个白净面皮的汉子开了口。 “我们面对的是相当可怕的敌人!”为首的语音凝重。 “先毒獒犬,再杀管家孙大宝,这一着够厉害!”左边一个皮肤粗黑的汉子接上腔,手里还捏着只啃了一半的鸡腿。 “这跟在青龙寺杀人的定是同一伙!”白净面皮的瞪大了眼。 “我们静候马巡察到来,看她怎么个安排。”为首的呷了口酒:“动作快些,吃完去接班!” “班不必接了,吃喝完好上路是真的!”一个冰冷的声音发自厅外的院地。 “外面是谁?”为首的目光扫向门外。 “可能是相好的上门了!”白净面皮的起身冲了出去。 “哎!”低沉的闷嗥,接着是人倒地的声音。 所有在座的个个面目失色,踢开坐椅一拥而出。 院地中一个年轻武士仗剑而立,白净面皮的趴在他身前。 鬼头刀纷纷亮出,散开包围。 为首的三角脸老者迫上前去。 “阁下是谁?” “正义武士!” “昨晚杀人的是你?” “算有一份!” “一份,你们一共几个?” “不多,两个!” 在场的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一听话音,个个心头泛寒,下意识地挪了挪脚步,改变了一下姿势。 两个人能血洗安乐山庄,这份能耐在场的根本不是价钱,很现实的是白净面皮的汉子出门就伏尸,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太惊人了。 “你不敢报来路?”三角脸老者目光浮动不定,似乎在等待外援。 “你定要知道本人的来路?” “不错!” “好,那本人就坦白告诉你,本人是受人之托来杀人的职业杀手。” 场子里起了一阵骚动,这年轻武士自称职业杀手,受人之托杀人,而对象是专以杀人越货为业的鬼脸帮,这的确是令人难信的事。 三角脸老者的脸皮连连抽动,他自忖在场的对付不了这可怕的敌人,但又不能逃避,当然,要想逃也不可能,偏偏主事的高手又迟迟不来…… “受谁之托?”他打算拖磨时间。 “不说也罢,说出来你们将死不瞑目,现在你们准备保命,本人的时间很宝贵,不能虚耗,要动手杀人了。” “少狂,你们上!”三角脸老者硬起头皮来暴喝出声。 七八柄鬼头刀从不同角度罩向岳震寰。 鬼头刀是鬼脸帮一般弟子通用兵器,有其特殊的刀法,普通江湖高手是难与抗衡的,七八人联手合击,声势相当惊人。 岳震寰正需要他们如此,这样比较省事。 剑芒从刀光中腾起,闪烁。 低沉的凄哼声中,栽倒了三个。 其余的见不是路,纷纷弹退,岳震寰是在实践对马玉花的诺言,杀的又是恶魔手下的爪牙,当然无所谓恻隐,人退他进,快旋疾挪,寒芒打闪。 地上又增加了三具尸体。 三角脸老者半声不吭,闪电弹身逸去,剩下那皮肤黝黑的汉子两腿发软,跑不动。 岳震寰也弹起身,凌空飞腿,踢中那汉子的后心。 那汉子惨叫仆地,岳震寰已到了外院。 三角脸老者正冲向大门,岳震寰脱手掷剑。 “哇!”惨嗥栗耳,三角脸老者趴伏在门槛上,插在后心的剑闪个不停。 岳震寰上前拔起剑,就尸体擦拭干净,转身四顾,发现外院也有不少具尸体,不用说死者是等待换班的警卫,下手的自然是马玉花。 对自己人尚且如此残忍,对外人就不必提了。马玉花是个善良的女子,竟然变成了女魔,实在令人扼腕。 诺言兑现,岳震寰只有离开。 这一次行动,杏姑和她的寡嫂都不见现身,使主要的对象鬼脸帮太上漏了网,岳震寰想不透。 □□□□□□ 泽州城并不热闹,古朴的街市店屋近乎简陋。 岳震寰是头一次拜访,他大模大样地走在街上,谁也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安乐山庄血案是他的杰作。 时间又是午后,他还粒米未沾,见了饮食,饥火便撩了起来,他进入一家最冷清的酒店,现在他迫切需要的是清清静静吃喝上一顿。 清静可是真清静,整个店堂座头里,只有两个客人,一个是走方郎中,另一个就是他自己。 他是从地上的药箱和桌上的铁板判断出走方郎中的身份。 他是真饿了,酒菜一上桌便大嚼起来。 走方郎中可是一派斯文的模样,细嚼慢饮。 酒店里有酒客,酒客中有各色人等,酒客进店是为了吃喝,这是连三岁小孩也知道的平常道理,因此,除了特别扎眼之外,谁也不会注意谁。 现在,岳震寰与走方郎中就是各自吃喝,谁也不注意谁。 酒客少,而且已经过了午,小二伏在柜旁打盹,炉灶边的大司务也缩到角落里剔牙去了。 等肚子有了数,岳震寰也变得斯文起来,不再那么虎咽狼吞,他的眼睛有了空离开杯盘四下游扫。 突地,他的眼睛直了,到现在他才发觉郎中的药箱上插了根孔雀毛。 本来,药箱上插根鸟羽,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这孔雀毛在岳震寰眼里情况不同,杏姑姑嫂安身的山腹石窟里壁上插有孔雀毛,在青龙寺后的精舍,他亲眼看过孔雀毛杀人,所以他的反应便不同了。 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这郎中偏爱鸟羽,药箱上插根孔雀毛做装饰,纯属巧合,并无意义。 第二是与目前的鬼脸帮事件有关。因为这一带是鬼脸帮的另一个根据地,而杏姑姑嫂也到了此地。 到底是哪一种可能无法判别。 走方郎中有意无意地朝岳震寰笑笑。 出门在外,无意相值,尤其是吃喝场合,点头打个招呼也没什么,走方郎中本来就是见人熟的。 可是由于这根孔雀毛,岳震寰的感受便不同了。 他也对走方郎中报以一笑。 双方各自吃喝。 岳震寰有心事,情绪不再那么平静了,他不时抬眼观望,望向门外,故意不看那走方郎中,心里却在想那根孔雀毛的蹊跷。 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门边,赫然是杏姑。 岳震寰心中一动,正待起身招呼,但在双方目光接触的瞬间,他感觉杏姑的目光是冷而陌生的,脸上没任何表情,他怔了怔。 杏姑进门径直走向郎中的座位。 一种江湖人必具的敏感,他立即意识到此中大有文章,他沉住气,也装作跟杏姑是陌路之人。 小二睁开惺忪睡眼,揉了揉,打了个呵欠,站起身:“姑娘要吃点什么?”边说边走过来。 杏姑朝小二摇摇手。 小二又坐回原位。 杏姑在走方郎中对面坐下,他们像是熟人。 走方郎中皱眉望着杏姑。 杏姑作了个揖,手指自己喉咙。 走方郎中苦苦一笑,道:“姑娘,请别老缠着我,我说过,你的病无能为力,你另就高明。” 杏姑竖起大拇指,表示称赞郎中高明,然后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又连比了几个手势。 岳震寰大感纳闷,看样子杏姑是要这郎中医她的哑病。这可奇怪,这么聪慧的女子,又是高手,何以会相信江湖术士? 走方郎中眼珠子溜动了几下,阴阴一笑,道:“姑娘,你的病不是绝症,当然能医,只不过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多则一年,少则半年……” 杏姑连连点头,表示不在乎时间长短。 走方郎中道:“你当然不在乎时间,反正只求病好,可是我靠串江湖糊口,没法子呆下来医你一个人……” 杏姑指指桌上黄澄澄的金锭,又拍拍腰怀,表示有的是钱。 走方郎中咽了口酒,做出个无可奈何的神情道:“这么着,如果你愿意就跟着我,咱们算师徒吧,一面行医,一面治你的病,怎么样?” 杏姑偏头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岳震寰暗地着急,这郎中分明不是好来路,杏姑为什么要答应跟他走,求医心切也不能如此呀? 转念一想,她还有个嫂嫂在暗中,她也是个精明人,这么做必有用意,问题很可能就在那根孔雀毛上。 走方郎中端详了杏姑几眼,笑着道:“我们现在起就是师徒了,你不能开口叫师父,可是我对你却不能再叫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杏姑用手指在桌面上画了画。 走方郎中点头道:“心兰,很好的名字,姓什么?” 杏姑摇摇头。 走方郎中耸耸肩道:“八成你是个孤女,今年几岁了?” 杏姑先伸出一个指头,然后食指一钩。 走方郎中打了个哈哈,道:“十九岁,好极了,心兰,陪我喝杯酒,吃点东西然后我们上路!”说完,招来小二,要他添菜。 杏姑没反对,脸上浮着诱人的笑容。岳震寰已经吃饱喝足,但在目前情况下,他必须耗下去。 杏姑可不客气,又吃又喝,真的像是成了走方郎中的徒弟。 岳震寰如坠五里雾中,根本想不透杏姑在变什么把戏。 “咯!”一声干咳起自店门边,随着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唉呀!先生,在下找遍了城里城外,总算把你找到,你那帖药真灵,我娘能下床了,先生,再求一帖药,你无论如何得再劳神一趟。” 来的是个买卖人打扮的中年人,像是赶急了路,一手扶着门框直喘气。 “哦!朱掌柜,你打发个人来不就成了,何必……”江湖郎中站起身来。 “不,不,那不成礼!” “请进吧!” “先生,在下还有另外一件事请教,当着人不便……” “哦!哦!”江湖郎中走向店门。 杏姑回头望了一眼,又自顾吃喝。 岳震寰只是冷眼旁观。 朱掌柜跨进门凑向江湖郎中一阵耳语。 江湖郎中脸色变了变,打了个哈哈道:“那太好了,实在想不到,区区说呢,怎么会有这等事。” 朱掌柜扫了杏姑的背影一眼,道:“先生就移驾么?” “当然,这是迟缓不得的。” 朱掌柜的目光一瞄岳震寰,放缓了声音道;“先生,在下去备轿,隔壁不远便是轿行!” 江湖郎中摆手道:“不用了,走江湖的坐轿子会让人家笑掉牙。” 朱掌柜道:“这是在下的一点诚意,先生就不要推托了。” 说完,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江湖郎中走回原座,在接近杏姑时迅快地出指疾点。 岳震寰目送朱掌柜离去,收回目光一看,陡然大惊,只见杏姑已趴伏在桌上。 小二走了过来。 “先生,这位姑娘……” “不碍事,她是不胜酒力,醉了,喏,算帐!” “一共两钱七分银子!” “这够了么?”一块至少二十五钱的碎银放在桌上。 “多了,先生!” “多的赏你!” “谢啦!”小二哈了哈腰,拿起银子,眉开眼笑地走了开去。 岳震寰心里直嘀咕,意识到事有蹊跷,杏姑的酒量他知道,凭那几杯酒说什么也不会醉的,何况她是自斟自饮,没人逼她喝。 一顶小轿来到店外。 江湖郎中背起药箱,一手架起杏姑向外走去。 岳震寰虎地离座而起…… 小二忙趋近前:“客官吃好啦?” 岳震寰没吭声,胡乱掏了块碎银往桌上一放,匆匆向外走去。 小二望着岳震寰的背影直摇头。 杏姑已被放入小轿抬走,江湖郎中与朱掌柜步行在轿后。 岳震寰本来要拦截,但一想这是大街又是白天,闹起事必惊动地方官府,强忍着尾蹑下去等待时机。 出了城,岔上小路,眼前是一片漠漠的荒林。 小轿径直朝荒林奔去。 时机已经来到,岳震寰身形一紧,正待追去…… “站住!”一声冷喝起自身后。 岳震寰回转身一看,登时血脉贲张起来,出声喝阻的赫然是他的师姐马玉花,他骤然明白,那走方郎中和朱掌柜都是鬼脸帮的人。 “你是从城里酒店尾随来的?”马玉花面寒如冰。 “不错!” “你以为别人是呆子不知道被人盯梢?” “知不知道都是一样……”回头一看,小轿已没入林中不见了,牙齿一咬,道:“马玉花,回头再跟你算帐!”身形弹起…… “呼!”一道掌风卷来,把他迫回地面。 “马玉花,你现在就要死!”长剑出了鞘,眼里陡露可怕的杀芒。 “你定要跟本帮作对?” “我发誓要杀你!” “哈哈哈哈,你办得到么?” “你就试试看!” “用不着试啦!” 剑光洒出,故事重演,马玉花不但玄奥地避了过去,还反点中了岳震寰的穴道,闷哼一声,岳震寰栽了下去,长剑脱手,愤、恨、怒交加心头。 “马玉……”两个字出口,哑穴被脚尖点中,下面的话咽回去了。 四五条人影从林中奔出,其中一个是那自称朱掌柜的中年人。 岳震寰眼能看,耳能听,心里也明白,就是不能动弹,不能开口。 愤恨欲死四个字可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但也有震惊,马玉花何以能无视于这凌厉无匹的一击? 这已是第二次,绝对不是侥幸或巧撞。 四五人围上。 “马巡察好身手!”朱掌柜一脸讨好的神色。 “好说!”马玉花微微一笑,弓身捡起岳震寰的长剑。 “这小子跟那哑巴姑娘是一路?” “不错!” “白木山庄漏下来的?” “这得查清,不过有一点可以认定,他是哑巴的未婚夫。” 岳震寰两眼几乎瞪出血,他在心里发了一百次誓,如果不死,必杀马玉花,不择任何手段誓死达到目的。 “带回分坛去!”马玉花挥了挥手。 有一名体型高大的弟子驮起岳震寰。 “朱香主,许执法还在前头?” “先带人走了!” “轿子呢?” “打发回去了。” “何以不封嘴?” “禀巡察,许执法跟属下我在这一带是熟面孔,所以不宜过份。” “唔,好!” 岳震寰现在明白这姓朱的是香主,而江湖郎中是执法,属于鬼脸帮设在此地分舵的分子,而马玉花在帮中的地位相当崇高,是总舵派出来的巡察,金色面具级。 一行人向前奔去。 穿过荒林,渡过一条小河,一座庄宅呈现眼前,规格形式与安乐山庄大同小异。 □□□□□□ 阴湿的牢房。 岳震寰与杏姑关在一起,但都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很促狭,两个人摆在同一张木板床上,岳震寰哑穴未解,所以成了一对哑巴鸳鸯。 牢门外两名鬼脸帮值夜的弟子在喝酒。 ------------ 十二、误陷魔窟 喝酒是熬夜的最好方法,不会感到夜长,可是有一样,酒喝多了话就多,两名弟子聊上了…… “我说二鬼子,那哑巴长得真不赖,怪逗火的,我真想……” “丁老七,你别他妈的做桃花梦了,总巡察坐镇舵坛,出了漏子脑袋瓜子就保不住了!” “我只是说说罢了,谁顶真!二鬼子,听说当年白木山庄鸡犬不留,怎么会漏下来?” “我怎么知道?” “喂!我说老七……”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听说安乐山庄的太上已经落到他们这一帮子的手里,这简直太惊人了……” “听谁说的?” “我刚才去添酒,听舵主他们在谈论。” “真有这种事?” “骗你是尼姑养的,我听得一清二楚。” 房里的岳震寰对外面的谈话也听得一清二楚,他也震惊不已,那老淫妇落到这边人手里,这边人除了杏姑的大嫂还有谁? 如果实情如此,她的那位没露面的大嫂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二鬼子,对方究竟有多少人?” “这点倒是不清楚,既然能血洗安乐山庄,掳走太上,连那一把能抓死人的大蛮牛大宝也遭了殃,对方的实力不问可知,可以说这是本帮立舵以来碰到的最可怕的敌人。” “总舵方面怎么说?” “帮主已经派出好手赶来支援。” “帮主怎不亲自来处理,这可是天大的事呀?” “帮主必须坐镇总坛,怕敌人乘虚而入。” “由马总巡察处理么?” “嗯,这可就真的是了不得的大事,来,先干一杯我再告诉你。” “干!”两人有板有眼地照了杯。 “二鬼子,快说?” “老帮主要出面亲自处理这件公案。” “老帮主?”丁老七显然相当震惊。 “可不是,老帮主退位已经五年,想不到还再出山!” “你见过老帮主么?” “连梦都没梦过,听说他老人家杀人只在举手之间……” “嗳!二鬼子,有件事我想不通……” “什么事想不通?” “太上帮主和太上夫人怎不住在一道?” “嘿嘿,老七,这意思可就大了……” “别他妈的卖关子了,快吐出来吧?” “老七,你的嘴放干净些!”话锋顿了顿:“我是听人谈起的,老帮主算来已是八十好几的人,那话儿已经不管用,而太上…… 嘻嘻你知道,像你我这种角色,五个人轮班也不是价钱。” “嗯!非得像大宝那种大公牛才能……” 脚步声远远传来。 两人忙把酒杯碟子往桌子上放,双双站立等候。 来的是朱香主,后随两名戴面具的武士。 “见过香主!” “你两个又灌了尿?” “是,这……嘿嘿!” “把门打开,现在要带人!” “是!”牢门开启,两名武士进去把岳震寰和杏姑挟了出来带走。 □□□□□□ 四盏绿纱灯把厅堂照得一片阴惨。 厅门紧闭,厅里长案两端分别站了两个金面人,迎面是四个银面人,并排站立,岳震寰与杏姑被反缚在大木椅上面对长案。 案后垂着布幔,情景像传说中的森罗宝殿。 岳震寰的哑穴已被解开,因为他要接受讯问。 由于灯光是绿的,他和杏姑的脸色也变得很可怕。 “这女的是哑巴?”阴沉刺耳的声音从布幔里发出来。 “是的!”左边的金面人躬了躬身。 “请老帮主问话,男的可以回答!”右边的金面人也躬了躬身,从声音听出是总巡察马玉花。 岳震寰直咬牙。 “姓岳的,一切照实回答,不许支吾,听清楚,这里可比阎罗殿还要森严,不仅只是皮肉,连魂魄都可以给你砸碎!”马玉花发话警告。 “哼!”岳震寰横了马玉花一眼,心头那股子怨毒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他觉得快要发狂。 杏姑眼瞪着布幔,没任何明显的反应。 “小子,你叫岳震寰?”老帮主开始问话。 “不错!” “跟白木山庄是什么关系?” “正义的结合!” “主使之人是谁?” “武道与良心!” “胡说,在此地不容你放刁,现在先说太上纪夫人在何处?” “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如果不是刚才在牢里听两个监守的交谈,他连太上被劫持都不知道。 “你不肯说?” “无可奉告!” “很好,本座已经十几年手不沾人血,现在要亲自招呼你,你会来不及地招出来,嘿嘿嘿嘿……”不见人,但阴残而怪异的笑声就足以使人毛骨悚然,从声音可以判出这老魔头是什么样的人物。 岳震寰转头望向杏姑,只见杏姑仍紧盯住布幔,脸皮子在抽动。 “打起幔子!”声音仍是阴沉而怪异的。 两名银面人一左一右上前拉开布幔。 岳震寰定睛一看,头皮发了炸,他从来没有看过这等丑恶可怖的面具,头顶上只半边有头发,是白的,另一边像是被连头皮铲掉,独眼,另一只只剩下黑洞,脸颊两边隆起红肉,是被利刃划开过,鼻子没鼻头,上嘴唇绽开成两片肉,长了两撮稀疏而杂乱的白须。 “啊!”杏姑厉叫起来。 这一声厉叫很清晰,绝不是哑巴的“咿呀”声,岳震寰震惊莫名,难道杏姑的哑巴是故意装的? 他转头望她。 杏姑的脸上全是激愤恨毒之情。 “你……你这恶魔,刽子手,血洗我白木山庄……”杏姑狂声厉叫:“血债要用血来偿!” “你不是真的哑巴?”马玉花也栗叫出声。 “好极了,现在由你来作供!”老魔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现在由你说,什么人在幕后指使,一共多少党羽?” “幕后指使的是我惨死的父母兄长和家人,党羽是所有的武林正义之士!” 所有在场的都戴着面具,所以看不见表情,只有眼孔里的目光凶焰熠熠,十分怕人。岳震寰呆了。 老魔头站起身步离长案,迫到两人身前,伸手可及之处。 岳震寰这时才看出对方不是戴的面具,而是真正的脸孔,狞恶得超过了任何鬼脸面具,最怪的是腰间插了一大把孔雀毛。 “嘿嘿嘿嘿……”老魔头怪笑起来,笑牵动了皮肉更加丑恶得使人不敢正视。 “不要笑!”杏姑厉叱。 老魔头敛了笑声。 孔雀毛,岳震寰似乎明白了一些。 老魔头抬起右手,手指上套着白惨惨的利爪。 杏姑咬牙切齿地道:“老魔,你只要敢动我俩一根汗毛,你那淫凶极恶的肥婆子就会脱一层皮。” 老魔头伸手作势,就要抓向杏姑的脸孔…… 岳震寰脱口大叫道:“你敢?”其实两个人是俎上之肉,只有任由宰割的份,这叫声是本能上的反抗意识。 马玉花上前两步,躬身道:“禀太上帮主,请顾念太上的安危,暂时息怒,这对小男女分明是被利用的工具,杀之无益,主要是追出主谋之人。” 老魔头狞声道:“本座就是要从这两个小鬼身上追出主使之人。” 马玉花恭谨地道:“太上帮主,卑属是担心对方在太上身上施报复。” 老魔头独眼一翻,道:“只要追出主使之人是谁,问题便可迎刃而解。鬼脸帮雄峙江湖,岂能任人摆布?” 马玉花想了想,道:“太上帮主,这档事交给卑属来办如何?” 老魔头徐徐放落右手道:“你能办得好?” “卑属会竭尽全力!” “好,你去办,限天明之前答覆!” 马玉花躬身道:“遵命!” □□□□□□ 又回到原先的牢房。 岳震寰与杏姑并排靠坐在木板床上,床前站着马玉花。 “马玉花,我发誓要杀你!”岳震寰目眦欲裂。 “少说狂话,你现在的小命,捏在我手里。” “你何不杀了我?” “你还有用场,活口才能交换人质。” “我不死你便死定了!” “不见得,你的剑法对我不成威胁……” “我会不择手段!” “那是以后的事!”说完,转注杏姑:“你的本名叫作白心兰,乳名叫杏姑对不对?” “不错,你怎么知道?” “我从丹江方面探查出来的!” “又怎样?” “你有个还没正式过门的嫂嫂对不对?” “你……”杏姑显然大为震惊。 “幕后主使人就是你大嫂,可惜我没见过,不知道她的庐山真面目,否则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们这群恶魔谁也逃不了报应!”杏姑厉声吼叫。 “现在说这种话是白费,我问你,你大嫂现在何处?如何联络?” “你指望我告诉你?呸!做梦!” “你不说也不成,天一亮,如果没有结果,我无法覆命,你两个会被一寸一寸撕碎!” “那你们会半寸半寸地死!” 岳震寰全身的血管像是要爆裂开来,如果他不受制,他会把这恶毒的女人剁碎,气愤使他狂喘不已。 “我没太多的时间蘑菇,这样好了,绐你两个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半个时辰之后我再来,你俩之中有一个得上路,你们商量一下,看是谁志愿先到阎罗老五那儿报到!” 岳震寰挣起身,但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马玉花,你……”岳震寰狂叫出声。 “岳震寰,你如真的爱她,你就先上路,半个时辰之后我来听回话,如果没决定,只好抽签解决,哈哈哈哈……”笑声中,转身出了牢房,牢门忘了上锁。 “岳大哥,是我连累了你!”杏姑幽幽开口。 “是我甘愿的,不必自责,杏姑……”岳震寰深深吐口气:“半个时辰之后,我死,你只记住一点,能活的话务必要代我杀马玉花。” “岳大哥,应该死的是我……”她伸出手,握住岳震寰的手,这一握,代表了无数的心声与情意。 “杏姑,我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 “你的哑巴是装的?” “不,是真的,等以后我再告诉你!” “还有以后么?”岳震寰惨然一笑。 “岳大哥,我有预感!” “什么预感?” “我大嫂会来救我们!” “杏姑,此地是龙潭虎穴……” “你不信等着瞧吧I”沉默了片刻。 “杏姑,我很奇怪,为什么由‘修罗快掌’演化的那式剑法伤不了马玉花?在我的感觉上只要一出手无人能挡……” “我……也想不透!” “杏姑,半个时辰并不长,我再说一遍,由我去死,事实上马玉花也立意要我死,所谓商量,只是想折膳我们而已!” “为什么?” “她怕我杀她,她何必留下祸患。” “很难说……” 就在此刻,一条幽灵似的人影悄没声地闪进牢房,黑衣蒙面,分不清是男是女。 “大嫂么?” “唔!” 岳震寰的心剧跳起来。 蒙面人把一柄剑交到岳震寰手里,是他自己的剑,然后以迅捷的手法在两人身上各点一指,片言不发,闪身出牢房。 穴道一解,功力顿复,双双下了床。 功力再生,岳震寰的信心也跟着回复,除了马玉花,他自信他的剑仍是无敌杀手,无坚不摧,无敌不克。 他立即下了决心,如果再遭逢马玉花,他不再用那招杀手,改用师门剑法,纵使不能杀她,也可全身而退。 杀马玉花不急在一时,可以另找机会,何况杏姑的大嫂也已到场。 绝望中得到生机,那份喜悦是无法形容的。 “岳大哥,我们走!” “走!” 一道灯光远远照来,夹着脚步声。 “岳大哥,有人来了!” “我们坐回床上!” 灯光临近,看出是一金一银两色面具的人,顾盼间进入牢房。 “牢门怎么没上锁?” “想是马巡察疏忽了!” 听声音来的是走方郎中和那姓朱的香主。 岳震寰把剑隐向床侧,杀机冲胸而起。 “马巡察的指示是收拾男的!”姓朱的声音,他戴的是银色面具。 “那就动手吧,做个样子给女的见识一下。” “许执法,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倒吊剥皮!” “好哇!” 两人举步迫近…… 岳震寰与杏姑不约而同地起身闪击,一个用剑,一个用快掌,同样快得不可思议,也同样完全出乎对方意料之外。 在心里毫无准备之下,根本谈不上反击或闪躲。只是两声微哼,双双栽了下去。 “岳大哥,面具和罩衫可以借用!” “好主意!”两人以最快的动作改扮起来,吹熄了灯,步出牢门。 生地方,行动无法快,出甬道,登石级,出口是间厢房,向外望去,各房差不多都亮着灯火,院地一点也不暗。 如果不是经过改装,一踏入院地便会被发现。 “岳大哥,如果惊动了对方,记住一点,由我缠住马玉花,你放手杀人!” “好,我们出去!” 刚一踏进院地,两名短装汉子奔近前来,其中一个道:“许执法,分舵主在等您商量大事!” 另一个道:“朱香主怎么不见人?” 杏姑穿的是朱香主的行头,女人身材矮小,所以两名弟子无法辨识。 岳震寰“唔!”了一声,摆摆手,他不能开口说话,开口就会露出马脚。 远远一个声音道:“找到人没有?” 短装汉子之一扬声道:“禀舵主,找到了,在此地!” 岳震寰轻轻一触杏姑,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应该走还是留下大干一场,只要此地舵主一接近,马上就会被认出来。 杏姑突地抛掉面具,褪下罩袍,口里道:“放手杀!” “呀!”两名汉子惊叫起来。 事实已经形成,岳震寰也只好抛去伪装,一个六旬上下的老者当先奔近,不用说他就是秘舵的舵主。 “你两个……”事情太出意料之外,老者的下半句话出不了口,窒了窒,放声大叫道:“来人啦!紧急情况!” 杏姑弹身扑向两名短装汉子。 岳震寰欺向秘舵的舵主,剑出如电。 惨叫声中,三人横尸。 人影从不同角落扑进院地,变生仓促,谁也不明白情况。 既然早经打定主意,岳震寰与杏姑猛下杀手。 惊心怵目的场面叠了出来,混战中,惨号与喊嚷交织成一片,人影交错地奔跃扑击栽倒…… 火炬亮起,照见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住手!”震耳暴喝发自厅前。 人影散开,沸腾的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太上帮主现身院地阶前。 岳震寰奔近前去,赤红的双目散放着可怖的杀机。杏姑弹身到犄角的位置,以备策应合攻。 太上帮主狞恶的丑脸变成了怪物的头,根本不像是人脸,独目里凶芒毕射,衣袍无风连连鼓动,他已是怒极了。 岳震寰蓄足了全力,手中剑微微颤动,他没把握对付这老怪物,但他必须全力一击,他力持镇定。 “呀!”像怪兽的厉吼,一双带着森森爪套的手,抓向岳震寰。剑光闪动,岳震寰杀手攻出。 暴进暴退,太上帮主斜退五尺,岳震寰心头泛了寒,他倾全力的一击,竟然伤不了老魔头。 “呀!”又是一声怪吼,太上帮主没进身,双推掌,“隆!”然巨响声中,劲浪如山,匝地卷出。 岳震寰被震得踉跄倒退,气血一阵浮动。 两柄鬼头刀袭向岳震寰的侧背,岳震寰正值倒退,应变势所不及。 杏姑弹出,“修罗快掌”快如闪电,惨哼声中,尸体再添两具。 岳震寰脚步踏实,调匀了一下呼吸,上步欺身,杏姑车转身,一记劈空掌劈向太上帮主。她这一击不求有功,但用意极深,目的在削弱对方的实力,造成岳震寰有利的攻击态势。 掌风暴卷,太上帮主稳立如山,恍如未觉,但心神一动,这一动,自然影响了气势,在高手眼中,已算有懈可击。 岳震寰的剑光再度打闪,用的仍是全力。 太上帮主双手齐伸,一抓剑,一抓人。 他这是失策,低估了岳震寰的剑势,闷哼与惊叫同时传出,剑被抓住,但胸前已裂开了三道口,血浆涌出,而另只手也抓牢了岳震寰的胸衣。 电光石火的一瞬,态势形成。 “呀!”栗叫声中,杏姑出手闪击。 岳震寰乘机后挣,衣襟被扯落。太上帮主硬挨了杏姑一掌,身躯一晃,但仍抓住岳震寰的剑尖不放。 闷哼再传,太上帮主的独眼珠子暴突。 岳震寰振臂推剑,这一着可说是大异常规,通常在兵刃被地方抓住的情况下,不是搅便是抽,而他是反送,剑尖穿进了对方的左胁,戴着爪套的手掌移到了剑身中央,仍然不松。 “呀!”惊呼声叠起。 岳震寰抽回剑。 太上帮主仆倒地面,背心上插了根孔雀毛,他到底是死于剑还是孔雀毛? 两者都有!是谁下的手? 岳震寰心里明白,是杏姑的大嫂。 场面静止下来,活着的没人敢进击,全惊呆了。 岳震寰赤红的双目四扫,口里道:“怎不见马玉花?” 杏姑道:“她可能正好离舵外出,以后再找她,我们快走!” 岳震寰转念一想,幸而马玉花不在场,否则今晚之局后果难料。这秘舵精英尽失,已算瓦解,以后再找她也是道理,心念之中,道:“走吧!” “好哇!”厉叫声中,马玉花从外面奔了进来。 “啊!”呐喊声中,残存的秘舵弟子如梦乍醒般扑进场心。 杏姑急声道:“岳大哥,我缠住马玉花,你杀人,除恶务尽。” 后半句话出口,人已迎向马玉花。 岳震寰再度挥剑。 又一个惨烈的场面叠了出来,但时间不长。 积尸增多,火炬熄灭,死剩的也逃逸无踪。 岳震寰回身找马玉花,站在面前的是杏姑。 “马玉花呢?” “溜了!” “溜了?”岳震寰气息咻咻。 “在这种情况下,她能恋战么?我们走,她定是逃回丹江总舵,我们要犁庭扫穴,一举除魔。” “走吧!” □□□□□□ 丹江畔。 山腹秘窟下方的庄院——鬼脸帮的禁地。 时间是将近午时。 不远的青龙寺传出了一阵急遽的钟声。 殿堂里,为数不下五十的戴着各色鬼脸面具的鬼脸帮弟子排成倒八字形面对神龛,神龛前的长案上长明灯依旧,笼着轻纱的神龛上那尊金色鬼脸塑像巍然立着。 岳震寰仗剑站在长案的一端面对鬼脸帮群众,脸色深沉得可怕。 最古怪的是塑像边并排坐着一个全身从头被黑布蒙着的怪人。 全殿鸦雀无声,殿门是敞开的。 “帮主驾到!”殿外响起吆喝。 所有鬼脸帮弟子全低头躬身,情景像群鬼恭迎阎王升殿。 一个冠带锦袍的中年人缓步而入,颇具威仪,只是脸色阴沉,后面紧随着两个金面人,怀抱鬼头刀。 中年人面对神龛站定,两名金面人左右分立他身后。利刀般的目芒在岳震寰身上一绕,然后目注神龛。 岳震寰不言不动,像尊石像。 “纪大帮主,咱们开门见山,开始谈判!”女人的声音,黑布蒙着的怪人。 “你们胆子通了天,竟然毁我安乐山庄,血洗泽州秘舵,劫持了本帮太上要挟本座来谈条件。什么条件,说?” “很简单,解散鬼脸帮,还你一个活的太上。” “办不到!” “纪松云,你会后悔莫及!” “本帮太上现在何处?” “就在当场,只等你的条件交换。” “如果本座绝不考虑呢?” “这也在本人意料之中,她不是你亲娘,你可以牺牲她而保住基业,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你将后悔!” 鬼脸帮主纪松云脸色连连变幻,眸子里透出杀机,定睛望着黑布蒙掩的怪人。 “你自称劫后之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就是这座被你们鹊巢鸠占,白木山庄的主人遗孤。” “哈哈哈哈,白木山庄居然还有后人,何不露出真面目一谈?” “你先答应条件再说别的。” “恐怕你无法如愿了!”了字声中,一抖袍袖,指向神龛,晶芒耀目,十余柄鬼头小刀全钉在那黑布蒙着的怪人身上。 怪人没动,也没哼声。 鬼脸帮主神色大变,栗叫一声:“本座上当了!” 所有在场高手身形显然地起了震颤。 “你没上当,是报应循环!”怪人身后冒出-个人影,举手抓下纱幔,赫然是个少女,脸色是凄厉的。 全场起了骚动,隐挟惊呼之声。 “你……是谁?”鬼脸帮主满面杀机。 “白心兰,小名杏姑,劫后余生,为家人讨血债,这该很明白了!” 说完顺手揭起黑布。 “呀!”惊呼之声响成一片,黑布蒙着的竟然是鬼脸太上,那淫恶的胖女人,痴肥的身上,插满了鬼头飞刀,血污遍体,两眼不闭,肥脸扭曲。 杏姑接着又道:“五年前,先母就是如此惨死,哈哈哈哈……”笑声凄厉刺耳。 鬼脸帮主脸孔扭曲得完全变了形,大吼一声,扬起手…… “别动!”他身后金面人之一用刀尖抵上他的后心。 “哇!”惨叫声中,另一个护卫的金面人被岳震寰一剑刺倒。 数十名鬼脸弟子纷纷亮刀拥上,岳震寰挥剑迎过去,剑光闪动之间,栽倒了六个。 “不许动!”厉喝声中,金面人迅快地向鬼脸帮主身上戳了一指,反扭他的手臂向后,杏姑闪身而出,接手金面人揪住鬼脸帮主。 金面人摘下面具。 “呀!”又是一阵震耳的惊叫。 岳震寰也不例外,震惊莫名。 这金面人赫然是师姐马玉花,现在他顿然省悟,师姐就是杏姑的大嫂,他激动得簌簌而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这的确是苦心而意想不到的安排。 马玉花以冷厉的声调道:“你们听着,江湖上从现在起已没有鬼脸帮,你们都是被迫胁而入帮的,本人网开一面,给你们自新的机会,如果想死的可以留下。” 寂静了片刻,有人抽身,一人退十人从,呐喊声中,全数散去。 马玉花站到正面,瞪着鬼脸帮主道:“纪松云,恶贯满盈,盼你下一世投生做个好人!”鬼头刀斜插入纪松云的胸膛。 “哇!……你,你……”口鼻溢出了鲜血。 杏姑一松手,尸身仆了下去。 “妹子,师弟……”马玉花痛泪盈眶。 “师姐,小弟一直……”岳震寰也语带哽咽。 “师弟,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好好照顾杏姑!” “师姐,我已和梅姑有了心约……” “梅姑那里由我说去,她不是个醋娘子。”又转向杏姑道:“妹子要保重!”掩面奔去。 “师姐……”岳震寰挪步…… “别追她!”杏姑一把拉住岳震寰,泪水长挂下来。 “什么意思?” “这是早已说好了的,事完她就遁入空门。为了计划报仇……”杏姑带着哭声:“大嫂她牺牲身体,忍辱屈从纪松云,博取在帮中的地位……” 她哭出声来。 岳震寰木然了一阵。 “杏姑,我……我对整个事件还有些不明白……” “我是要告诉你……”拭了拭泪水:“我自小就住在外婆家,为了习武,六年前我大哥来接我,认识了大嫂,两人一见钟情,誓偕白首,我们一同返乡,为了遵行古礼,没完成佳礼不能进门……” “……”岳震寰无声地点点头。 “大哥先回家禀告父母,我陪大嫂在镇上住店……” “后来呢?” “久等大哥不来,我回去探视……山庄已遭血洗,我……我晕倒在血泊中……” “啊!后来……”岳震寰的眼眶里也蓄满了泪水。 “醒来时,发现那丑怪的太上帮主正在发令收尸放河灯,我趁对方不备逃了出来,从那时起,我就失去了声音不能说话……” “我明白了,你再重新看到老魔头时,因过去那恐怖情景的刺激而恢复了声音。” “山庄被他们变为禁宫,但山腹的秘窟他们没发现,我和大嫂作为藏身之所,计议复仇,大嫂进入鬼脸帮,老帮主已退位,匿居泽州,要不是劫持了那淫恶的女人,还无法迫他现身……” “那孔雀毛……” “老魔头的独门暗器,石窟里那些是现场捡到的,所以我和大嫂勤练用着复仇的标记。” “这些……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不能,万一露了风,便功亏一篑!” “杏姑,如今你打算?……” “我想重整白木山庄。” “好,我请朋友来协助你。” “岳大哥,你……” “我还有事,必须立刻前往。” “什么事?” “是一位朋友托我代他完成的事情。” “我陪你一起去。” “不,你在这里重整白木山庄,事情一完,我就立刻赶回来看你。” “要好久时间?” “不一定,也许很快,也许要三两个月。” “好,我等你。” “再见。” □□□□□□ 岳震寰算算幽冥公子邀约江浪的日期,还有十多天的时间,于是,他去了一趟易家堡,请易堡主派人前往丹江畔协助杏姑重整白木山庄。 随后他又赶往白狼窝——江浪的住处,取出冷面修罗邀约的信物。 □□□□□□ 冷面修罗也许真的是住在一个幽冥也似的地方,但他邀约江浪前去的地方,非独丝毫不像传说中的幽冥,简直就是人间的仙境。 这个人间仙境还有一个很不错,丝毫不带人间烟火的名字——冷魂阁。 第一眼看见这名字,岳震寰不由就想起寒梅。 现在却不是梅花盛开的时候,一个若是因梅花为名,而梅花未开的地方,将会是如何苍凉? 岳震寰到过那样的地方,所以到了冷魂阁外,那股苍凉的感觉,便由心底涌上来。 那地方离城十数里,在一片萧森幽翠中,若不是有地图指引,真还不容易找得到。 那张地图就是用一张纸钱,在一间棺材店子里换来的,当然就是冷面修罗所给的指示。 还有的六张纸钱到底又有什么作用? □□□□□□ 萧森幽翠的林木,夹着一条碎石小径。碎石小径的尽头是一座石桥,走过石桥就来到一座庄院门前。 庄院两面高墙,一片雪白,庄门大开,入内不远,却矗立着一面青石屏风。 屏风上篆刻着“冷魂”二字,这绝无疑问,就是岳震寰要来的地方,表面看来,给人的果然是一种冷森森的感觉。 岳震寰对青色本来有一种偏爱,但现在他穿的却是一袭黑衣,头上还戴着老大一顶竹笠。 那顶竹笠遮去了他的面庞,令人看来,倒有几分杀手的味道。 ------------ 十三、银面修罗 岳震寰在石阶上稍停了停,才继续走前。 屏风后到底是怎样的地方他虽然不知道,在跨进这道门之后已等于走进地狱。 这道门也就等于是地狱之门。 □□□□□□ 屏风后千红万紫,仍是一条碎石小径蜿蜒其中,放目望去,一个人都没有,岳震寰沉吟一下,踏着花径继续前行。 花径两旁都是花,就是一株梅花也没有,岳震寰更感意外的是那些花种类之多,竟是他前所未见。 使人触目遍地皆植榕树。 转了一个弯,又是另一番景象,花开始逐渐减少,而亭台池桥陆续出现,也都配合得很好,不能多一点,也不能少一点,不能疏一点,也不能密一点。 岳震寰走过不少地方,到过无数名园,却从未见过一个如此精美的地方,这其中虽然甚多人工点缀,但绝不损其天然之美与山水之真。 其设计之精巧,技术之神妙,非胸蕴万千丘壑,只怕弄不出来。 只是,偌大一座园林,却空空如也,阒无人影,层房曲院,水榭凉亭,四大皆空,一尘不染。 岳震寰沿着碎石小径一路走来,每一个地方都没有错过,就是不见有人。 这无疑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若换是别人,早已大声呼唤了,岳震寰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碎石小径到了这一段,已是绕着一个大池塘向前伸展,池塘中遍是莲叶,团团可爱,当中一座水轩,九曲飞桥,绰约水上。 岳震寰绕着小径再前行,快到桥头,再绕过一座假山,终于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桥头一方天然石凳上。 桥头古榕二树,盘若虬龙,翠荫如盖,那坐在树荫下之人,亦是一袭苍翠儒衫,不易发觉。 他的年纪看来还不到三十,银色面具,一管碧玉箫正要放在嘴唇边。 岳震寰走了这么久,才看见这么个人,脚步自然加快了一些,那银衣人却没有看他,目光只凝注在池中水轩上。 水轩碧瓦红柱,一角靠着一个少女,一身衣衫与柱色极为接近,从岳震寰方才的角度看去,正为红柱所挡,难怪岳震寰未能看见。 她的手中拿着一册书,正看得入神,好像并不知道岳震寰的到来。 箫声忽起,非常动听,音韵袅袅,直入青天白云里。 岳震寰听不出这是什么调子,却听出这银衣人内功造诣极深。 他缓步走了过去,在银衣人身前丈许停下,凝望着那银衣人。 银衣人目光仍然直视着那红衣少女,一眼也不看岳震寰。 箫声不绝,岳震寰越听越不是味道,那箫声似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挑逗,听来令人有一种想入非非的感觉。 以岳震寰的定力,当然不会想入非非,却想起了个人,双眉不由一皱。 竹笠遮去了他面上的表情,即使没有这竹笠,那银衣人也不会注意他。 箫声继续,看情形银衣人是在吹给红衣少女听,可是红衣少女却自顾看书,毫不理会。她就连这箫声,也竟似充耳不闻,一些反应都没有。 岳震寰看着奇怪,索性在旁边石上坐下来。 箫声即时停下。 银衣人缓缓转过半身,盯视着岳震寰。 银衣人的面具闪闪地发光,一双眼尖而长,目光也尖锐得很,有如两柄剑突然刺到。 岳震寰看在眼内,没有作声。 银衣人突然放下箫,道:“我的箫不是吹给你听的。” 岳震寰“嗯”的淡应了一声。 银衣人冷冷的接道:“滚开!” 岳震寰冷笑,缓缓道:“这地方又不是你的。” “本来不是。”银衣人冷笑道:“只是我有一个坏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太接近。” “我也是,但现在我的心情还算不坏。” “我们是来赴银面修罗的约,所以我不与你计较,但你最好还是在我动气的时候,赶快离开。” “你知道我是谁?” “是谁也没有关系。”银衣人再一声:“滚开!” “银蜂虽然有名,还吓不倒我。”岳震寰一声冷笑。 银衣人冷冷的上下打量了岳震寰一遍,道:“你只是听说过我。” “银面修罗请的绝不是无名之辈,有名而又是你这种装束的,以我所知只有银蜂罗飞一人。” 罗飞冷笑道:“好像你这种装束的有名之辈我却想不出有哪一个。” “很好。” “什么很好?” “你真的不懂?” “你也是干我这一行的?” “不错。” “我真不明白,修罗邀请你这种三流的杀手来干什么?” “我是二三流,你当然是第一流的了?” “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银蜂罗飞是一个杀手,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失过手。” “这是说,凭你的武功,已足以睥睨天下,没有人你杀不了?” “最低限度到现在还没有。” 岳震寰淡淡道:“你有没有想到,那只是因为到现在为止,你的运气还不错,遇到的都是技不如你的对手。” 罗飞尚未答话,岳震寰已接着又道:“一个一流的杀手,杀人绝不会完全倚仗他的武功。” “那是倚仗什么?” “头脑!”岳震寰缓缓道:“只有能够充分利用头脑的杀手才能够杀人于龙潭虎穴,铜墙铁壁之中。” 罗飞冷笑道:“你就是那种有头脑的杀手?” “我是的!”岳震寰一字一顿。 罗飞倏然大笑起来:“那我倒要请教一下,你这个有头脑的一流杀手面对强敌,而对方又已知道你的身份,怎样去应付?” “那得看环境。” “譬如这个环境。” “那要看什么人?” “譬如我?” “简单得很。” “如何简单?” “拔剑,出剑,还剑!” “说明白一些。” “已经很明白了。” 罗飞眼角的肌肉一阵抽搐:“你是说,凭我的武功,根本不需动脑筋?” “看来你还不算太愚蠢。” 罗飞不怒反笑:“有趣,有趣。” 岳震寰左手忽然一抖,一张白纸从袖中飘出,缓缓飘落在罗飞面前:“看了这张纸,你也许更觉得有趣。” 罗飞忽地一声冷笑道:“这样的纸我也有一张。”随即以指甲在箫管中挑出一卷白纸,弹向岳震寰。 “嗤!”一枚蓝汪汪的钢针突然从纸卷中射出,急射向岳震寰的胸膛。 那刹那,岳震寰的胸膛突然缩进了三寸,钢针几乎是贴衣射过,射进了旁边一株芭蕉树上。 一股白烟即时从树上冒起,钢尖射入的周围三寸,立时由苍翠变作枯黄,而且迅速扩展开去。 显然,这针上淬有霸道绝伦的剧毒。 那卷白纸同时燃烧起来,一缕青烟,飘向岳震寰。 岳震寰立在那里没有动,一个身子倏的好像迷蒙起来。 是杀气还是剑气? 那缕青烟在岳震寰身前三尺处停下,仿佛被什么东西挡住,给风一吹,散了开去。 罗飞看在眼内,面色终于一变。 岳震寰冷冷道:“银面修罗用一个杀手,你我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够留下。” 罗飞忽然一声叹息:“天外果然有天,这一次,我总算遇上高手,你留下,我走!” “为了能够使事情顺利进行,修罗必须挑选最佳的人选,为了确保事情的秘密,落选的一个必须死,纸上写的很清楚。” “我既然要来,因为我确信自己必能取胜,现在我虽然自知不如,但要离开相信仍然来的及。” 语声一落,长身而起,往后倒掠了出去,身才掠出,七种四十九枚暗器奇快如电地向岳震寰射至。 那些暗器分别从罗飞的双袖、两脚、左右腰、颈后射出,蓝汪汪的无一不淬有剧毒,也无一不是机簧控制,准确而劲疾。 这一着出其不意,可是岳震寰刹那间已向旁横移丈八,他若是动得太早,罗飞的暗器必然追踪射至,现在,却恰到好处。 四十九枚暗器迅速打落地面,最近的一枚距离岳震寰的脚只有三寸。 这判断何等准确,罗飞看在眼内,才真的变了面色。 岳震寰即时道:“这一着还不错,也很意外,可惜只是不错,而且这种意外我遇得也实在太多。” 罗飞冷冷道:“你到底是哪一个?” “在你倒下之前,我会告诉你!”岳震寰的剑终于出鞘。 那只是一柄普通的剑。 罗飞的目光落在剑上,一皱眉,身形倒掠了开去。 岳震寰一长身,紧追在罗飞后面。 罗飞倒退三丈,已到了池塘边缘,身形未停,倒掠上一片莲叶上。 那片莲叶虽然阔大,没有登萍渡水的轻功,休想在上面立足。 罗飞单一足而立,衣袂头巾飞舞,姿势颇为潇洒。 岳震寰却在池塘旁边停下。 “我们在池塘上一决高下如何?”罗飞双目盯视着岳震寰问。 岳震寰没有作声,竹笠盖下,也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罗飞看在眼内,冷笑道:“怎样,难道你看见水就怕了?” 岳震寰缓缓道:“我只是在看,要怎样才能够将你一剑刺杀,省得麻烦。” 罗飞“哦”了一声,道:“若是你一剑就能够将我刺杀,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一个,我亦瞑目。” 岳震寰没有回答,衣衫无风自动,“猎猎”的响起来。 罗飞入耳惊心,身形一动,倒掠,飞也似接连变换了七个位置。 岳震寰的身形突然箭也似拔起来,截向罗飞的去路。 罗飞的暗器闪电出手,寒星飞闪,急射岳震寰的上中下三路。 岳震寰双袖一振,飒的凌空倒翻,身形不变,仍然向罗飞扑下,罗飞的第二批暗器紧接着出手。 岳震寰左手剑同时暴长,一剑千锋,那些暗器竟然全被他的剑震飞。 罗飞不等剑到,身形已然倒掠。 岳震寰如影随形,紧追在后,毫不放松。 莲叶翻飞,罗飞的身形片刻由快而慢,也好像重起来。岳震寰的身形却始终不变,剑势也不变。 剑虽然未刺到,剑气已迫人眉睫。 罗飞的面色开始发青,一仰身,暗器暴雨般射出,碧玉箫铮的弹出七寸利刃,人与箫同时回飞,由暗器中欺入,箫插岳震寰咽喉。 岳震寰双袖鼓风,身形一旋,暗器从身旁飞过,罗飞人与箫亦从旁飞过。岳震寰的剑仍不出手,只是紧追在罗飞身后。 罗飞这一击又落空,心间不由大骇,倏觉脑后风生,猛然一惊,不敢怠慢,一提真气,飞掠前窜。 前掠数丈,莲叶上一点再点,罗飞直入水轩。 那红衣少女已将书放下,看着罗飞掠进来,却一些表情也没有,罗飞从她的身旁掠过,突然一探手,抓向她肩膀。 岳震寰的人与剑这时候已经很接近,罗飞甚至已感觉剑气侵肌。 他原是打算将红衣少女一把抓住,挡开岳震寰这一剑,可是刹那,红衣少女的身形竟有如鬼魅般一闪。 罗飞一把抓空,立即一欺一扑,身形贴地一滚,“噗”的一下异响,一股浓烟散开,整个身子立时裹在浓烟中,刹那消失不见。 岳震寰人剑同时射进浓烟中。 风自东吹来,九曲飞桥转折向西,那团浓烟自桥上往西滚去,好一会才消散。 岳震寰的身影由模糊而清晰,标枪般挺立在飞桥三折上,剑已入鞘。 罗飞不在他面前,但仍在飞桥上,烟飘过,摇摇晃晃的在三折飞桥中站起来,右手碧玉箫支地,左手捂着胸膛,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他看着岳震寰,嘴唇颤动着,好容易才吐出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岳震寰冷冷地反问:“方才你是怎么说的?” 罗飞惨笑一声,手一松,倒毙桥上,一双眼仍然睁大。 他虽说岳震寰若是能够一剑将他刺杀,即使不知道岳震寰是谁亦会瞑目,但死得这样糊涂,实在不甘心。 岳震寰没有理会他,目光转向那边的一丛花木,四个青衣人快步从花木丛中奔出,向这边奔来。 岳震寰看着他们奔来,没有动,那四个青衣人也不作声,奔上九曲飞桥,各执一肢,将罗飞的尸体急急搬走。 他们从花木丛中出来,也是从那丛花木离开。 岳震寰以目相送始终不动,水轩内那红衣少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岳震寰身上,这时忽然一笑,道:“像你这样冷静的人实在不多。” 她的笑容有如春花开放,声音亦如黄莺出谷,非常悦耳。 岳震寰缓缓转过身子:“姑娘岂非更冷静。” “我叫红狐。” “这个名字曾经震动天下。” “你是说红狐盗?红狐么?” “姑娘不是那一个红狐么?” “当然不是。”红狐移步走出水轩:“我若是那个红狐,应该是在快活林中,不是在冷魂阁里。” “不错。” “听说那个红狐已经伏诛,以阁下的武功见识,当然不会不知道。” “生生死死,假假真真,有谁能够肯定?” 红狐继续走过来,道:“我却能够肯定。” “哦?” “那个红狐盗已进入中年。” “姑娘看来还不到二十岁。” “是么?我看来真的那么年轻?” 她娇笑嫣然,看来很开心,准也想不到,她也就在笑语声中,竟然会出手。 而且是杀着! 她双手捧着那本书,杀着也就在那本书之内。她双手猛的一翻,那本书立时页页分开,除了底面,全都飞出来,飞射向岳震寰。 阳光下页页闪光,也不知是什么金属做成,每一页都有如一柄锋利的飞刀。 岳震寰实在想不到,根本毫无防范,可是那纸刀才飞到一半,他的剑又已出鞘。 剑光飞闪,一连串轻微的“铮铮”声中,那些纸刀竟完全被他的剑穿起来。 剑光一敛,纸刀已穿在一起,齐整非常。 红狐的眼瞳中露出惊讶之色。岳震寰的剑突然又“嗡”的一震,穿在剑锋上的纸刀倏的脱出,向红狐飞回。 这一次纸刀的去势更劲疾。 红狐面色一变,身形急拔而起,“燕子倒穿帘”,落在水轩的飞檐上。 纸刀从她的脚下飞过,尽钉在水轩的一条柱子上。 红狐不由不伸舌头:“好厉害,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岳震寰冷冷道:“我的剑若是在你拔身半空之时出手,你闪避得了?” 红狐摇摇头,反问:“为什么你不出手?” “修罗只叫我杀罗飞!” 红狐叹了一口气:“罗飞与你齐名,可是只一剑便被你刺杀,难道他只是浪得虚名?” “这句你不应问我。” “听说轩辕飞雄父子都死在你剑下。” “你们的消息还算灵通。” “不灵能怎么成。所以我们早就料到,罗飞绝不是你的对手,只是想不到你比我们推算的还要优越。” 岳震寰冷冷一笑。 “看来你的身份真的与传说一样的神秘,罗飞竟然到死也想不透是死在何人剑下。” “这种人不死,留着有什么用?” “你的心肠看来不像这么狠,否则我现在已不会与你说话。” “你忘了已件事。” “什么事?” “我是已个杀手,杀人为生。没有钱而杀人,怎会发生兴趣?” “这是说,有人出钱杀我,方才你那一剑一定会刺出了。” “一定!”岳震寰的语声尽量放冷。 红狐又叹了一口气道:“白狼江浪,你令人感到非常的不安。” “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在我面前提及你的名字。” “我这就放心了。”红狐身形一翻,从飞檐上落下,落在岳震寰面前。 岳震寰的剑已入鞘。 红狐回头又看看那些纸刀,道:“你对任何人都不相信?” “所以我能够活到现在。” “你什么时候看出我那不是一本真的书?” “在进入水轩之时。” “看来你还是一个仔细的人。你的眼睛怎能够这样尖锐?” “训练出来的。” “什么时候我要尝试做一个杀手,一定拜你为师。” “杀手没有师承,也没有所谓尝试,你既是修罗的人,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 “你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脸?” 她说着伸手探向竹笠的边缘。 岳震寰没有动,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红狐的手已快要沾及,忽然又停下,问道:“我看过你的脸,有什么结果?” 岳震寰没有作声。 红狐自顾道:“有些杀手在别人看过他的真面目之后,立即会杀人灭口。” 岳震寰仍然没有作声。 红狐沉吟着又道:“有些杀手不杀人,却刺瞎别人的眼睛。” 岳震寰一些反应也没有。 红狐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哪一种?” “你要知道岂不很简单?”岳震寰回答简直就莫测高深。 红狐一声叹息,终于将手收回。 岳震寰道:“你到底在这里负责什么工作?” “接待你们这些贵客,替你们打点起居。” “罗飞什么时候到来?” “在你到来半个时辰以前。” “他应该先去歇息一下,那最低限度,可以多活几个时辰。” “在未解决你之前,他似乎提不起兴趣去歇息,方才他并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内。” “骄傲是杀手的致命伤。”岳震寰目光一转:“你现在大概可以领我到冷魂阁去了。” 红狐一笑举步,从岳震寰身前走过。 岳震寰跟了上去,与红狐保持一定的距离。 走过了九曲飞桥,踏上一条白石小径,进入一道月洞门,前面是一片竹林。红狐直往竹林走去,一面道:“这个院子叫听涛。” 一阵风吹过,竹叶颠摇,响起了一片涛声。 岳震寰缓缓道:“听到了。” 红狐一笑,脚步不停沿着竹林中的小径继续走前。 岳震寰亦步亦趋。 竹涛一阵又一阵,眼前一片碧绿,令人心神畅快。 岳震寰脱口道:“这儿实在不错。” “你是说这竹林?” “一路走来都不错。”岳震寰轻笑一声,道:“修罗倒是一个很懂得享受,也很注意生活情趣的人。” 红狐却摇摇头:“但这不是公子的地方。” 岳震寰诧异道:“是什么人的?” 红狐一笑道:“好奇心太重,对一个杀手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岳震寰“嗯”一声,没有再问。 红狐也没有说下去,继续前行。 她的身材适中,骨肉均匀,纤腰一握,走动起来,当真是婀娜多姿,而红衣绿竹相映,就更是惹人注目。 岳震寰的视线并没有注意红狐的身材,却在周围的竹丛游移,但一路走来,并没有任何发现。 再入,人就像置身于千百重碧纱帐中,难免有一种迷离的感觉。 红狐突然问:“你可知,这里大概一共有多少株竹树?” “相信你可以告诉我。” “我的脑袋又没有问题,否则一定会细数一遍。” “种植这片竹林的人没有告诉你?” “这片竹林可是天生的。” “难怪有巧夺天工这句话。” “巧在哪儿?” “这些青竹分明依照九宫八卦排列,是一个特大的九宫八卦阵,不懂得其中奥妙的人走进来,只有团团转的份儿,而其中若是再有什么埋伏,无疑就是九死一生。” 红狐倏的停下脚步,转身诧异的望着岳震寰,道:“你懂的可真不少。” 岳震寰淡然道:“作为一个杀手的人懂得越多,就活得越久。” “以你的学识武功,做杀手,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我倒不觉得。” “这个九宫八卦阵,不容易看得出。”红狐抬手一掠鬓边的秀发,道:“能够看得出的人,当然不能再奢望用这个竹阵将他困起来。” “为什么要将我困起来呢?” “因为……”这两个字出口,红狐身形陡然暴退,倒飞进竹林内。 岳震寰没有动,木立在原地。 红狐显然算准了角度距离,这一退远达两丈,而且迅速,竟然一株青竹也没有撞上。然后她贴着一株青竹拔了起来,凌空一翻,立足三丈高的一株青竹横枝上。 岳震寰仍然没有动。 红狐反而奇怪起来,道:“你怎么不追我?” 岳震寰悠然道:“费这个气力,有什么好处?” 红狐冷笑道:“你难道不想知道究竟么?” “我站在这里,难道你就不会说出来?” “你的胆子果然不小,难怪你敢冒充江浪。” 竹笠遮盖下,看不到岳震寰的表情变化,但他的语声却异常冷静:“我是冒认的?你凭什么?” “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这么说,你与江浪认识的了?” “狼走过的地方,会留下什么?” “狼的脚印。” “那又像什么?” “像花。梅花。”岳震寰悠然道:“那只狼若是从血上走过,再留下脚印,当然就像朵血红色的梅花了。” “白狼红狐,雌雄双煞。”红狐冷冷的问道:“这句话相信你还未听过?” “这是第一次。” “我们现在是独来独往,但开始的时候,却是出入与共,这当然还是秘密。所以你才敢在我面前冒充白狼。” 岳震寰沉默了下去。 红狐又一声冷笑,道:“你虽然用竹笠遮住了脸庞,可惜我还是从声音听出来。” “姑娘既是白狼的好朋友,对白狼的声音当然熟悉的很。” “你终于承认冒充白狼了。” “不错,我只是不是姑娘所认识的那个白狼。” “公子要请的,可是那个白狼。” “那应该是联络的人弄错了,将银票送到我这个白狼的地方。做我们这种生意的人,除非自承能力不足,否则是绝不会将订金退还雇主。” “你还是不承认冒充白狼。” “那姑娘是准备怎样处置我这个冒充的白狼?” “你看呢?” “不外两个办法,一是将姑娘认识的那个白狼找来,让我们两头白狼一决胜负,再行取舍。” “太麻烦了。” “这势在必行,单凭姑娘片面之词,只怕未必能够令修罗相信。” “你既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却能够肯定我的话起不了作用?” “我只是知道与那个白狼既然是好朋友,而姑娘又是修罗的亲信,那联络的办法应该是由姑娘提供,也应该不会出这错误。” “还有第二个办法又是什么?” “为免出乱子,就此将我击杀,这当然就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红狐沉默了一会,冷冷的一笑道:“你说得不错。” “不过有一点,却要考虑的。” “你是说时间也许无多,罗飞又已倒在你的剑下,未必能够找到一个适当的人填补这空缺。” “事实难道不是这样?” “你忘了还有我。” “姑娘若是能够胜任,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管怎样,我还是决定用你的第二个办法。” 岳震寰淡然道:“那么姑娘现在应该动手了。” “像你这样镇定的人实在不多。” “像姑娘那么无聊的人亦罕见。” “无聊?什么意思?” “江湖上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白狼,白狼也从未认识一个叫做红狐的朋友。” “我倒要看你的口硬到什么时候!” 岳震寰又沉默下去。 到现在为止,他仍然这样镇定,因为他在白狼那个所谓白狼窝内,找到了那本记载着这些年来所杀的人,与一切重要事情的小册子。 白狼江浪的往事是苦涩,由始至终,没有提及有红狐这个女孩子,易菁菁是他平生唯一认识的女孩子。他又怎能知道易菁菁就是红狐,红狐就是易菁菁的外号。 岳震寰相信那是事实,他也明白红狐到底在弄什么玄虚,只是红狐不承认,他只有静观其变。 红狐也没有再说什么。 风吹不绝,竹涛阵阵,小径两旁,不知何时,缓缓地走来两个人。 两个人都是老人,一个一身黑衣,面容阴冷,有如幽灵,行动不带丝毫声音;另一个一身白衣,面色亦惨白如纸,神态却甚为慈祥。 白衣老人手执判官笔,黑衣老人却背插鸳鸯双剑,从眼神看来,这两个老人无疑的都有一身深厚内功。 岳震寰已经发现这两个老人,心念电转之间,已想到这两个老人是什么人。 两个老人脚步不停,也不作声,先后在岳震寰前后两丈之处收住了脚步。 红狐即时问:“这位白狼,你知道这两位老人家是谁?” “好像不知道。”就在白狼回答的同时,两位老人掩近了白狼身后,而且已经发动。 白衣老人刘敬的判官笔点向白狼脑后,黑衣老人沈明鸳鸯双剑直取白狼的双目,前后夹攻配合得天衣无缝,白狼右闪八尺出剑,攻出了八剑…… 白衣老人脸色已不再惨白,黑衣老人阴沉的脸变成紫红,二人的喉头有一豆粒大的血口在喷着,身体在颤动,在惊惶的神色中倒地不动了。 罗飞、刘敬、沈明已使他白狼的武功更加真实,让红狐服了。 银面修罗若是因此而放心,这一次他的行动,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半。 罗飞是一个杀手,杀人无数,而且是一个真正的杀手,只看钱,其他一概不管;刘敬、沈明独霸一方,无恶不作,杀这三人,岳震寰一些也不觉不安。 他虽然认识这三人并不深,却深信白狼对他们的评价,深感没有杀错人。 在白狼杀人的记录上,杀的那些人该杀不该杀,都写得很清楚,他们的背景也都调查得很清楚。 岳震寰相信那一份记录,而最令他开心的,却是白狼对某些人的见解与他不谋而合。 那一份记录他仔细地看了好几遍,所以刘敬、沈明虽然出现得很突然,他还是立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也所以没露出破绽。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戒,修罗公子虽然还没有露面,经过这连番试验,他已经知道,这个人绝不简单。 竹林尽头是一道粉白高墙,月洞门上篆刻着“冷魂阁”三字。 风吹一阵又一阵,到竹涛声听不清楚的时候,岳震寰和红狐已到了冷魂阁外。 那是接连几进的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地方虽然没有外面那个院子宽敞,却更加精致幽雅。 周围遍植梅树,名符其实,只是现在不是梅花盛开的时候,看来难免令人有一股苍凉萧瑟的感觉。 红狐安排岳震寰在第二进一个楼里歇下,随即有丫环奉来茶点, 环境招呼都令人满意,岳震寰只觉得脂粉味重了一些。 这冷魂阁的主人,难道竟然是一个女人? □□□□□□ 时间在静寂中飞逝,红狐没有再出现。岳震寰出外走了趟,除了那两个丫环之外,没有再见到任何人。 那两个丫环看来都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岳震寰并没有向她们打听什么,因为他相信不会打听出什么来。 周围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梅树多一些。 岳震寰回到小楼的时候,晚膳已经送来。 几式小菜,色香味俱全。 岳震寰信口问了-句:“什么人弄的?” “红狐姑娘。”一个丫环回答。 “想不到她还有这个本领。” “姑娘这是第一次亲自下厨烧菜。” 岳震寰“哦”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这看来也许使他更像一个杀手。 红狐烧得一手好莱,却从未为别人下厨,只有这一次,这无疑就是说,红狐对他特别有好感了。 红狐到底是修罗公子的什么人?岳震寰想过这问题,却没有问红狐,现在当然不会问那两个小丫环。 这一顿,他吃得很多,这无疑是表示菜很对胃口,也表示了他对红狐的谢意。 夜色已深浓,灯火隐隐。 小楼内已燃起了灯火,不太亮,而四面纱帐低垂,人在其中,在外面看来,就像置身于云雾之中。 由外面走进来的人从楼内看来,也是一样。 岳震寰才在床上卧下,红狐就像天外飞仙也似地来了。 她换过了一袭淡红的衣裳,两颊也是两抹淡红色,走得并不急,却有说不出的动人。 岳震寰好像并没有看见她,眼睛低垂着,红狐掀开了轻纱,也没有任何反应,竟似已睡着。 红狐走到床前,一笑,伸出一只手指点向岳震寰的鼻子。 岳震寰并没有反应,任由红狐的手指点在鼻尖上,才悠然张开眼睛。 红狐“噗嗤”一笑:“你真的睡着了?” 岳震寰摇头。 红狐又问:“那你怎么不闪避?” “你这只是一只手指。” “若是剑,你现在还保得住性命?” 岳震寰笑了笑道:“是剑是指我是感觉得到的,是不是修罗要见我了?” 红狐嗔道:“你怎么连睡觉也记着这件事?” “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告诉你,公子明天才到来。” “那我大概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 “你喜欢睡觉?” “能够睡觉的时候我一定睡觉。这大概因为,我能够睡觉的时间并不多。” “除了杀人睡觉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喜欢做的事?” “好像没有了。” 红狐欠身坐到了床上,轻声问:“听说你有一个很要好的女孩子。” 岳震寰没有作声。 红狐接下去道:“听说她就是易金虹的女儿易菁菁。” 岳震寰淡然一笑。 红狐又问:“她是不是很美?” “嗯。”岳震寰淡应了一声。 红狐咬咬嘴唇又问道:“以你看,是她美还是我美?” 岳震寰奇怪道:“这有什么关系?” 红狐催促道:“你说啊。” 岳震寰笑了笑道:“要我说,当然都是差不多的了。” “你这个人原来也不大老实。” “你知道这不是老实话?” “你其实已经承认了。” “这大概因为我钉子已实在碰得太多了。” “想不到你原来也风流得很。”红狐娇笑着问道:“第一个让你知道,不要将两个女孩子比较的是谁?” “忘记了。”岳震寰垂下眼盖。 红狐道:“你不像那么健忘的人。” “生命有如朝露,记那么多干什么?”岳震寰看来有些感慨。 红狐轻噗一声,半身一欺,埋入岳震寰怀中。 岳震寰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说什么。 红狐轻声道:“你看我怎样?” “聪明美丽,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多。”岳震寰说的是实话。 红狐凄凉的一笑。 岳震寰又道:“而且又烧得一手好菜。” “可惜我不能给你烧多少次了。” “这实在可惜的很。这件事完结之后你会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红狐闭上眼睛,睫毛中仿佛凝着泪水。 岳震寰道:“我不是要向你打听修罗,在这件事之后,若是有命,总希望能够再吃到你烧的饭莱。” “你没有骗我?” “那虽然不是什么珍馐,却不易吃到。”岳震寰忽然问:“你是江南人?” 红狐张开眼睛,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你烧得是地道的江浙莱。就是不进口也看得出来。” “你莫非也是江南人?” “不是。我只是在那儿住过一段颇长的时间,你呢?” 红狐无言颔首。 岳震寰道:“江南本来是一个好地方,可惜太俗气。” “是因为做生意的人太多?” “的确多了一些,生意人的嘴脸,虽然不全都难看,但难看的着实不少。” “这倒是,原来你曾经住在那儿,我还以为只是我的菜烧得好,你才多吃。” “这也是事实,好像我这种人,不会太怀旧的。” “但无论如何,以后我都会记着,曾经认识一个你这样的人。”红狐仰首望着岳震寰,整个身子都偎入岳震寰怀中。 岳震寰轻搂着红狐,道:“今夜的月色看来很不错,我们到楼外走走。” 红狐笑笑:“无论怎样看你都不像是一个呆子。” “到现在为止,却很像。” “不是我难看?” “你并不难看,今夜到来,却不知是否你个人的主意?” “不全是,但我也绝不后悔。” “有些事情,一渗入他人的意念,便会变得毫无情趣的了。” 红狐垂下头。眼泪忽然流下来。 岳震寰伸手缓缓轻抚着红狐的秀发,道:“修罗到底要一个怎样的杀手?武功高强、机智、冷静之外,还要什么?” “不知道。”红狐的声音很低:“但相信,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了。” 岳震寰感慨的叹息:“这是我平生所见,城府最深沉的一个人。” 红狐抬起头:“你也不简单,能够看透他的动机。” “错了。”岳震寰摇摇头道:“有些事我所以不愿意做,只因为,我仍然将你当作朋友。” “是真的?”红狐显得很意外。 岳震寰无言颔首,他是假的白狼,真的红狐是奉命而为,这原是做戏。 红狐眼泪奔流,她内心中为着真的白狼为什么不能来?她心中已有预感。 “这样怎能够看清楚楼外的月色?”岳震寰举袖替红狐轻轻将眼泪印去。 □□□□□□ 月色迷蒙,精致的园林在月光下看来另有一番风味。岳震寰走着不由慨叹地道:“设计这地方的人,必定是一个绝世奇才。” 红狐的面上又有了笑容:“我也从未见过第二个这样精致的地方。” 岳震寰忽然问:“其实你本来是干什么的?” “你猜?” 岳震寰在一方石上坐下,道:“以我看,你只怕真的是一个杀手。” 红狐一怔道:“凭什么你这样肯定?” “你的出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杀人的经验还不足。” “只看我的出手你就能够肯定?” “大概你还没有忘记我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 “我看你却有点不像,不是说你掩饰得很好,而是你没有那种杀手独有的味道,尤其是在取下竹笠之后。” 岳震寰并没有回答。 红狐一声微喟,道:“但事实你却是有名的杀手,难道我竟然真的看错了。” 岳震寰笑笑道:“做杀手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的话你若是还听得进去,不要继续下去。” 红狐垂下头,没有作声。 岳震寰接着问道:“是不是因为受制于修罗?” 红狐头垂得更低。 岳震寰淡淡道:“修罗也只是一个人。” “你难道不怕我将这些话转知公子?”红狐反问。 岳震寰只是笑笑。 红狐手一掠秀发,道:“为什么我们总是谈这些事?” “我来得不是时候。” “哦?” “修罗应该在残冬邀我到来。” 红狐恍然道:“你喜欢梅花?” “更喜欢像梅花那样的人。” 红狐忽然笑了笑:“你来得虽然不是时候,但并不是一朵梅花也没有看见。” 这话的意思岳震寰明白,一笑道:“而且是一朵红梅。” 红狐又笑笑。 岳震寰忽然问:“你真叫红狐?” “是真的。”红狐又偎进岳震寰怀中:“要不要知道一些关于公子的事?” “知道固然好,不知道大概也没有什么坏处。” “你是担心给公子知道了不好?” 岳震寰颔首。 红狐道:“你不说有谁知道。” “你知道的相信也不会太多。”岳震寰摸摸鼻子,道:“我虽然还没有见过修罗,但可以想象得到,这种人绝不会让别人知道太多。” 红狐显然很同意岳震寰这些话,点头道:“我见过公子多次,却不知道他其实是怎样的一个人。” 顿一顿,接着又道:“有一次他是一个老人,老态龙钟,有一次,他却是一个浑身活力充沛,高大英俊的青年,更有一次,他竟然变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易容?” “也许是,也许那些人真的每一个都不同,只是来替他传达命令。” “他们的声音是否一样?” “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他所有的命令都是写在信笺上。” “这个人实在小心,但像他这样,纵然富甲天下,活得只怕也并不快乐。”岳震寰沉吟地问:“你如何知道,来的人是他?” “他的一双手无时不戴着一双银光闪闪的手套。”红狐想了想道:“若是我没有看错,那应该是他的兵器。” “江湖上用银手套做兵器的人似乎还没有。” “我却是一点看不出他那双银手套的妙用。” “你也从未见过他出手?” 红狐点头。 岳震寰嘟喃道:“这个人的确莫测高深。” “不过他的信用一向很好,计划也从未出现过错漏,你又不是与他作对,尽可放心。” “他每次接见那些邀来的人,是不是都在不同的地方?” “每一个地方只用一次。” “好像这样的地方,要弄一个已经不容易。” “他从未约人来这里,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连我也是 第一次到来,这显然是他居住的地方。这里有很多诗书,字迹与他的完全一样。” 岳震寰沉吟地道:“以常理推测,他应该不会邀约别人到这儿来。” “除非他已经准备放弃这个地方。” “从这个地方的刻意经营来看,应该不会随便放弃,这一次的行动,难道竟真的如此重要?” 红狐叹息道:“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此牺牲。” “我也想不出。”岳震寰嘟喃道:“这个地方所花的心血,实在难以估计,若是卖出去,只怕也没有多少人买得起。” “要我说,这个地方已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个人的行径我实在猜不透。” “也许他突然疯了。” “我现在实在希望早一些见到这个疯子。” 明月已经中天,但距离黎明,仍然有很长一段时间。 岳震寰仰首望天,不禁叹了口气,他知道假的真不了…… 红狐就在这时候离开了他的怀抱,道:“我要走了。” “已经不早了。”岳震寰笑笑道:“我们总不能坐待天明。” 红狐低声道:“不是我不愿意伴你,只因明天你要见公子,也许他还要多方面试探你的,所以你现在必须歇息,以应付万一。” 岳震寰道:“我们还能再见么?” 红狐摇头道:“今宵一别,我们也许是不会再见了。”岳震寰无言。 红狐站起身,走了一步,忽又回头道:“每年的秋天,我都会到苏州看红叶,你知道苏州红叶,最美是哪儿?” “我知道。”岳震寰仍然坐在那里。 一声:“珍重……”红狐脚步不停,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岳震寰看得出红狐眼中的关切,道:“我会的。” □□□□□□ 岳震寰又戴上那顶竹笠。来接他的是那两个丫环,出了冷魂阁,东行穿过竹林,便来到这个有如祭坛一样的大堂。 大堂非常高,也非常宽敞,触目的都是石造的东西,当中-个石鼎上青荧荧的,不知燃烧着什么,火焰不住的跳跃,看来令人极不舒服。 石鼎后,是一个巨大的石像,差不多两丈高下,高立在一座石坛之上,刻着的是一个年轻人,相貌英俊,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刻工精细,栩栩如生。 岳震寰抬眼一望,不由有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大堂之内一片静寂,只有岳震寰一个人 “轧轧”声突起,两扇石门自动合拢,将天光完全隔断,整座大堂立时陷入一片青荧荧的光芒中。 岳震寰没有动,凝神倾听,却没有听到其他的声响。 门一关,这座大堂更静寂,却很快就被一阵笑声击破。 那种笑声开始的时候很低沉,逐渐高亢,迅速充斥整座大堂,说不出的怪异,而竟是由那个石像的口里发出来。 岳震寰本以为听错,但仔细听下去,却是真的发自石像的口里。 岳震寰很沉着,一声不发,垂手立在原地,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笑声持续了一会,停下来,一个沉雄的声音接道:“好一个白狼!” 这语声入耳,岳震寰不由浑身一震,令他震惊的并不是说话人深厚的内力,而是这语声听来是那么熟悉。 “在哪儿听过?”岳震寰的思想迅速转动,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不可能,岳震寰立即推翻了这个念头,那个人绝没有可能是银面修罗。 人有相似,声音当然也有,却是完全一样?奇怪? 竹笠遮住了他的脸庞,也遮去了他诧异的表情。 那声音一顿接道:“一直以来,每策划一件事,我总是分录开几个册子,交给聘用的人,只有这一次是例外。” 岳震寰没有作声,心底却更诧异。 “因为这一件事实在太重要,任何的疏忽都足以引致失败,所以我必须再详加解释,同时回答任何一个参与者的任何问题。” 岳震寰仍然不作声。 那声音又道:“你能够踏入这儿,已经获得准许参加。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直说。” “没有。” “你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 “你请我到来,难道是请我说话?” “取下你头上的竹笠。” 岳震寰回以一声冷笑。 “我现在是你的主人。” “要看我的脸的人,必须先让我看到他的脸。” “是么?” “你请我到来,不会只是要看看我的脸。” “不错,”那声音沉下来:“但能够看到你的脸,我这个主人总会好过一些。” “彼此。”岳震寰毫不妥协。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曾看过我的脸。” “但你要看我的脸,却必须如此。” 笑声一起一落,那声音道:“我看你只怕不是白狼本人!” “我看你,也不是真正的修罗公子。” “白狼的朋友据知并不多,能值得他信赖的,相信更只有-个人——岳震寰。” 岳震寰不作声。 那声音接道:“好,今天我就破例一次,让你一见。” 语落,便沉寂下来。 ------------ 十四、雌雄双煞 未几,石坛下一扇暗门“轧轧”的移动,一个人从石坛内走了出来。 那是个中年人,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绺掩口胡须,四十五六的年纪,一袭紫绸团胸长衫,气宇轩昂。 这个人对岳震寰来说,较方才的声音更熟悉。 声音由石像内发出来,多少都有些异样。这个人的脸庞在灯光之下,虽然颜色有异于平时,但相貌却是绝不会改变的。 岳震寰虽然听过了声音,心理上已经有了准备,但在看见这张脸庞的刹那,仍不禁心头震动。 从说话的语气听来,现身的这个应该就是银面修罗了,但在岳震寰的心目中,这个人却绝不可能是银面修罗。 但事实已明放在眼前。 难道天下间竟然有这么相似的人吗? 岳震寰忽然想到了易容,想到了他生平遇到的三个易容大师,想到他们那种匪夷所思的易容术。 可是,声音又怎能变得完全一样。 现在,事实已明摆在眼前,他该怎么办? 他应该采取怎样的态度? 岳震寰的心情刹那间出现前所未有的混乱。 以目前的情形看来,他是不能不取下竹笠了,对方一看见他的相貌,一定会知道他绝不是白狼,也绝不会相信他诚意参加这次的行动。 那只有一种结果,在既不能让他带着秘密离开的情形之下,只有杀人灭口。 若是到那个地步,岳震寰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因为这个人是他衷心十分钦佩的好朋友。 中年人步出石坛暗门,在岳震寰面前丈许停下,一伸手,道:“阁下现在可以取下竹笠了。” 岳震寰又沉吟了一会,终于伸手将竹笠取下来。 中年人目光一落一笑,道:“我到底没有听错,果然是你——岳震寰。” “宇文兄……”岳震寰淡淡的一笑。 “你当然还记得我这个老朋友。” “当然,只是不明白名满天下的‘逍遥先生’宇文啸云,怎会变成了银面修罗?” “岳震寰竟变成白狼杀手,岂非也一样很奇怪?” “这无论如何,总没有宇文兄的出人意外。” “错了,老弟一剑纵横天下,随便找一个人问问,相信都会知道老弟是位大侠;知道有我这个人的,除了极少数的几位知交,只怕还不多,所以岳震寰若竟是明为大侠,暗为杀手,消息传出,天下必然为之震动。” 岳震寰没有作声。 宇文啸云道:“岳老弟,‘鬼千金’、‘鬼脸帮’、‘鬼剑’你都弄清楚了?” “宇文兄又如何?” “我倒想听听你的意见。” “应该不会是银面修罗。” 宇文啸云仰天大笑起来。 这个人在武林中是没有岳震寰有名,但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武功固然极高,文章也非常过人,只因为生性淡泊名利,只偶尔在江湖中走走,所以武林中人知之不多。 岳震寰在偶然的一次机会中与宇文啸云相识,两人在一起盘桓了十多天,彼此非常投机,成了莫逆之交。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他衷心钦佩的知交好友,现在竟以修罗公子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 大笑了一阵,宇文啸云才道:“听你的口气,好像还不能肯定。” “修罗公子本该就是一个很令人意外的人,你岂非更令我非常的意外?” “那你就不该再有怀疑了。” “可惜你的相貌与石像并不一样,而且,你还称公子,不觉得太老?” “这才令人意外。”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出现?” “你与我问的都是同一句话,但既然你问在前,我只好先回答了。” 说着他缓步踱到石坛之前,道:“不错,修罗公子就是石像这模样,这是象征他的威严的地方,石像也当然与他相貌完全一样。” “有多大了?” “三十不到,外表看来,比很多人都英俊潇洒,但大概进出幽冥太多,面色不大好,看来令人有些儿心寒。”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侠与贼,你应该明白了。” “有些。他现在哪儿?” “死了。” “你杀的?” “不错。” “什么时候的事!” “修罗光顾皇甫世家的宝库时。” “据说这个人是个了不起的天才大盗。” “这个人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天才,只看这地方,就知道了。” “这是我所见,设计得最精致的地方。” “这个人绝无疑问精通土木建筑,头脑的灵活,绝非常人能及,所以这些年来,无往不利,树立了修罗的威信,黑道中人无不以获得他的赏识为荣。” “你冒充修罗公子的身份,征召杀手的目的是什么?” “办一件重要大事!” “什么重要大事?” “你听说过查无影这个人没有?” “听说过。据说查无影一身武学功力高绝,查家堡实力更雄厚庞大非常,连当世武林少林、武当、峨嵋三大门派对他都要忌惮三分,不敢招惹他!” “这不是据说而是事实。” “你所谓的重要大事,可是要对付他?” “不错。” “是因为他作恶多端?” “那只是原因之一,主要的是查家堡已依附清廷,做狗腿子,替清廷卖命,专门对付我炎黄子孙、反清复明忠义志士,查无影若不除去,忠义志士必将遭到严重的迫害杀戮。” “所以你就利用修罗的身份征召无敌杀手。” “也只有白狼那样的杀手,方能杀得了查无影。” “你认识白狼?” “不认识,但我有他一份比较详细的资料,根据资料记载,这个人近年来已经改变了很多,更早之前,他选择的对像都是一些连我也认为该杀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你的朋友。” “这样一个神秘的杀手,你居然知道这么多。” 宇文啸云微微一笑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忠义盟的力量无所不及,民间、官府都有我们的忠义志士存在,江湖上所发生的严重大事,我们都有详细的记录,以白狼在江湖上的名声,当然不会没有记录。” 听完这番话,岳震寰不由睁大双目道:“你说什么?你是忠义盟的一员?” 宇文啸云点点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你了,我的真正身份就是忠义盟的当代令主。” 岳震寰神色倏然一肃,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宇文啸云笑笑道:“现在告诉你也还不算迟,是不是?” 岳震寰默然没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宇文啸云又道:“白狼的成就事实在一般杀手之上,综合所有的资料,我认为此行查家堡,能够帮助我的人除了你之外,再没有第二个比他更适合。” 岳震寰奇怪的问道:“那你怎么不找我?” 宇文啸云叹了一口气道:“我从未见过一个像你这样好管闲事,又漂泊无定的人,在找白狼的同时,我已经找了你整整一个月。找你不着,只好找白狼,哪知竟反而将你找出来。白狼呢?” 岳震寰神情一黯,道:“已死了。” 宇文啸云微喟一声道:“日前有消息传来,他为了易菁菁与轩辕刚大起冲突,轩辕飞雄父子都死在他剑下,这其实与事实不一样?” 岳震寰叹息道:“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被轩辕飞雄击断了四肢。” “轩辕飞雄是你杀的?” “说出受聘修罗之后,白狼亦自尽。” 宇文啸云感慨的道:“白狼的心情不难明白,他要叫你顶替,是不是要你破坏修罗的行动?” 岳震寰无言颔首。 宇文啸云捋发慨叹道:“我总算没有看错人,可恨竟缘悭一面。” “你好像也找了轩辕刚?” “这人有一样特长,有助于我的计划进行。” “是什么?” “他原是查家堡的人,对于查家堡的一切非常熟悉,他与查家堡的部分高手仍然有着很好的交情,如能帮忙,事情便简单得多。” 岳震寰沉吟道:“这么说,除了杀查无影之外,你还有其他目的了?” “不错,还要救一个人。” “是谁?” “忠义令的接棒人,也是我的义子。” “李志明?” “查无影将他掳作人质,要将忠义志士一网打尽!” 岳震寰担心地道:“轩辕刚的死……” “不要紧,每一个人选我都另有安排,以防不测。” “正如银蜂罗飞?” “这个人我早就知道不是白狼的对手,所以请他来,只是藉机将他除去。” “正如刘敬、沈明。” 宇文啸云只是笑笑。 岳震寰又道:“另外你还需要一些什么人?” “一个精通易容术之人。” “这个大概不用找了,当今之世能够做易容高手的,相信还不到三个,宇文兄应该是其中之一。” 宇文啸云拈须微笑。 岳震寰接着又问道:“杀手,易容师,内应之外,你还需要什么人?” “一个具有神力的大力士……” “要他能举多少重?” “万斤!”宇文啸云说得很轻松。 岳震寰却不由苦笑,能举三五千斤的人已不多,要找一个举万斤的人更不容易。 宇文啸云接道:“这个人虽然难找,但我还是找到了,而且我找到了其他几个完成这件事的高手,你们大家都要见到了。” 一说完话,宇文啸云很自然的在前领路,向祭殿走去。 宇文啸云将他们引到石坛下的秘室。 秘室与上面的阴森完全两样,灯光明亮,陈设华丽。宽阔的卧榻上仰卧着一个彪形大汉,一脸络腮胡子刺猬也似,豹头环眼,浑身肌肉坟起,灯光下闪闪生辉,看见宇文啸云进来,立即跳起身子,道:“宇文先生,是不是要动身了?”那声音就像是打雷似的。 宇文啸云笑顾岳震寰,道:“这位铁仁,天生神力,事母至孝。” 铁仁咧开大嘴傻笑了一下,又问:“宇文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早些了事,俺便能早些见到娘亲,宇文先生,你答应过的。” 宇文啸云一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应该相信我的。” 铁仁傻笑退下。 岳震寰点头,他看出这个人并不难说服,弱点也实在多了些。 宇文啸云目光转向左面,一个枯瘦华服的老人正坐在那儿,用些香骨般粗细的白杨枝在盖庄院。 那幢庄院丁方不到三尺,结构与冷魂院竟然一样,亭台楼阁,具体而微,都是以白杨枝砌成。 宇文啸云道:“那位是翁天义,人称神手,对于土木建筑,机关消息,甚有研究,修罗能进入皇甫世家宝库,翁老先生应居首功。这位翁老先生三代单传,只得一个孙儿,现在已由皇甫世家照顾,以确保翁老先生全心全力去完成工作。” 宇文啸云笑笑,目光向右转,那边一个锦衣青年双脚搁在桌上,身子斜靠着椅背闭着眼,看来似已睡着,现在突然张开。 宇文啸云方待介绍。 岳震寰已道:“这个盛百刀盛五公子,我认识。” 盛百刀忽然一声冷笑,道:“岳震寰,什么时候变成皇甫世家的奴才了?” 原来这次行动,是由逍遥先生率领,但盛百刀等人却以为逍遥先生是在替皇甫世家办事。 岳震寰淡淡道:“你没有喝醉?” 盛百刀面色倏地一沉,道:“就是喝醉了,我也可以发出一百柄飞刀,将你斩杀刀下。” 岳震寰道:“有机会我会一试的。” “不是现在?”盛百刀右掌一翻,十二柄飞刀扇形般在手中张开。 岳震寰摇头道:“不是……” 宇文啸云道:“怎么回事?” 岳震寰道:“三年之前,这位盛公子曾经带醉找上我,要我见识一下他的百刀绝技,结果他喝多了酒,只射出二十柄飞刀,便已倒下去。” 盛百刀冷笑道:“当年不杀我,是你的错误,我曾经发誓,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一定要让你痛当百刀。” 宇文啸云道:“他可杀你而不杀你,你不感激他反而要杀他……” “我永不会忘记旁观那些人的嘲笑声。” “你不是为了自己活下来的。” “正如我为了一家长幼,不能不服从你这个皇甫世家的奴才。” “所以你最好不要生事。” 盛百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事情总会有终结的,若是我能够不死,接着便是我们了结私仇。” “当时我没有取笑你。” “我决定要做的事情,只有死亡才能制止。” “无论你决定了什么,还是等这件事情终结之后吧。” 盛百刀目光转向宇文啸云,道:“宇文先生尽管放心,我是绝不会中途生事的。” 语声一落,突然出手,十二柄飞刀,钉在岳震寰身旁的屏风上,扇形排列,刀与刀之间,距离竟完全一样。 盛百刀右手中同时出现了另十二柄飞刀,扇形展开,左手也有十二柄飞刀出现。 岳震寰若无其事,只是淡淡一笑。 翁天义突然道:“这等精彩的飞刀绝技,怎么没人鼓掌,碎银子也不赏一块?”这话显然是将盛百刀当作耍杂技的了。 盛百刀面色一沉,冷然道:“你若是有碎银子,怎么不抛一块过来?” 翁天义干笑道:“碎银子没有,白杨枝倒是不少。”随手将一支白杨枝举起来! 寒光一闪,一支飞刀刹那在白杨枝旁飞过,锋利的刀锋将寸许的一截削断,距离翁天义拈着白杨枝的拇指只不过寸许。 翁天义看在眼内,面色已有些发青,嘴巴仍很硬,道:“你最好将我的手指削去。” 盛百刀冷冷的道:“有机会,但不是现在。” 翁天义大笑。 宇文啸云一皱眉道:“在事情未了结之前,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否则我会换上另一些人。” 翁天义一扬双手,道:“你绝不可能再找到这样的一双手。” 宇文啸云道:“只要有这双手的一半灵活,已足以解决这件事情。” 翁天义沉默了下去。 铁仁傻笑道:“那是说,我只用一只手就够了。” 宇文啸云摇头道:“你一双手我都要。” 铁仁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得意的笑起来。 翁天义突然又道:“哪有你这么笨的人,你娘生你的时候准是吃错了……” 话未完,铁仁已经面色大变,大吼一声,疾扑过去,翁天义身子一缩,掠上了一座铜鼎,那尊铜鼎随即被铁仁举了起来。 那座铜鼎并不轻,铁仁却只用一只手便举起来“霍霍”的挥舞。 翁天义却像是一片柳絮也似黏在铜鼎上,一任铁仁怎样将铜鼎挥舞都没有掉下来。轻功练到这个地步,相信并不多。 铁仁看在眼内,突然大喝一声,将那铜鼎疾掷了出去! 翁天义的身子即时脱离了那铜鼎,飞舞在半空,双手一扬数十支白杨枝当头向铁仁罩下。 “哗啦”一声,那铜鼎在墙壁上撞碎,一道剑光同时凌空飞起,那些白杨枝在剑光中化作粉屑! 翁天义也落下,目光一闪,冷冷道:“姓岳的果然好剑法。” 岳震寰剑一抖,撮唇吹了一口气,沾在剑上的粉屑飞扬。 铁仁目光落在岳震寰面上,道:“你以为这些白杨枝能够伤得了我?” 岳震寰道:“我看出你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可是你的眼睛并没有你的肌肉那么坚韧。” 铁仁一怔,抓抓头,道:“这我要多谢你了。” 岳震寰道:“遇着类似这样的暗器,必须护着眼睛。” “这也是暗器?” “因为这也能伤人。” “以后我会小心的。”一顿,怒瞪着翁天义,道:“我与你并无仇怨,你竟对我下此毒手。” 翁天义冷冷一笑:“这教训是要你别以为一身蛮力便可以吓唬人。” 铁仁怒吼一声,便要扑上。 翁天义在桌上一抹,又抓了一把白杨枝在手。岳震寰即时挡在两人当中,一手按住铁仁,道:“翁老先生,到此为止。” “你瞎了眼睛,没有看见他在找麻烦。” “我的眼睛没有瞎,耳朵也没聋,很清楚事情是怎样发生。” “凭你那几下,还吓不倒我。” “老先生今年好像还不到七十。” “六十一,但相信已经有资格做你的爹爹。” 岳震寰淡淡一笑道:“老先生虽然有一双巧手,口舌鄙薄,却与市井无赖并无分别。” 铁仁大笑道:“我也是这样说。” 翁天义盯着岳震寰,道:“你这是教训我?” 岳震寰道:“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老先生现在何不多听少说,到了七十老先生就是再放肆,相信也没有人见怪。” 翁天义冷冷的道:“听你的口气,倒像这件事的头儿。” “这件事一直是以逍遥先生为首。” “那你就少说废话。” “他说的没有一句是废话。”宇文啸云冷声说道:“老先生若是不高兴,随时可以退出。” “我可以退出?” “绝对可以。” “我还要活下去,还要照顾我的孙儿。” “那就请老先生别再惹是生非。” “我还想请姓岳的再露一手。” “随便。” 翁天义双手一扬,那些白杨枝暴雨般射向岳震寰。 岳震寰剑动人动,一道剑光射向翁天义,那些白杨枝在剑光中被绞成粉碎,剑光闪电般刹那已到了翁天义咽喉! 翁天义暴退两丈,后背已抵住墙壁,剑光这才停下来,剑尖距翁天义的咽喉不到三寸,只要岳震寰手一送,随时都可以将翁天义刺杀剑下! 翁天义只觉得寒意侵咽,一张脸不由白起来,岳震寰的剑当然没有刺进去,一抖收回,“叮”的入鞘,转身回到宇文啸云的身旁。 翁天义的头上已冒出冷汗,却仍然从咽喉中发出“嘿嘿”两声干笑。 铁仁那边拍掌道:“好剑法,姓岳的果然了得,铁仁服了你。” 翁天义只是“嘿嘿”冷笑。 那边盛百刀看在眼内,一张脸板起来非常难看。 宇文啸云目光一扫,道:“目前我们必须同舟共济,无论有什么恩怨,也无妨等事情了结之后再算。” 盛百刀道:“宇文先生放心,我们只担心宇文先生说过作罢。” 宇文啸云冷冷道:“我若是做过口不对心的事情,相信你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铁仁接道:“我是绝不会怀疑的。” 翁天义一声冷笑,好像又要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来。 宇文啸云目光一转,说道:“老人家大概不会再要我们担心的了。” 翁天义冷声应道:“宇文先生请来了这么一个高手看着我们,非独姓翁的,所有人都不敢再惹是生非。” 盛百刀道:“姓翁的莫要牵上别人。” 翁天义冷笑不语。 铁仁一旁又问道:“是不是现在要动身了。” 宇文啸云道:“不是现在,但如无意外,明天早上,我们便可以起程。” “好极了。”铁仁高兴得双掌不住互搓。 宇文啸云目光一掠道:“我们现在只等一个人,大概黄昏便会到达。” 铁仁立即道:“那何不连夜起程?” 宇文啸云笑笑道:“我会考虑。”目光一转道:“这位红狐姑娘,大家都认识的了。” 翁天义轻蔑的道:“这个女娃儿又有什么本领?” 红狐淡淡道:“我没有其他本领,只懂得杀人!” 翁天义闭上了嘴巴,没再说话。 “动身的时候我们再来。”宇文啸云这句话说完,转身往外走。 □□□□□□ 走到梅林中,宇文啸云才问:“老弟,你觉得那几个人怎样?” 岳震寰道:“铁仁性急,不大喜欢动脑筋,这个人比较容易控制。” “我不知道盛百刀曾与你结怨。” “这个人虽然气量狭隘,做事看来仍然很有原则,倒不用太担心。” “只怕事情一了,他立即会向你出手。” “我会小心的。倒是那个翁天义,不能不提防。” 红狐插口道:“这个人很喜欢挑拨离间,不知是否天性如此。” 宇文啸云道:“看来好像是,可惜我们这一次行动不能少去他。但方才言语之间,他开罪了盛百刀,以盛百刀的狭隘,未必会与他走在一起,而铁仁对他亦显然并没有太大好感。” 岳震寰道:“只要你真的能够令他屈服,在事情进行之际小心一些,大概还没有太大的麻烦。” 宇文啸云颔首,目注红狐道:“他们每一个都是好手,也都是修罗公子风雷行动中的精锐。” 红狐苦笑道:“我完全不知道公子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邀见他们,看来公子真的要摆脱段氏王朝了。” “修罗公子若是成功,以他的所得,是必可以大有作为,无须段氏王朝背后撑腰。” “段氏王朝若少了他每年的进贡,要维护目前这个局面,相信会大成问题。” “若是王朝的人重出江湖,恐怕只有更快崩溃。” “今非昔比,只看那些向王朝进贡的人一年比一年减少,便可知道王朝在江湖上已没有多少影响力。” “听说官府在追缉方面亦远较以前紧密。” “我们姑娘却仍然不明白,这大概因为她还没有涉足江湖,也自小给宠坏了。” 岳震寰道:“我只是感到有些奇怪,有些人竟然会继续为段氏王朝效命。” “因为他们本来就姓段的,同时一家人。”红狐笑笑道:“血浓于水,何况他们对段氏王朝仍然抱着很大希望。” 岳震寰点头,接问:“像他们这种人多不多?” 红狐道:“不很多,但聚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最好能够避免与他们接触冲突。” 宇文啸云仰首上望,道:“那是说我们最好夤夜动身,离开段氏王朝越远越好。” 一顿又道:“霹雳堂的人应该会依时到来。” “那是谁?”岳震寰问。 “洪雷……” □□□□□□ 洪雷的年纪与宇文啸云差不多,也是宇文啸云的好朋友,他没有令宇文啸云失望,在日落之前果然赶到! 他看来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是一双手比较粗糙,背后背着一个漆黑的铁箱子。 岳震寰没有见过他,对于他的名字并不陌生,他对岳震寰却是一见如故。 那铁箱子内装的是各种火器,据说合起来可以夷平一座大山。 宇文啸云绝不怀疑这句话,他见识过霹雳堂火器的威力。 岳震寰对于这些火器亦甚感兴趣,他有一种预感,火器只要继续进步,始终有一天取代一般的兵器。 洪雷虽然长途跋涉,并不反对夤夜起程,他知道宇文啸云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所以一行人在入夜之后便离开了冷魂院。岳震寰、宇文啸云、红狐、洪雷、盛百刀、铁仁、翁天义,一共七个人。 冷魂院二十里外,忠义盟的属下已经准备好了马车。 三辆马车都经过改装,外表看来,无甚特别,驾车的都换上普通的车把式装束,一共六人,每两个负责一辆,以便替换。 马车内储备有足够的水量,这可以减少沿途进馆子的麻烦,也可避开段氏王朝的耳目。 宇文啸云洪雷在第一辆马车,翁天义盛百刀铁仁在第二辆,岳震寰红狐则被安排在一起,留在第三辆马车之内。 宇文啸云并要红狐让岳震寰多知道一些关于段氏王朝的事情,虽然他认为段氏王朝未必能够在事了之前赶上他们,却不能不提防万一。 他只希望事情能顺利进行。 □□□□□□ 查家堡雄踞滇边,称霸苗疆,连附近的居民百姓,做生意的店铺,几乎都是查家堡的人,虽有小部分不是,也都以查家堡马首是瞻。 在这一地区,查家堡俨然是座小王国,实力雄厚庞大。然而,查家堡实力虽然庞大雄厚,但到底只是滇边地区一带江湖人物,黑道枭雄,并不是一座真正的王国。 在清廷的重利诱惑下,终于不顾大汉子孙的身份,背祖弃宗,低头臣服,做了清廷的鹰犬,残杀大汉忠义志士的工具。 车马在山区小镇停下,再前行便是查家堡地区,这小镇僻处一隅,只有十来户猎户,在宇文啸云他们到来之前,猎户已全都迁出,由忠义盟属下弟子乔装顶替。 宇文啸云等人就在这小镇留下车马,徒步继续前行,进入荒山野岭之内。 给他们带路的是一个忠义志士叫吴芳的以及四个属下弟子,他们原都是这附近的人,对于附近的环境当然非常熟悉。 吴芳等五人都是猎户出身,在林间健步如飞,而道路也不太难走,岳震寰、宇文啸云等都是高手,当然难不倒他们。 只有翁天义比较麻烦,他有一双巧手,也有一个精细的脑袋,轻功却并不太好,内功也不深,坐在马车倒还不觉怎样,一进入山野便自现形。 他一向嘴皮刻薄,这时却静下来,宇文啸云做了决定,由铁仁背着他赶路。 他们这一次的行动实在不能缺少这个人。 荒山野岭中蛇虫猛兽虽然不少,但并没有给他们多大的阻碍,经过三天的赶路,他们上了一个挺拔的山峰。 居高临下,他们看到远处的查家堡,附近的市镇亦一一在目。 在查家堡后面不远的一处天堑中,隐约看见一座挺拔山峰,顶端是一座小城堡,虽然距离那么远,看不清楚,但仍不难发现那座城堡的险固。宇文啸云看了一会,不由得一声叹息。 岳震寰目光转向宇文啸云面上,道:“那就是凌霄楼?” 宇文啸云道:“不会有错了。” 翁天义突然叫了起来:“那样的鬼地方,我们怎能进去?” 宇文啸云道:“那是人为的地方,我们也都是人。” 翁天义摇头道:“那是拿性命开玩笑,你们去吧,恕我不奉陪。” 宇文啸云问:“真的?” “假的……”翁天义叹了一口气道:“远看已经是这般令人心寒,走近去,那还不吓得胆落魂飞。” 盛百刀冷笑道:“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 “现在。”翁天义冷笑道:“你心里难道不吃惊?” 盛百刀没再说话。林群一旁插口道:“我们现在要赶快走,否则很难在日落之前走完这座山峰。” 宇文啸云看看天色,点点头。 吴芳领先开路,但走得并不快。因为这座山峰非常陡峭,一步走错,跌下去就得粉身碎骨。 距离日落仍然有一个时辰,他们整整费了一个时辰才走到山脚。眼前是一片山林,走出这片山林,夜色已浓如泼墨。 最后的一段路,他们不能不亮着火折子走,因为距市镇仍远,倒也不虞被人发现。 他们继续赶路,月色很好,既可以确定方向又能够照明,所以在黎明之前,他们便已穿过山野,来到查家堡外的一个小市镇。 这个小市镇与中土的并无多大不同。几户大户人家的楼前挂着灯笼,只是形状有些怪异。 在进入市镇之前,宇文啸云打开了一卷羊皮地图,细看了一遍,然后领先偷偷摸摸的走了进去。 他在一户大户人家的门前停下,看见左面那盏灯笼后张贴着一只金纸剪成的蝙蝠,才吁了口气,长身拔起,将那只金蝙蝠拿下,再推门。 门一推即开,一个老苍头立在门后,就像是一个僵尸似的。 宇文啸云吓了-跳,那老僵尸比他更吃惊,歇了一会才吞吞吐吐的道:“宇文先生……” 宇文啸云将金蝙蝠往老僵尸右手一放,再一握,闪身走进去,岳震寰等人跟着忙进入。他们的行动都非常迅速小心,就像是一群幽灵,老僵尸忙将大门掩上。 宇文啸云这才问:“你就是查九丰?” 老僵尸道:“本来姓段。” 宇文啸云四顾一眼:“这里说话可方便?” 查九丰道:“地方虽然大,只有我们夫妇、两个儿子以及媳妇六人,另外四个婢仆都是跟了我们多年的人,全都来自中土,可以放心。” 宇文啸云道:“你在这儿做生意没有雇用这儿的人?” “有,他们都留在店里。”查九丰道:“也许我固执,不知怎的总是不喜欢让他们留在家里。” “很好。” “快天亮了,宇文先生总算及时赶来,方才老朽已急得要命。” “家里的其他人呢?” “都在内堂,还准备了一些酒菜。”查九丰欠身道:“请……” “我们最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好好睡一觉的地方。”宇文啸云尽管这样说,并没有推却查九丰的好意。 荒野之中吃了几天的干粮,能够有一顿丰富的酒菜,本就是一件好事。 □□□□□□ 酒菜事实也很丰富,色香味俱全。 “老朽本以为宇文先生子夜必到,所以子夜之前已经开始准备,到现在难免已冷了。”这是查九丰最感抱歉的一点。 他的四个儿、媳都侍候一旁,恭恭敬敬,平日家教的严厉可想而知。 宇文啸云约略打量了查九丰的两个儿子一眼,目光转回酒菜上,道:“不要紧。” 查九丰笑道:“宇文先生若是不惯,可以拿去温一温。” 宇文啸云摇头道:“吃了几天干粮,还有什么不习惯。” “不错……”翁天义那边已经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一把抓起了一壶酒。 宇文啸云伸手按住道:“我们是客。” 翁天义冷笑道:“哪有这许多规矩。” 宇文啸云将酒壶取过,道:“入乡随俗,怎能如此无礼?” 翁天义瞪着宇文啸云,一言不发。 查九丰一旁陪笑道:“宇文先生太客气了。” 宇文啸云目光转向查九丰那年纪看来较长的儿子,道:“这位大概就是查兄的大公子了?” 查九丰一怔,点头道:“正是。宇文先生言重了。” 宇文啸云道:“令郎右眼什么时候变成斜视了?” 查九丰又是一怔,干笑道:“好几年了。” 宇文啸云笑笑,取过一只酒杯,斟了满满的一杯道:“查兄这一次鼎力相助,我无以为谢,只请查兄干了这一杯。” 查九丰面色一变,宇文啸云将酒杯递前,查九丰不能不接下,宇文啸云接着一声:“查兄请!” 查九丰连退两步,面色惨白,酒杯突然脱手,碎裂在地上,岳震寰等早已知道是怎么回事,同时据守在有利的方位。 酒在地上溅开,并无异样,芬芳诱人。 盛百刀鼻子忽一皱,道:“好像是百日醉。” 语声未已,在他旁边的一个查九丰的儿媳妇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连人带剑,向他飞扑过来! 盛百刀看也不看,手一翻,一柄飞刀射出,正中那女人的咽喉。那女人连哼也没有一声,如遭雷击,凌空坠下,溅血身亡。 盛百刀从容走过去,将那柄飞刀拔出来,尚未将血拭干,查九丰的人亦只剩下他本人一个。 宇文啸云没有出手,可是那位查九丰的大公子才扑近,便已吃了岳震寰一剑。 岳震寰以剑点穴,封住了查九丰两个儿子的穴道,红狐与之同时,亦将查九丰另一个儿媳妇制服,封了穴道扔在一旁。 盛百刀看在眼内,一面收刀一面道:“想不到我们这边的人这么仁慈,看来这一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宇文啸云笑笑道:“这些人杀与不杀,其实并无多大的关系。”转向查九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查九丰又退一步。 翁天义冷笑道:“还用问,他已经出卖了我们。” 盛百刀冷冷道:“你又没有将酒喝下,其实喝下也没有关系,反正都是要人背着走。” 翁天义恨恨的瞪了盛百刀一眼,闭上了嘴巴。 宇文啸云这才道:“现在不是抬杠的时候。”目光却没有离开查九丰,道:“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帮助我们,为什么突然又改变初衷?” 查九丰嘶哑道:“因为我突然想到已经在这里生了根。” “根?”宇文啸云沉声道:“你的根是长在中土……” “本来是的,但是我离开中土,已经三十年,我的儿孙都在这里长大,他们回到中土未必能够适应,而我开的店,亦只能在这儿。” 宇文啸云冷冷道:“没有人要你离开这里。” 查九丰道:“可是我最后一定要离开这里,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而且在李志明被救回去之后,你们再没有顾虑,一定会攻打查家堡。” 宇文啸云不由一怔,道:“你怎么能肯定?” 查九丰道:“这种事想也能想得到。” 宇文啸云道:“其实查家堡存在与否,与你并无什么妨碍。” 查九丰道:“怎么没有妨碍?只有查家堡存在,我的生意才能够继续做下去,所以我一定要破坏你们。” 宇文啸云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要说服这个顽固的老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在现在,也已经太迟。 这片刻之间,内堂周围的窗纸都已经被灯火照亮,无数人影亦出现在窗纸上。 查九丰倒退到门旁。 岳震寰即时道:“我若是你,一定不会出去。” 查九丰道:“难道留在这里让你们将我杀掉?” 岳震寰淡然道:“我们要杀你易如反掌。”目光转向盛百刀,道:“这位盛五公子的飞刀百步穿杨,你以为能走得出多少步?” 盛百刀手中把玩着一柄飞刀,查九丰看看倒在飞刀下的那个女人,看看盛百刀,又倒退一步,背贴在门上。 岳震寰叹息接道:“你本就不是他们的人,何况你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利用的价值!” 查九丰一咬牙,还是拉门冲了出去,一面大叫道:“是我,查九丰!” 回答他的是一排弓箭,迅速将查九丰射成了一个刺猬。 查九丰在惨呼声中倒下,浑身浴血,灯光下触目惊心。 岳震寰目光一转,看着宇文啸云。 翁天义在一旁叫了起来:“这怎么是好!” 他的面色非常难看,一个身子已颤抖起来。宇文啸云目光转向他,笑笑道:“你胆子这么小,怎敢觊觎皇甫世家的藏珍?” 翁天义苦笑道:“那一次谁都认为万无一失,可是我们现在却随时都有可能被射成刺猬一样。” 宇文啸云道:“放心,他们是不会杀我们的。” 翁天义又是一声苦笑道:“你当然不会,我们就难说了。” 盛百刀同意道:“我们与查九丰并无分别,不像宇文先生举足轻重。” 宇文啸云淡然一笑道:“我也只是一个江湖人,大家若是活不了,我也会一样。” 洪雷一直很少说话,这时候忽然道:“追随那个人,就应该信赖那个人,环境恶劣,再存私心,必死无救。” 盛百刀冷然看了洪雷一眼,沉默了下去。 宇文啸云一声叹息,道:“看来一开始我就已经错了。” 岳震寰道:“你是说不应该依赖一个老人?” 宇文啸云颔首道:“老人的顾虑较多,而且缺乏必死的勇气。” 岳震寰道:“现在我们还是看清楚形势,设法突围。” 语声未落,一个沉重的声音已从门外传来,说道:“宇文啸云,你应该出来答话了。” 宇文啸云看了岳震寰一眼道:“你听到了什么?” 岳震寰道:“这是一个高手,内功的造诣只怕犹在你我之上。” “难道就是查无影本人?”宇文啸云剑眉轻蹙。 岳震寰缓步到门旁往外望了一眼,道:“也许就是。” 他虽然没有见过查无影,但见此人须发苍白,神态冷傲,左手握着一支带鞘的长剑,长达四尺,点缀着七色宝石。 在他的左右,侍候着少年男女各六人,一个个神采飞扬。 四个古铜脸膛的彪形大汉肃立在他的身后,他坐的那张虎皮太师椅,绝无疑问就是这四个大汉抬来。 他们的两旁尽是查家堡的武士,一排一排的,只怕有百多人,前一排手执刀盾,接着一排手持钢矛。 这两排武士都半蹲在地上,在他们后面两排则是弓箭手,张弓搭箭,然后又是一排刀盾,一排钢矛。 这么多人拥进来,并没有发出多大声音,可见平日训练的严格。 无数火把已点燃起来,火焰在急风中猎猎的飞扬,耀人眼目。 宇文啸云走到岳震寰身旁,凝目往外望了一眼,双眉皱得更深,嘟喃道:“他们是准备将这地方辟作战场?” 岳震寰居然还笑了笑道:“我们得准备以一挡百了。” 宇文啸云捋着胡子,没有笑,像他这样镇定的人只怕还不多。 只听那神态冷傲的老人扬声说道:“宇文啸云,躲着可不是办法。” “那应该怎样?”宇文啸云笑应着。看了岳震寰一眼,举步走出去,岳震寰剑隐肘后,紧护着宇文啸云。 辉煌的灯火照耀下,宇文啸云身子标枪般挺直,气宇轩昂,岳震寰身如玉树临风,一样惹人注目。 没有箭向他们射到,所有的目光却像箭一样地集中在二人身上。 老人也不例外,对于岳震寰似乎更感兴趣,多看了一眼。 在他背后的一个武士忽然上前,轻声对他说了一句话,他的目光立时一亮,盯稳了岳震寰。 “好……”他随即一笑道:“逍遥先生,忠义令主,再加上一个岳震寰,难怪如此目中无人。” ------------ 十五、群雄涉险 宇文啸云笑顾岳震寰道:“你给认出来了。”一顿转向老人那边:“说话的可是查家堡主查无影老前辈?” “正是!”查无影傲然应道:“想不到逍遥先生也知道查某人。” 宇文啸云道:“久闻老前辈文武双全,威镇滇边,最难得的是,深明大义,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该做。” 查无影大笑道:“这是骂我了,逍遥先生为忠义令主,气势果然非凡,若换是别人,现在相信只有颤抖的份儿了。” “与我们同来的几位朋友好像都没有颤抖。” “宇文先生瞧得上眼的,当然都是中原了不起的武林豪杰。” “老前辈好像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意思,先生当然最好是束手就缚,免致无谓损伤。” 宇文啸云淡淡道:“老前辈认为我们只有束手就缚的份儿?” 查无影冷冷道:“你认为你们还有逃得出去的希望?” 宇文啸云目光一转,道:“老前辈应该知道,咱们都是江湖人,对于生死-向都看得很淡。” 查无影道:“在战场上,江湖人与一般人并无分别。” 宇文啸云道:“可惜这里并不是真的战场,他们虽然未必冲得出去,但一人杀上数十个贵堡的武士,大概还不成问题。” 查无影大笑道:“本堡的武士,每一个都受过严格的训练。” 宇文啸云笑道:“也许我们都应该露一手。”他这句话并不是对岳震寰说,而是对才从门内走出来的盛百刀说的。 盛百刀那柄飞刀仍在手中,应声一扬,刀射出,“飕”的飞射向查无影右侧一个少年剑手。 那少年的反应堪称十分敏捷,偏身急闪,刀从他身旁飞过,“叮”的一声飞射在他身后一个武士胸前的护心铜镜上。 那面铜镜当中裂开,刀尖嵌入一寸,稳嵌在铜镜上。 那武士一呆,一张脸立时苍白起来。 查无影眼角瞥见,面色更寒。 盛百刀面露讥笑之色,盯着那少年剑手道:“我要掷的不是你。” 那少年剑手怒形于色,跃跃欲动。 盛百刀接着道:“目的也只是那面护心镜,否则地上现在已多了一个死人。” 查无影道:“这么精彩的飞刀,怎么不送一柄给老夫?” 话声甫落,一柄飞刀已射向他的面门,他抬头一夹,便将刀夹在二指之间,一抖,“叮”的那柄飞刀竟齐柄断去。 盛百刀的脸沉了下来。 查无影傲然接道:“这些废铜烂铁,少来卖弄。” 盛百刀冷笑,方待再出手,却被宇文啸云拦住。 宇文啸云随即说:“这位朋友身上带有飞刀百柄,老前辈的手下只怕没有多少能够躲得开他的飞刀一击。” 查无影没有作声,不能不默认这是事实。 宇文啸云目光转向岳震寰,又道:“至于我这位岳老弟,要击倒贵堡武士百来人,大概亦不成问题。” “查家堡的武士绝不怕死。”查无影目光-扫,道:“弟兄们,是不是?” 众武士轰然齐应,一个个挺起胸膛。 应声惊天动地,翁天义正准备走出来,给这一吓,又缩了回去。 宇文啸云若无其事,淡然一笑道:“老前辈若是宁愿拼着失去百多条人命,也不肯让我们好好的商量一下,我就无可奈何了。” 查无影一皱眉,这话若是传出去,对于查家堡的声誉威望,确实不无影响。 他考虑了一下,终于道:“好吧,我们要的只是你,他们如果要离开,现在仍然来得及。” 宇文啸云又笑了:“老前辈虽然武功高强,经验到底还是差了些,否则就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查无影怒道:“少废话了,我给你半盏茶时辰,到时候你们仍然不给我一个满意答复,那就莫怪我心狠手辣。” 宇文啸云拈须微笑道:“半盏茶时辰已经够了,若是我不能说服他们,那么半盏茶时辰之后,老前辈请准备我们会随时突围。” 查无影冷笑道:“这附近一带已经被重重包围起来,就是武功再高强之人,也休想脱身出去。” 宇文啸云微笑转身,盛百刀、岳震寰相继走了进去,从容不迫的将门掩上。 查无影看着门掩闭?压着嗓子吩咐道:“传我命令,一有异动,乱箭射杀!” 他的命令迅速传开去,本来已经在戒备状态之中的武士随即做好攻击准备。 查无影冷笑着自语道:“宇文啸云,老夫倒要看你们能商量出什么来。” 口口口口口口 将门掩上,宇文啸云目光从岳震寰、盛百刀、洪雷、红狐、铁仁、翁天义几人掠过,最后停留在吴芳等五人面上。 吴芳立即道:“令主请不要以我们五人为念。” 宇文啸云摇摇头,目光转向岳震寰,道:“事情非常不顺利,而且比我意料中还糟。” 岳震寰道:“查无影并没有说谎,这地方已经被重重包围起来。” 铁仁挥拳道:“我可不怕,看我冲出去,将他们杀一个落花流水。” 宇文啸云摇头:“他们准备了强弓硬弩,你虽然力气大,到底是血肉之躯。” 铁仁方待说什么,宇文啸云又道:“而且后面还有一排刀盾,那些武士又一个个都视死如归。” 盛百刀接口道:“我可不相信他们全不怕死。” 宇文啸云道:“有一点你不可不知,他们都认为不将我们拿下来,就会引起灭堡的厄运,在这种压力之下,他们能不拼命?” “一夫拼命,万夫莫敌。”翁天义苦笑道:“看来我们是完定了,除非……” 宇文啸云笑道:“我愿意束手就缚。” 翁天义又一声苦笑道:“可惜我们这一来虽然保住了性命,我们的家人却是免不了一死,我们本就是为了家人才来冒这个险。” 宇文啸云道:“你好像忘记了,主要还是为自己。” 翁天义垂下头去。 宇文啸云又道:“现在我们大概只有三条路可以选择。” 每一个人都在凝神静听。 宇文啸云缓缓说道:“最简单,最易走的一条当然就是束手就缚,我深信我们之中,没有人愿意选择这一条路。” 翁天义道:“也许是的。” 宇文啸云没有理会他,继续道:“其次就是拼命杀出重围,这一来,我们之中大概只有两三个人有希望活下来,偷袭凌霄楼的计划当然是无望了。” 翁天义道:“那两三个人一定不包括我在内。” 盛百刀忍不住冷笑道:“想不到这时候你仍然有这么多废话。” 翁天义道:“有话这时候不说等什么时候。” 宇文啸云接道:“第三条路也是闯出去……” 盛百刀、翁天义一齐闭上了嘴巴。 宇文啸云继续道:“这闯当然得要有计划。” 他目光转向林群等五人,道:“在我们往外闯之际,你们五人留在这里,在查家堡武士追我们而去之后,立即把握机会,离开。” 吴芳道:“那你们先行,我们五人断后。” 宇文啸云笑拍林群肩膀道:“你们都是好汉子,只是目前还没有这个需要。” 翁天义插口道:“这对我们的突围却只有好处,并无坏处。” 宇文啸云瞪了他一眼,终于冷冷道:“若是铁仁也这样想,你只怕活不到现在。” 翁天义一怔,静下来。 岳震寰道:“我们要采取行动,现在是时候了。” 宇文啸云道:“不错,一等天亮我们更难脱身,林群他们同样危险。”语声一顿,转顾洪雷道:“洪老弟,要看你的了。” 洪雷笑笑道:“我这儿有几种火器本是留作撤退时应用的,现在用当亦无不可。” 宇文啸云目光一扫,道:“大家准备了。” 各人无言颔首,迅速的检视了一遍身上的兵器以及必须携带的东西。 宇文啸云稍待把手一挥,随即道:“灭去灯火!” 岳震寰、盛百刀身形齐动,眨眼之间将内堂所有的灯火消去,周围迅速陷入一片黑暗中。 口口口口口口 灯火一灭,查无影霍地长身而起,大喝一声:“弓箭侍候!” 喝声甫落,一面窗户打开,耀目的一道火光“嗤”的从堂内射出来,那赫然是一条龙,长只一尺,却分成九节,银光闪闪,也不知用什么打就。 那条银龙每一节都火花迸射,飞舞着向那些武士落下。 那些武士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刀枪铁盾并举,齐声呐喊! 也就在呐喊声中,那条银龙突然一节节爆开,一股股浓烟四射,一股股辛辣的气味同时蕴布空气之中。 首当其冲的武士一口吸入立时不由得眼泪迸流,阵势也大乱。 另外两条银龙相继飞出来,一一爆开。 不过片刻,内堂外面已尽在浓烟笼罩之下。 查无影大感意外,嘶声暴喝,叫道:“放箭!” 浓烟中弓弦声急响,破空之声大作。 查无影再喝道:“坚守岗位不可离开!” 喝声未已,他也已陷身在浓烟中,三道银芒直向他射来,急劲非常。 查无影手急眼快,双手乱抓,左一右二将那三道银芒抄在手中竟是三枚三四寸长的银针。 浓雾中呼喝声、兵器交击声激响起,那些呼喝声竟似全都发自那些武士。 查无影急怒如焚,一声长啸,身形便待拔起,浓雾中火光一闪,“霹雳”一声巨震紧接着传起一阵惊叫。 “没用的东西!”查无影怒骂一声,双臂一振,一只大鹏鸟似的冲天拔起,冲破了那股浓雾。 居高临下,他看得很清楚,东面墙壁崩塌了一个老大的缺口,一群人正在向那个方向迅速移动,迅速又被一股浓烟掩蔽。 查无影身形急落在滴水飞檐上,大喝道:“东面,追!”第一个追了出去。 越过了那道崩塌的墙壁,查无影绕过浓烟,继续前追,再一个起落,落在大门飞檐上。 外望长街,灯火迷离,浓烟迷漫,十多个查家堡武士东倒西侧,有些策马在团团打转,乱成一片! 查无影怒极反笑,横身向一骑扑去,鞍上的武士应声抬头,举刀便要斩去,见是查无影,不禁一呆,脱口一声,“堡主……” 查无影一巴掌将那个武士打翻,偏身一滚,正好上了鞍,一面呼喝追向东面,一面飞骑奔出! 浓烟中,武士听得呼喝,都转向东面追出,但仍然一片混乱。 查无影一路策骑飞奔,撞倒了七八骑,才冲出浓烟之外,到了长街镇东入口。 二三十骑紧随在他身后,无不泪流披面,甚为狼狈。 长街左右倒着十来个武士,没有倒下的看见查无影奔来,急忙禀告道:“那些人夺了马匹往东去了。” 查无影一勒坐骑,极目东望,冷笑道:“凌霄楼,我若是让你们这么容易闯进去,查家堡也就枉自称雄滇边了。” 他双目煞芒一闪,厉声吩咐道:“发出讯号,通知凌霄楼的人将吊桥收起,小心戒备!” 一红一白两支烟花火箭瞬息射出,在半空中炸开,更多的武士同时奔来,查无影左右十二剑手也到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查无影的面上。 查无影脸色铁青地一挥手,率众往东奔去。 东面天际这时候已出现了鱼肚白色。 口口口口口口 天色逐渐大亮,数骑快马奔驰在林中的道路上。 宇文啸云一骑当先,岳震寰在最后。 将到出口,宇文啸云突然将坐骑勒住,回转身来,道:“我们在这里歇一歇。” 后面六骑次第停下。 翁天义仰首一望:道:“我们看来该往西面走。” 宇文啸云冷冷的说道:“凌霄楼是在东面。” 翁天义苦笑道:“所有查家堡的武士现在都在搜索追寻咱们,凌霄楼那边必定已有了防备,我们这是去送羊进虎口。” 宇文啸云没有理会他,接着道:“我们必须在查无影赶到之前闯入凌霄楼将人救出来。” 铁仁忽然大笑说道:“姓查的看来并不难应付。” 宇文啸云道:“这个人心高气傲,性情急躁,所以才会上我们的当,但有过一次经验,我们再落到他的包围中,只怕就没有这么容易闯出来了。” 铁仁收住了笑脸。 红狐接口道:“咱们的时间,只怕不够。” 宇文啸云笑笑道:“凌霄楼那地势是天险,我们若是没有时间闯出来,无妨就掳据而守,反正过了期限不回,忠义盟弟子和皇甫世家的人会集中前来攻击查家堡。” 红狐叹息道:“看来我们还是把握时间,闯出来的好。” 宇文啸云道:“那最低限度,可以减少许多无谓的死亡,查家堡雄踞滇边,从未涉足中原武林,希望查无影能及时悔悟,不要把事情弄得太糟,否则,查家堡将从此烟飞灰灭!” 岳震寰道:“我们一路闯出来,没有杀过一个人,查无影应该很明白的了。” 宇文啸云道:“这个人顽固而偏激,刚愎自用,所以我们抓住他这个弱点,才能这么容易冲出重围,至于他盛怒之下,会不会完全丧失理智,不顾一切的要将我们击杀才肯罢休,却是很难说。” 岳震寰点头道:“这要看我们的运气了。” 语音甫落,急风吹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宇文啸云立即道:“我们退进林中,暂且回避。” 翁天义第一个勒转马头,往林子里奔入。 口口口口口口 马蹄声是从前面顺风传来,当先进入岳震寰他们视线的却是从后顶追上的数十骑。 前面百数十骑也迅速赶至,两下在路口相遇,那从后面追上来的一伙,一个少年领队立即问:“你们在路上有没有遇到可疑的人?” “一个也没有。” 少年随取出一块竹牌一挥,道:“堡主有令,遇上可疑的人立即擒住,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宇文啸云听得清楚,对身旁的岳震寰,苦笑了一下。 那些武士随即合成一股,往前奔去,等到他们完全去远,宇文啸云才叹息道:“查无影果然给我们气疯了。” 岳震寰沉吟道:“前面必然已是关卡林立,我们必须弃骑走小路。” 宇文啸云道:“这一来,查无影一定会赶在我们前面到达凌霄楼,有他坐镇,救人必定更加困难。” 岳震寰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引开。” 宇文啸云道:“这个人必须武功高强,在完成工作之后又要赶上与我们会合。” 盛百刀道:“交给我。” 宇文啸云道:“你的轻功不足以摆脱查无影。” 盛百刀不能不承认。 宇文啸云目光回到岳震寰面上,道:“只有你了。” 岳震寰道:“好,你们现在往左面深入,那边有一条小径,我在这里等查无影到来。” 红狐插口道:“岳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岳震寰摇头道:“一个人比较方便行事。” 红狐垂下头,没有再作声。 宇文啸云一按岳震寰肩膀,道:“老弟,辛苦你了。” 岳震寰道:“你怎么跟我说这些客气话。” 宇文啸云哈哈一笑,道:“你可要将那幅地图稳记在心中才好,否则流落在这滇边深山森林中,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岳震寰带笑策马奔出林子,往另一边奔去。 红狐以目相送,欲言又止。 宇文啸云笑道:“你放心,他记性一向都不会错,不会迷路的。” 红狐脸一红,点点头,宇文啸云随即策马继续向林中深入,众人默默的跟着他,谁都没有作声。 口口口口口口 半个时辰不到,查无影已率领一大群武士,浩浩荡荡从后面赶来。他披着金红色的披风,坐在一骑骏马上,比坐在椅上看来更加威武! 他脸上仍然充满自信,事实上过了这片林子,前面关卡林立,宇文啸云他们一定要绕道而行,他绝对可以抢在他们之前赶到凌霄楼。 前面数十个武士已经出了林子,一声马嘶突然在右侧林子里响起来。 查无影立即有反应,不假思索,一声沉喝:“停!”同时将坐骑勒住。 马嘶声过后,一只飞鸟从林中掠出,眼看便要从查无影头上飞过,查无影手一探,那只飞鸟去势一顿,竟落向查无影掌心。 “林里什么人,给我滚出来!”查无影接着喝问,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楚地送出老远。 林子内没有任何反应,查无影等了一会,道:“志杰、志高、玉凤、玉霞,你们四人进去看看。” 在他后面四个弟子应声策马上前,冲进林子内,兵器迅速撤在手中。 查无影接着又吩咐道:“小心周围的情形。” 那些武士齐都紧扣缰绳,蓄势待发。 口口口口口口 马嘶声其实不高,入林数十丈,查志杰等四人才看见那匹马。 查玉凤道:“那是我们的马。” 查志杰沉吟道:“怎会走来这里,莫非是宇文啸云一伙昨夜抢去的?” 语气未已,他头顶一株大树的枝叶霍地一分,岳震寰当中出现,凌空落下。 查志杰第一个发现,一剑尚未刺出,岳震寰已凌空从他头上翻过,顺手封住他的穴道。 查玉凤那边立即连人带剑离鞍飞刺过来。 查志高也同时采取行动。 查玉霞却叫起来;“他们在这里!” 这一叫正合岳震寰心意。 他双掌一拍,将玉凤那支剑夹在双掌之间,半身一旋,便将玉凤挡在自己身前,查志高忙将剑势收住。 岳震寰把握机会,连环踢出三脚,踢飞了查志高的剑,再将他两处穴道封住。 玉凤身形已落下,与岳震寰紧挨在一起,空出的左掌本待一掌劈去,与岳震寰目光接触,不知怎的竟一呆。 岳震寰一笑,以玉凤的剑挡住了玉霞刺来的一剑,双掌一松,身形飞掠,从玉霞剑上翻过,双掌一沉,封住了玉霞的双肩穴道。 玉凤那刹那一阵茫然若失,拿着剑呆望着岳震寰。 岳震寰又一笑:“再见……”双臂一振,飞掠向那株高树。 玉凤以目相送。“这个人在笑什么?”她想不透,只觉得这个人笑起来很亲切,一点也不难看。 查无影已急风般掠至,喝问道:“人在哪儿?” 玉凤不由自主的抬手指着岳震寰离开的方向,查无影身形循指飞出,分开枝叶,眨眼间不见。 那些查家堡武士亦纷纷向这边奔来。 口口口口口口 查无影立足树梢,就看见岳震寰立在前面不远的一株树梢上,轻啸一声,飞掠前去。 岳震寰没有动,冷静的看着查无影掠来,一眨也不眨,暗地里在推算查无影的轻功已练到哪一个阶段。 查无影身形在岳震寰前面三丈的一株树木横枝上停下。 他的剑虽没出鞘,目光已如剑一样仿佛要刺进岳震寰的心坎,冷笑一声,道:“中原第一剑客,果然名不虚传。” 岳震寰客气地道:“过奖。” “希望你莫要忘记现在是身在查家堡势力地盘上。” “晚辈稳记在心。” “你一剑威震中原武林,未必也能称雄滇边。” “晚辈完全没有这个念头,老前辈言重了。” “只有你一个在这林子内?” “不错。” “你不会是走失了的吧?” “慌乱中这也是无可避免之事。” 查无影摆头道:“你这样一个高手,怎会有这种错误?” 他一顿,厉声喝道:“你们一伙因为前面关卡林立,只有暂躲这里,到夜间再采取行动,却不料一声马嘶,将你们的行踪暴露出来。” 岳震寰没有作声。 查无影更得意地道:“那是我们查家堡养的马,对查家堡当然忠心一片。” 岳震寰无可奈何的道:“这的确出乎我们意料之外。” “这附近遍地蹄印,你们也没有时间将之清除。” 岳震寰苦笑了一下,查无影果然没有令他失望,是一个非常小心的人。 若不是如此,也不会上查无影这个当,虽然只有一匹马,在那段时间之内,已可以替岳震寰在附近踩出很多蹄印了。 查无影随即摇摇头道:“听说你是一个很够朋友的人,这一次当然是你自愿留下来的了。” 岳震寰道:“大概也没有人能够强迫我做不愿做的事。” 查无影把头一摇道:“可惜你只有一个人,纵然能够将我截下,对于我那些属下,却有心无力。” 岳震寰拔剑出鞘。 查无影即时大喝道:“弟兄们,搜!一个也不要让他们留在滇边境内,将他们赶返中原。” 树林中的武士齐声答应,脚步声、马嘶声、树木被利刀刺断声,乱成一片。 岳震寰沉声道:“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杀人。” 查无影道:“我们也没有,事情在这种情形之下结束,当然最好不过,可惜你们绝不会就此离开,我们也一样不会让你们将人救出凌霄楼,所以这一战,到头来还是避免不了的。” “事情本是你们做的不对!” “到这个地步,谁对谁错都没有多大分别了。”查无影手一沉,抓住剑柄道:“阁下剑术高绝,我早就有意领教一下。” “晚辈希望能够避免。” “你害怕倒在我剑下?” 岳震寰摇摇头,尚未答话。 查无影话已接上,道:“那是担心我倒在你剑下了。”他的脸色同时一沉,剑突然出鞘,“嗡”的震出了一声龙吟。 岳震寰微喟,身形倒掠开去。 查无影一声冷笑道:“要走?哪有这么容易?” 这句话还未说完,他已立足在岳震寰方才立足的地方,身形再一起,紧迫在岳震寰身后。 岳震寰一转身,去势更迅速,在树梢上起落,灵活准确。 查无影看在眼内,身形亦加快,他本来就是一个好胜的人,现在更心切与岳震寰一较高下。 树梢上毫无阻碍,两人的身形俱都可以放尽,衣袂迎风猎猎作响,所过之处,无数飞鸟被惊得飞起来,啁啾不绝。 片刻间两人已掠出里外,眼前仍然是无尽的树梢,偶然一两株参天古树,仿佛要伸入青天外,白云里。 开始的时候,两人之间相距三丈,现在也仍然是三丈,查无影心急如焚,真气连运,却始终不能追及岳震寰。 再前半里,一座石山从林中冒出,岳震寰在一方巨石上停下,霍地转身,剑势一挽,迎向查无影。查无影的反应也不慢,也就在三丈外的一条横枝上停下,真气暗运了一遍,剑一引,人剑有如一道飞虹般凌空射向岳震寰。 破空声急响,一只飞鸟才惊起,又被剑气摧落,羽毛纷飞。 岳震寰没有闪避,一剑迎去。 剑尖在半空交击,闪出了一蓬火星,两人的身形一齐拔起来,双剑又交击了十次,陡然一分,各落在一块巨石上。 查无影连挽三个剑花,道:“果然不错!”剑一探,又朝岳震寰刺去。 岳震寰接一剑还一剑,两人的手臂竟都像没有骨头似的,也不见怎样动,一道道寒芒便从手中飞出去。 剑击六十九下,岳震寰开始后退,倒退向山下。 查无影大喝道:“未分胜负,走去哪里?” 岳震寰不答,一弓身,倒掠上旁边一株大树的树梢,猛一闪,已到树后。 树干上刹那多了三个剑洞,查无影三剑落空,身形转过,只见岳震寰飞鸟般向树林中落下。 一进树林,以岳震寰的身形轻捷,要追更加困难,查无影身形一面往下飞投,一面大喝道:“是好汉的不要走。” 岳震寰充耳不闻,身形落下,一闪不见。 查无影紧接着落下,放眼望去,到处是一条条粗大的树干,地上积满落叶,立足其上,软绵绵的,那种感觉有说不出的怪异。 这附近当然绝少人会到来,尚幸树木并不浓密,阳光仍然照得到,所以也不怎样的潮湿。 查无影一身轻功卓绝,但着足落叶上仍不免发出声响,他随即凝神倾听,希望能够发现岳震寰的所在。 周围一片静寂,查无影倾听了好一会,才勉强听到一些声响,那竟是从他的头上传来。 他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疑惑之色,猛抬头,一剑疾削了出去! 剑光过去,一条奇大的蟒蛇齐颈被斩断,蛇头曳血飞出,那截蛇身“吧”的落在地上,仍然不停在翻腾。 查无影身形同时箭射似地越前,目光一闪,一剑插下,一条比较细小的青蛇被剑钉在地上。 倏然,他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了一下利刃破空声,他将剑一抖,挑飞蛇尸,身形同时向那边射去。 岳震寰正在那儿,他本来藏得很好,可是从树上窜下来的一条蟒蛇却使他暴露了藏身所在。 他才将那条蟒蛇斩杀,查无影已经到了,大笑声中,接连三剑攻到。 岳震寰连接三剑,身形暴退,闪进了一株树干后,再退,又换了一个位置,查无影却盯稳了他,紧追不舍。 两人的身形都非常敏捷迅速,追逐着向树林中深入,不过片刻,已各自换了三十多个位置。 也在这片刻之间,两人已各自斩了好几条蛇,这片原始森林,到处都布满危机。 再入,地势往下陷,树丛间长满了各种奇形怪状,不知名的植物,大部分的地面都已被遮盖。 这片低陷的林地当然更加危险。 查无影目光所及,连声冷笑道:“老夫倒要看你能够逃到哪里去!” 岳震寰没有作声,也没有再退,绕着那片低陷的林地横里移动。 查无影紧接移动,看准机会,立即挥剑攻击。岳震寰接得不容易,但都接下来,没有被迫进那片低陷的林地。 “中原剑客,不过如此……”查无影越来越狂傲,出剑也更狠辣。 岳震寰再接数剑,身形贴着一株树干,疾往上拔起,查无影亦紧接着追上,手中剑迅速的刺出。 树干上迅速的出现了十七个洞。 查无影的第十八剑眼看便要刺在岳震寰的右脚上,岳震寰的右手突然往树干上一按,身形箭也似横里射了出去。 查无影的反应也很敏捷,不待剑势走老,双脚往树干上一蹬,亦腾身追杀。 岳震寰的身形才接近那株树木,手一勾一搭一推,身形已改了方向,射往另一株树木。 他身形有如箭射,变化之灵活,胜赛猿猴,在树林中飞来飞去,猛一拔,又在枝叶丛中消失。 查无影穷追不舍,他的内力非常深厚,却没有岳震寰那一份灵活,而且这样飞来飞去,他实在没有多大兴趣,看见岳震寰往上拔起来,才松过一口气,一个身子亦往上拔起。 可是当他拔上树梢时,却已不见岳震寰,他知道岳震寰必是在上拔途中又改变了方向,在一旁躲起来。 “躲躲闪闪,不是好汉……”他一面冷嘲,一面向岳震寰拔起的方向掠去,动作并不快,双耳更是凝神倾听,唯恐岳震寰突然从旁偷袭。 岳震寰始终不再现身。 查无影绕着那附近疾转了一周,并无发现,不由跃回地去。 岳震寰也不在地上,放目望去,只见一株株大树遮天蔽日,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漏下,眩人眼目。 这对查无影虽然没有多大影响,他却是不习惯这样去找人。 他按剑在地上逡巡了一会,忍不住厉声高呼:“岳震寰,有种的滚出来!” 岳震寰的声音随即凌空落下:“我本就没有走开。” 查无影循声望去,只见岳震寰挨坐在不远处的一根树丫上,离地也并不太高。 他应该很容易发现岳震寰的所在,可惜他望得高了些。 “你这是干什么?”他冷笑着喝问。 岳震寰道:“我若是开溜,老前辈一定会听到衣袂声,所以只好呆在这里。” “你可以不回答我的。” “这大概是因为我一向都认为自己很有种。” “那你最好滚下来,我们在剑上痛痛快快一决高低。” “我们既无仇,也无怨,老前辈身为一堡之主,万一有什么闪失,也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说,你的武功在我之上了?” “我只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和平解决。” “少废话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只是在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这是一条绝路,宇文啸云他们这时候必然已被本堡武士追上,难免一场恶战,自亦难免死伤,他们即使能够杀尽那些武士,也一定得付出相当的代价。” “但只要能够突围而去,就不难离开贵堡的势力范围之外。 这附近四面都是山岭,以宇文啸云的武功,要离开应该不成问题。然后第二批的人将会到来,当他们认为这个办法行不通时,必定集中忠义盟下所有的高手来此。” “那是不要李志明的命了。” “老前辈何不考虑一下将人放走?” “应该考虑到的老夫大抵都已考虑清楚了。” 岳震寰不由无言叹息。 查无影冷冷接道:“宇文啸云要走出这片树林,是绝没有可能的事。”语声一落,陡然往上拔起来。 他的身子箭一样射上了一株大树,再一拔到了树梢,左手从腰后拿出一支旗火烟花,用火折子燃着,疾掷了出去, “嗤”的一声,那支烟花带着一缕火花飞上半天,岳震寰几乎同时从不远处冒出来,凌空飞身,一剑往那支烟花击去! 他的身形与剑都非常迅速,凌空一剑,竟将那支烟花凌空击下。 那支烟花倒射入树林内,在林木之间迸射开来。 第二支烟花与之同时已射上半天,却是另一个方向,岳震寰要将那支烟花击下,首先得从查无影头上掠过。 查无影已蓄势待发,准备岳震寰扑来。岳震寰没有这样做,只是落回树梢上。 查无影目光一落,笑道:“你的轻功很不错,若不是老夫早已料到有此一着,这第二支烟花火箭相信亦不难被你击下来。” 岳震寰淡然一笑道:“老前辈身上带着两支烟花火箭也在晚辈意料之外。” 查无影当然听得明白,笑容一僵,冷冷道:“周围百里的本堡武土看见讯号,都会向这边赶来,宇文啸云便是背插双翅,亦难以飞离此地。” 岳震寰仰首望天,一派无可奈何的神态。 那支烟花火箭已经在天上炸开,七色烟花,蛛网般四面散开,蔚为奇观。 查无影看在眼内,面上又露出了残酷的笑意,道:“宇文啸云根本就不应该跑来这里的。” 岳震寰没有再说话,他突然发觉眼前这个老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固执。 查无影接着又道:“老夫看你也是一条好汉,只要你答应放手不管,离开滇边,老夫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岳震寰淡然一笑道:“好意心领。” 语声甫落,查无影人剑已向他射来,破空声响,剑风过去,无数树叶被激得疾扬起来。 岳震寰看出这一剑的凌厉,身形一动,倒掠了开去。查无影穷追不舍,剑势一紧,直追出十丈之外。 岳震寰身形一落即起,接连三个起落,往下一沉,往下疾沉了下去。 查无影疾追而下,还未到地下,已发觉岳震寰又不知所踪,这一次,他非常小心的留意附近的树木横枝。 他身形着地一旋,还是不见岳震寰,随即倾耳细听。 这一次他也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不由脱口大叫道:“姓岳的,你就只懂得藏头缩尾么?” 岳震寰听得很清楚,他距离查无影立足的地方最多不过三丈,像一只大壁虎似的钉在一株大树干上。 树干附近垂着不少老藤,那株树干更粗得足以遮蔽他整个身躯。 附近都是这种大树,查无影的目光虽然是锐利,却是看不到树后,他也想到岳震寰可能是这样藏着,却是不能肯定岳震寰藏在哪株树干之后。 他等了一会,身形陡然展开,在树干之间游走起来,岳震寰同时移动,耳听衣袂声响,始终与查无影隔着那株树干。 查无影游走三匝,突然停下,冷笑道:“好,我们就呆在这里,我那些手下很快就会到来,到时倒要看你如何藏匿。” 岳震寰仍没有动,暗自盘算如何在那些武士到达之前,将查无影摆脱。 查无影在轻功方面的造诣与他虽然还有些距离,亦只是一些而已,若是明走,还实在不容易将他摆脱。 时间在静寂中消逝。 查无影按剑不动,突然急动,人剑飞射,飞越两株树干,三丈距离,斜斜射进一丛树叶之内。 一只猴子正蹲在那儿,一把抓着几片树叶正要放进嘴里,被查无影这一吓,慌忙惊逃。 它虽然灵活,却没有查无影的迅速。 查无影以为是岳震寰,见是一只猴子,剑立时一顿,剑尖距离那只猴子的眉心已不过三寸。 那只猴子仍然被剑气逼落。 查无影同时落下,剑一挑,那只猴子飞撞在不远处一株树干上,竟陷入树干之中。 “畜牲!”查无影暗骂一声,转过身子,目光及处,仍无发现。 岳震寰并没有放过那刹那机会,在那片刻之间已倒纵地面,随即倒退。 在查无影回头的时候,岳震寰已远离原地数丈,藏身树干后,那附近的树木比较浓密,岳震寰藉着树木掩护,继续往后退。 这么一段距离,以他脚步的轻盈,查无影当然已查觉不到。 他仍然再倒退出十数丈,身形才转过来,轻功展开,飞掠前去。 掠出约莫半里,遥遥已听到前面人声嘈杂,向这边移来。 岳震寰知道是那些查家堡武士,身形转往上拔,改由在树梢上前掠。 他起落很小心,没有被那些武士发现,那差不多化了他双倍的时间,才回到那条道路的旁边。 道路上只有十来个武士把守,要避过他们的耳目,在岳震寰来说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随即往另一边树林掠去。 没有人随后追来,林梢上也没有任何阻碍,岳震寰飞鸟一样,往前飞掠。 他轻功绝高,目光又锐利,落脚的地方无不准确,真力虽然充沛,但半个时辰之后,仍然不由得慢下来,一身衣衫也已湿透,这时,他已经看见了前面的高山。 那山看来好像很近,但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后,岳震寰才来到山下。 山路蜿蜒崎岖,岳震寰一个时辰飞掠下来,已经有些累,稍为歇息片刻,便又继续赶路。 沿途有几个小村落,岳震寰虽然知道那些村人不会知道什么,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仍然绕道走过。 最令他心安的就是一路上都有宇文啸云留下的暗记。 ------------ 十六、凌霄会萃 日已偏西,距离黄昏已不到一个时辰。 宇文啸云一行人终于来到一座高山上停下。 他们已看到那座凌霄楼,看见那道横架在天堑上的铁索吊桥。在桥头有好些武士分成若干队在逡巡,那看来就像是一只只小蚂蚁。 宇文啸云看在眼内,叹了一口气,道:“这座凌霄楼比我意料中的还要险固。” 翁天义立即道:“我们是进不去的了。”声音有气无力,半边身子亦是软软的斜卧在一旁。 宇文啸云摇头道:“未必。” 翁天义道:“那除非奇迹出现。” 盛百刀一声冷笑,道:“你能够跑到这儿,岂非也是奇迹。” 翁天义狠狠的瞪了盛百刀一眼,闭上嘴巴。 盛百刀接着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宇文啸云道:“岳震寰一到,我们立即动身。” 盛百刀道:“我们已经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宇文啸云道:“他必须先引开查无影与那些武士,这当然要费些时间。反正我们要入夜才能够采取行动。” 盛百刀接问道:“若是入夜之后仍然不见人到来?” 宇文啸云满怀信心的道:“他是不会让我们久候的。” 盛百刀冷笑道:“令主莫要忘记他也只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查家堡武士重重包围,甚至已经被抓起来。” 宇文啸云还未答话,铁仁已插口道:“不会的,岳震寰武功那么好,有谁能够将他留下?” 盛百刀冷笑道:“他武功若是那么好,这件事干脆叫他一个人去便成,哪还用得着我们?” 宇文啸云淡然一笑道:“可惜他好的只是轻功剑术,这件事,却要几方面的技术配合才能够完成。” 盛百刀没有再说。 翁天才义难得找到这个机会,立即道:“以岳震寰的轻功剑术,这件事如何少得了他,那些败在他手的人,当然是不服气的。” 盛百刀沉声道:“胜负平常事,姓盛的虽然此前比他不上,但凭现在这一身本领,事了之后,要离开应该不是一件难事。至于那些只懂鼠窃狗偷伎俩的,可就麻烦了。” 翁天义嘿嘿两声。 宇文啸云挥手道:“大家现在等于同坐在一条船上,应该同舟共济,互相关怀帮助,大家都有好处。” 盛百刀冷笑道:“宇文令主言之有理,偏偏有些人本领没多少,却尽懂得抬杠。” 宇文啸云目光一转,道:“翁老人家年纪已经一大把,说话就是多一些也是值得原谅的。” 盛百刀道:“姓盛的来日方长,现在少说一些的确无妨,多谢令主一言惊醒。”说罢,立即闭上嘴巴。 宇文啸云原不是这个意思,不由得怔住。 翁天义的脸已拉下来,正要说什么。 那边红狐已叫了起来:“岳大哥来了!” 众人连忙抬头望去,果然看见来路上岳震寰身形如飞,迅速的往这边掠来。 铁仁显得很开心,大笑着连道:“了不起,了不起!” 翁天义有意无意地看着盛百刀,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姓岳的就是好本领,不由你不服。” 盛百刀没有作声,仰首望天。 宇文啸云即时道:“看来他是很累了。” 铁仁诧异道:“我怎地看不出?” 宇文啸云一笑道:“因为你认识他时日还浅,并不知道他若是赶路,如果不累,最少比现在快一倍。” 铁仁瞠目道:“中原武林,轻功最好一定就是他的了。” 宇文啸云摇头道:“那也不见得,以我所知,最好的是一个女孩子。” 红狐插口道:“是不是云烟飞?” 宇文啸云点头道:“不错,她人如其名,轻功展开,一缕飞烟也似,瞬眼无踪,多高的墙也难不倒她。” 红狐道:“听说她有时与岳震寰走在一起。” “好像是的。”宇文啸云一面举步迎了过去。 口口口口口口 岳震寰果然已累得很,可是仍然走到宇文啸云面前才停下,宇文啸云只是轻拍他的肩膀,没有说多谢什么的话。 红狐第二个迎了过去,道:“岳大哥,你坐下歇歇。” 岳震寰笑笑,在旁边一方石头上坐下来,道:“我们也许有希望在查无影回来之前将事情解决。” 宇文啸云道:“那是说查无影将会在树林中消磨很多的时间了?” 岳震寰道:“他已将附近的武士都召去协助搜索,这对我们撤退应该有很大帮助。” 宇文啸云道:“那朵七包烟花就是召集附近所有武士的讯号?” 岳震寰颔首。 红狐道:“当时我们还很担心呢。” 她关切的望着岳震寰,忽然取出一方绣帕,替岳震寰小心印去额上的汗珠。岳震寰没有拒绝,随又道:“虽然如此,我们仍然要立刻采取行动。” 宇文啸云目光一转,道:“下了这个山峰,再走过一片林子,便已接近禁地,那附近可供遮蔽的地方并不多,我们不得不依照原定计划,在夜间采取行动,你也正好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下。” 岳震寰没有反对,他知道在等候他到来的这段时间内,宇文啸云是必已将附近的形势观察清楚。 他笑笑,索性就在石上躺下来,事实上他也的确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以便应付今夜的工作。 宇文啸云看见岳震寰安然赶来,已放下了心,要其他的人尽量利用这段时间歇息。 口口口口口口 夜幕终于低垂,在夕阳西沉之后,宇文啸云等人便下了山峰,到达那片树林的出口,他们继续上路,向凌霄楼方向走去。 越接近,防守便越严密,他们都有一身本领,绕过了防守关卡,避开巡逻武士的耳目,迅速的往前深入。 那道铁索桥的这一头,筑有一座土城,城墙高逾五丈。 差不多一个时辰,他们总算到了土城之外,岳震寰、红狐看准了机会,当先向城头上掠去。 城墙高逾五丈,盛百刀却准确的射出两柄飞刀,射进石缝中,第二柄距离城头不过两丈。 岳震寰、红狐就是借着这两柄飞刀的帮助,从容掠上去的。 然后他们将绳子放下,利用武士经过的空隙,将其余人接上墙头。 也许是因为消息传来,宇文啸云等人已经被困在树林中,防守的武土并没有太认真,这对宇文啸云他们的行动实在减少了很多麻烦。 也由于那个消息,驻守铁索桥的武士亦不大紧张,与平日一样,除了轮值的四个之外,其他的都聚在屋子里喝酒的喝酒,赌钱的赌钱。 要制服那四个武士,在宇文啸云他们实在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洪雷、铁仁、翁天义、宇文啸云各制住一个武土,在一旁躲起来。 那四个武士给他们在后面抓住没有倒下,骤然看来,完全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 岳震寰、红狐、盛百刀随即在一旁攀下铁索桥,攀着铁索,虚悬着身子,由桥底迅速地往对面凌霄楼攀去。 那道铁索桥下临无底深壑,夜风急劲,吹过石缝,有如鬼哭,令人魄动心惊。 岳震寰双手交替,遥遥领先,盛百刀身子虽然灵活,但因身上带着百柄飞刀,只能以双手支持着身子,总要差一点。 红狐是个女孩子,内力虽然弱一些,但仍然能够追上盛百刀,也支持到对岸。 铁索桥上没有守卫武士,桥尽头是一个石墩,天然再加上人工,石墩前是一道土沟,再过就是楼门的所在。 楼门已经关闭起来,前面只有半丈方圆的一幅空地。 那条土沟有两丈宽阔,两边壁立如削,下面虽不是无底,只怕也有十数丈深,是一条天然的护楼沟。 楼门高逾三丈,楼墙厚如城墙,却高在五丈以上,依山势建筑,笔直如削。 那两丈土沟当然难不倒岳震寰、盛百刀、红狐三人。 墙头有灯光透出,却不见有武士逡巡,这座楼乃是天险,吊桥已然拉上,无论谁都会放心。 盛百刀随即掷出三柄飞刀。 第一柄插在楼门两丈高处,第二柄插在约莫三丈的地方,第三柄比第二柄高出八尺。 岳震寰同时拔起身子,先落在第一柄飞刀之上,再落在第二柄上,右手抓住了第三柄的刀柄,身形立即稳下来。 盛百刀已扣了三柄飞刀在手,这时他若是突然发难,岳震寰绝难逃过厄运。 红狐目光不由自主地盯视着盛百刀的手。 盛百刀没有出手,他好像看出红狐的心意,突然道:“你放心,姓盛的还不是那种卑鄙小人。” 红狐没有作声。 盛百刀冷冷的又道:“何况我绝对有把握在公平的决斗中以飞刀将他刺杀。” 红狐淡然应道:“是么?” 盛百刀冷笑,一柄飞刀倏的脱手飞出,掷向岳震寰,这一刀非常出人意外,红狐虽然已经在提防,还是来不及截下。 她方待喝问,刀已经飞向岳震寰那边。 岳震寰左手一翻,正好将那柄飞刀接住,身形同时往上拔起,半空中身形一转,右手飞刀立即往墙上插下。 “叮”的一声,刀没入墙上至柄,岳震寰同时借力翻上墙头。 红狐这才明白盛百刀掷出那一刀的真正用意,轻吁了一口气。 盛百刀即时道:“若是连这柄飞刀是掷给他使用的也看不出来,他绝不会活到现在。” 红狐又沉默下去。 盛百刀也没有说什么,身形展开,掠了过去。 口口口口口口 墙头上有四个武士在守卫,其中两个在一旁,靠坐着,看样子已随时都会睡去。那站着的两个也只是随便东走走,西走走。 他们都听到那“叮”的一声,诧异地互望一眼,便待移步向墙垛子走来。 岳震寰即时出现在墙头上,身形一翻正落在那两个武士之间,双手电出,封住了他们的穴道。 他双手才点上,身形一缩,已到了那挨坐在一旁的两个武士之前,在他们刚要张口惊呼之前,将他们的穴道封住。然后倒掠而回,扶住了那正要倒下的两个武士的身躯,扶着他们在一旁坐下。 在掠上墙头之时,他已经从脚步声知道逡巡武士的位置,在翻过墙头的刹那,要同时看清楚周围的情形,这当然,还需要敏捷的身法,准确的出手。 解决了那四个武士,他立即纵身掠到墙那边的门楼上。 灯光从门楼中漏出,另外四个武士正在门楼中赌钱,要解决他们,在岳震寰来说,当然已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将他们的穴道封住,随即退出来,将腰上捆着的绳子解下,在墙垛上缚好,抛了下去。 红狐、盛百刀已等在那儿。 盛百刀接住绳子,迅快的掠上去。 红狐旋即取出一个火折迎风剔亮,向铁索桥那边晃了晃。 然后她灭了火折子,手攀绳子,掠上墙头。 宇文啸云那边早已留意,一见火光闪动,立即将制住了穴道的武士在一旁放好,使他们看来是偷懒瞌睡的样子,与翁天义、洪雷、铁仁等放下铁索桥往对面奔去。 守卫的武士每隔两个时辰换班一次,他们在这只剩下一个多时辰时间之内,一定要将人救出来。 口口口口口口 宇文啸云、洪雷的轻功都很不错,那道铁索桥虽然在风中摇晃不定,对他们并无影响。 翁天义走得心惊胆战,铁仁比较慢,但都毫无意外的走完那道铁索桥,到了大石墩之上。 看到那道两丈宽的土沟,翁天义傻了脸,铁仁亦怔在那里。 宇文啸云还站在那儿,霍地一把抓住翁天义,凌空抛了出去。 翁天义索性闭上眼睛,一直感觉到身子被洪雷接住才张开来。 铁仁也被宇文啸云大力送过去,洪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接住,险些没有变成滚地葫芦。 爬上那道楼墙,两人也一样笨拙,但有宇文啸云、洪雷在旁边接应,算是有惊无险地上去了。 在上面接应的是红狐,岳震寰、盛百刀已利用这段时间清除那附近的其他武士。 限于地势,凌霄楼并不怎样大,高墙之后,只有三座建筑物,一座是形似宫殿的建筑,另两座比较矮,成弧形,左右拱卫着那座宫殿。 两座矮屋子就是守楼武土驻扎的所在,根据潜伏在滇边地区的密探报告,那两座矮屋子可以容纳百二十个武土。 但在平日,只有三十来名武士驻守,每三个月更换一次。现在既然是非常时期,当然已增调不少武士进去。 屋子的窗户不少都有灯光透出来,宫殿内更是光如白昼。 宇文啸云来到岳震寰身旁,打量了眼前的形势一遍,喃喃道:“一切与我们手上的地图差不多,我们可以依原定计划进行。” 说着右手一摆,旁边的盛百刀当先掠出,掠向右边那座矮屋子。 红狐随即亦向左边那座矮屋子掠去,双手扣住十数支长逾三寸的银针。 盛百刀飞刀亦在手,与红狐一样,守在那两排矮屋子的屋脊上,监视着那座矮屋子的门户。 他们是负责制止屋子内的武士闻声向宫殿那边驰援,防止那些武士做出任何对宇文啸云他们不利的事情。 盛百刀飞刀百发百中,远可及三丈,这件事情应该可以应付得来,红狐是一个出色的杀手,在她应该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盛百刀、红狐一动身,宇文啸云、岳震寰亦往前掠去。铁仁三人紧随在后不敢稍慢。 宫殿的大门左右守卫着四个武土,可是当他们发觉有异的时候,宇文啸云、岳震寰已左右掠到,以最快的手法将他们制住。 岳震寰身形闪电地一转,往内掠去。 殿堂内右面照壁下,一个中年人正在埋首看书,旁边一个侍役已然靠在墙角睡着。 灯火一暗,那中年人蓦地抬头,一声“谁!”岳震寰一指已点到。 中年人的反应也不慢,手中书一展,迎向岳震寰点来的一指,身形一偏,滚了开去。 “砰”的一声他坐着的那张椅子翻倒地上,侍役一惊而醒,惊呼尚未出口,宇文啸云已到了面前,出手封住了他的穴道。 在这个侍役倒下的同时,那中年人身形已数易,连闪岳震寰十二指,半身一转,目光及处,脱口道:“宇文啸云!” 宇文啸云已看清楚那个人的面目,道:“原来是查寒山!” 查寒山一面让开岳震寰拍来的一掌,一面道:“宇文令主来的倒快。” “不快。”宇文啸云剑随即出鞘。 查寒山双手亦一翻,拔出了长短二柄缅刀。短的尺许,长的三尺过外,一片刀光护住了身子,矮身一滚,到了墙下。 岳震寰的剑闪电出鞘,飞刺过去。 查寒山双刀飞舞,连接十九剑,道:“可是岳震寰?” “正是……”岳震寰有些儿诧异。 字文啸云说道:“查寒山曾经在中原呆过一段时日,对中原武林的情形很清楚。” 查寒山道:“一别三年,这三年以来中原武林的情形,可就不大清楚了。” 宇文啸云冷冷的道:“无论如何,你总该比查无影清楚。” 查寒山道:“可惜这个人比谁都固执,而且一向都自以为中原的情形比谁都清楚。” “你认为如何?” “我只知道这件事若是由我来决定,绝不会在这里与你见面。” “你在查家堡现在是什么身份?” “在堡主之下,武功也是,所以我绝不能改变查无影的主意。” “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最可惜的是,真正明白双方情形的人,都没有一个能够左右查无影的意思。” “这的确可惜得很。你当然也明白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明白。” “我们这一次的行动,你又阻止不了,何不将人交出来,也省得大家麻烦!” “阻止不了也要阻止。”查寒山叹息道:“何况我又姓查,是查家堡的子弟。” “我是希望尽量避免伤亡,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杀过一个查家堡的武土。” “令主宅心仁厚,实在是令人钦佩不已。” “但再下去,却就难说了,这你当然也明白。” 查寒山垂下头,没说话。 宇文啸云又道:“只要你们释放李志明,从此摆脱清廷,不为清廷效力卖命,我保证你们查家安全。” 查寒山头垂得更低,道:“多谢令主,可惜这件事查寒山做不了主。” 翁天义走进来,闻言道:“我们即然进来了,你不答应也不成。” 查寒山冷笑道:“未必,我即使死于此地,以凌霄楼机关布置的严密,几位要将人救出去,也不是一天半天所能够做得到之事,到时候,查家堡武士已经将这里包围起来,几位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 翁天义傲然道:“天下有什么机关布置可以难倒我老人家?” 查寒山一怔,道:“你……” “翁天义……”翁天义神色傲然的仰起脑袋。 宇文啸云接着道:“这位老人家号称神手。” 查寒山不屑地道:“也只是一双手而已,凌霄楼的殿堂却是八个天才高手匠人的心血结晶。” 翁天义哼了一声道:“这也未必就能难得倒我老人家。” 查寒山冷笑道:“其中部分我们已加改良。” 宇文啸云道:“万变不离其宗,我们带来的人足可以解决所有困难。” 查寒山道:“那你还多说这些废话作甚。” 宇文啸云正色道:“因为我清楚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希望你能够和我们合作。” 查寒山突然沉声道:“你错了。”话声陡地一扬:“来人!” 他个子并不魁梧,言谈举止亦是读书人模样,但那一声沉喝,竟有如中天陡裂,声若雷霆。 喝声中,宇文啸云身形急上,长剑直取查寒山,岳震寰剑更快,抢在宇文啸云那一剑之前。 查寒山双刀急展,封挡岳震寰的来剑,身形同时一旁旋开,正好让开宇文啸云刺来的一剑。 岳震寰振剑继续抢攻,接连三剑,将查寒山迫开半丈,宇文啸云也已出手,与岳震寰双剑联攻。 他们都是高手,双剑联手施展开来,竟配合得恰到好处。 查寒山武功稍逊宇文啸云,与岳震寰距离更大,在二人联剑抢攻之下,顿时手脚大乱,一退再退,叱喝声中疯狂抢攻。 宇文啸云一皱眉,兀立如山,剑出更快,将查寒山的剑封拒在门外,岳震寰的剑势更是严密,查寒山接连几次抢攻都冲不破二人的剑网,气势立即弱了下去。 宇文啸云即时道:“两翼武士的居室都有人把守,他们现身,只有送命!” 查寒山厉声道:“查家堡武士岂是贪生畏死之辈!” “他们都是男儿,你又何必一定要他们送死?” “查家堡毁,他们也是生不如死,早晚难免一死,死在这时候,却是更加有价值。” 宇文啸云不由叹息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难道我的话,完全不能够令你们动心?” “你再说什么也都是废话。” 宇文啸云突然仰天大笑。 岳震寰忍不住插口道:“阁下虽已离别中原三年,亦应该知道,这三年之内,中原并无多大变化。” 查寒山冷笑道:“我当然知道,可惜……” 宇文啸云目光盯视着查寒山,这刹那他忽然发现查寒山的目眶中突地露出痛苦的神色。 岳震寰也发现了,道:“宇文兄,这件事情可能另有蹊跷。” 宇文啸云点点头,方待再问,查寒山已咆哮挥刀,疯狂斩来。 岳震寰、宇文啸云互望一眼,双剑齐上,以凌厉的反攻,将查寒山追回。 一下下凄然的惨叫声适时由门外传来,短促而悲激,查寒山听得很清楚,攻势却更见疯狂。 惨叫声不绝,一人突然直入大堂,那是一个武士,咽喉上插着一柄飞刀,才冲入半丈,便仆倒地上。 那柄飞刀虽然歪了一些,仍然致命。 查寒山看在眼内,惨笑连声,整个人都裹在刀光之中,滚斩向岳震寰、宇文啸云。 岳震寰轻叹一声,剑走,偏锋,道:“宇文兄,不能再犹疑了。” 他已经看出宇文啸云心念旧情,不忍下杀手。 但他们的时间已实在不多。 宇文啸云也很清楚,一咬牙,道:“速战速决。” 语声未已,那边翁天义突然叫道:“小心背后!” 查寒山正是背向着他,闻言也一动,岳震寰就在这时候一剑抢上,砍断了查寒山的双手十指。 双刀立时坠地,宇文啸云一脚接上,踢在查寒山右腿上,将他踢开。 查寒山在上打了一个滚,站了起来,“噗”地又跪倒,仰天嘶声道:“我不是不拼命,只是能力有限。” 语声一落,一头突然撞在照壁上,立时鲜血四射,倒地身亡。 宇文啸云、岳震寰一齐掠到,但都慢了一步。岳震寰霍地转身,道:“宇文兄,事情必是有变。” 宇文啸云道:“莫非他们已经将志明迁往另一个地方?” “希望如此。” 宇文啸云面色一变再变。 翁天义已走了过来,道:“由现在开始,该我老人家大显身手了。” 宇文啸云目光一转,说道:“最好快一些。” 翁天义道:“别的可以快,这件事却是快不得,一个不小心,触动其他机关,就算我本领再大,也只有等死的份儿。” 宇文啸云一顿足,没有作声。 翁天义走到照壁前停下,双手在照壁上摸索起来, 照壁六尺之上是一幅浮雕,雕塑着百数十个奇形怪状的天神,飘飞在烈焰怒涛之中。 翁天义双手一面游移,一面按动,有时按在一个天神的眼睛上,有时却按在天神的肚脐中。 宇文啸云默数着他按了四十九下,一阵“轧轧”声便响了起来。 那幅浮雕随即往上升起来,那竟是嵌在一块厚逾一尺的铁门上,别的不说,就是这块铁门的重量,已够吓人。 铁门后是一条大理石甬道,与进口同样宽阔,两壁都是浮雕,怪异非常。 翁天义探头望了一眼,道:“这道暗门只有钥匙才能够将之固定,否则在机括转尽之后,便会落下来。” 翁天义沉思了一下,道:“如果我推算的不错,由这里开始,一共该有三道这样的暗门,最后的一道暗门开启的时间最短促,在它落下同时,其他的二道暗门亦会先后落下,所以我们的行动必须迅速。” 宇文啸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翁天义接着又道:“应该怎样做,大家都清楚了,入门之后大家的动作最好与我一样,否则有什么失闪,翁某人可不负责。” 他一向喜欢抬杠,难得说话这样认真,宇文啸云等听说都不由紧张起来。 翁天义随即举步走前去,走得并不快,骤看好像随随便便的一步步跨出,但细看之下,显然甚有规律。 岳震寰、宇文啸云都已看出,他踏的是七星步。 地石的石块亦是以七星排列,颜色好像都差不多。 铁仁走着忽然道:“你怎么不在地面上留些标记,等一会我们离开的时候,也方便得多。” 翁天义冷笑道:“进出若都是一样设置,那就不是高手匠人,最多只能够列入三四流匠人之内。” 铁仁问道:“那你应该是高手匠人了。” 翁天义傲然道:“当然,否则也不会给请到这里来。” 铁仁摇头道:“这玩意儿我却是完全不懂。” 翁天义道:“但我们要离开却是非你不可,所以说重要,你不在我之下。” 铁仁咧开大嘴,笑了。 翁天义即时道:“小心脚下。” 铁仁一脚正要往旁边踏下,听说忙收住。 翁天义捏了一把冷汗,道:“不要命了,这时候还跟我说话。” “我……”铁仁摇摇头,没有说下去,小心翼翼的跟住翁天义后面,留意着翁天义脚步的移动。 前行不远,第二道暗门挡住去路,翁天义用了弄开第一道暗门差不多一倍的时间才将这道门弄开。 这道暗门之后三丈,就是第三道暗门,翁天义打开这第三道暗门所费的时间更多,他双手移动了四十八遍之后,突然停下来,道:“四位准备好了。” 宇文啸云、岳震寰一齐移步到翁天义身旁,铁仁亦上前,立在翁天义身后,洪雷有如上弦之箭,已随时准备射出去。 翁天义看了他们一眼,双手终于一按,石门上的浮雕即时移开丁方一尺,上面也现出了三个匙洞,每一个匙洞之旁都有一个铁把手。 翁天义左右手齐施,将那三个铁把手扳下来,与之同时,那道石门亦往上疾升了起来。 岳震寰、宇文啸云身形齐动,飞射了进去,翁天义身形同时一偏,铁仁立即补上,那道暗门同时缓缓落下来。 铁仁双手齐举,正好将那扇门托住,混身的肌肉刹那齐皆贲起。 洪雷亦紧接着掠了进去。 暗门后是一个宽敞的大堂,一个人也没有,宇文啸云、岳震寰身形弧形一掠,来到堂中石鼎之前。 翁天义紧接着掠到,绕着那个石鼎一转,将石鼎座下四周的四只石狮的舌头全都推了进去,接着一声道:“火药……” 洪雷的动作也不慢,将火药迅速塞进狮口内。 火光接连四闪,那只石鼎往左移开,露出了鼎下一个石洞,深只有尺许,嵌着一个石造的圆盘。 翁天义手执圆盘左转七次右转八次,前面一大片空地立即左右裂开,一道石阶出现在眼前。 翁天义手一挥,又一声:“火药……” 那个圆盘在他双手移开之后又转动起来。 洪雷立即将火药压进圆盘当中的凹槽。火药瞬息爆炸,圆盘四分五裂,裂开的地面停止移动。四人飞快奔下。 翁天义抢在最前,双手接连往左右两面墙壁浮雕按去,洪雷紧接着将火药放进;在极短的一段时间之内,将石阶两旁的机括完全毁去,再弄开石阶尽头的一扇门,翁天义旋即往回走。 岳震寰、宇文啸云却双双抢进。 那扇门之后是一座殿堂,两旁放着查家堡的无数宝物。 岳震寰宇文啸云都没有理会;直扑堂中那座洁白得有如玉石的绣榻。 一个少年正卧在那儿,从身上的衣饰看来,正是他们要救的李志明。 他静静的躺在那儿,竟然没有被那些声响惊醒,宇文啸云觉得奇怪,走近一看,面色立时大变。 李志明的脖上有一条青蓝色的垩痕,面色有如白瘀,双目圆睁,一眨也不眨,仿佛已凝成冰石。 宇文啸云虽然已知发生了什么事,仍然伸手往李志明的鼻端探去,一探之下面色又是一变,一把将李志明抱起来转身往外奔去。 岳震寰眼见这情形,多少已猜到是怎么回事,连忙横剑护着宇文啸云迅速退出。 石阶两旁的机关已经被火药毁去,他们毫无困难的回到大堂,洪雷等候在那里,一见宇文啸云那种表情,亦为之一呆。 铁仁那边仍然双手支撑着,不让那道暗门落下来,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滚滚落下,一身衣衫已全被汗水湿透。 他的双腿已经弓起,虽然神力天生,但那扇暗门实在太重,何况他已经支撑了这么久。 翁天义正在第二、第三道暗门之间,将一种红色粉末洒在石板上。 他的动作也很快,接着将粉末洒在第一、第二道暗门之间。 洪雷、宇文啸云当先从暗门下穿过,踏着那些洒上红色粉末的石板往外疾奔,岳震寰也不慢,伸手往暗门下一托,道:“快些走!” 铁仁吁了一口气,松手奔出,那道暗门迅速的落下,“隆” 然有声。 第二道门跟着落下,在这道暗门落下之前,铁仁、岳震寰已然从下奔过。 第一道暗门也落下来了,这一次铁仁显然是慢了一些,他也知道不妙,双手急忙往门底下托去。 他一急之下,一脚便踩在旁边一块没有红色粉末的石板上。 岳震寰已脱出,一眼瞥见,伸手便抓向铁仁的小腿,想将铁仁拉过来。翁天义也看得清楚,脸上顿时变了色。 也就在那刹那之间,一道刀闸从上落下,迅速压下来。 岳震寰抓住铁仁的小腿立即全力拉出,他的力气虽然没有铁仁大,但这一拉之力也非同小可,铁仁整个身子立刻被他几乎完全拉出来。 一声惨叫响起,岳震寰心头不禁一寒,手中同时一轻,目光及处,铁仁半边脑袋已然断在刀闸下,鲜血淋漓。 众人不由惊呼。 岳震寰整个人顿时怔住。 ------------ 十七、“神眼”金雕 翁天义脱口骂道;“这笨小子,只得一身牛气力……” 话刚出口,突然伸手一巴掌掴在自己嘴上,接着骂道:“你这个老东西一样没用,竟然不能够不让那道门落下来。” 这一掴显然很用力,一缕鲜血立即从他的嘴角滴下,脸庞也肿胀起来。他口齿虽然尖酸刻薄,对铁仁也并无好感。 但他轻功不怎样好,一路上若不是有铁仁背着他,纵然不致于粉身碎骨,只怕也并不好受。 铁仁却并无怨言,这个人不但有一片孝心,也很够朋友。只是头脑简单很易受人利用。虽然干了不少坏事,但无论如何绝不是一个坏人。 宇文啸云目光一落,一顿足,叹息道:“我们走!”放步再往外奔出。 岳震寰颓然松开手,身形展开。 洪雷、翁天义无奈举步。 他们都是经过大风浪的人,也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 红狐、盛百刀等候在堂内,左右空地上倒满了尸体,盛百刀正在拔出插在那些武士咽喉上的最后一柄飞刀,纳回刀囊内。 他们看见宇文啸云手中抱着的少年,亦甚感诧异。 宇文啸云脚步并不停继续前奔。红狐掠至岳震寰身旁,后看了一眼,道:“铁仁呢?是不是……” 岳震寰无言颔首。 红狐一声叹息,再问:“那李志明?” 岳震寰默然地摇摇头。 红狐道:“没救了?” “只怕早在进来凌霄楼之时就已死了。”岳震寰道:“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他们坚拒接纳任何条件。” 说话间,两人已经落后了很多。 岳震寰突然一把抓住红狐的手,身形加快前奔。 口口口口口口 翻过高墙,有绳子为助,他们毫不困难的落到地面。当他们掠上石墩,踏足那道铁索桥的时候,都无不感慨之极。 这一次的行动,虽然并不是完全顺利,但进出凌霄楼所费的时间比他们预算的实在少了很多。 只是,遗憾的是,他们救出来的却只是一个死人。 宇文啸云的情绪看来仍然是不大稳定,但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他们才刚上了铁索桥.那边天空一朵烟花火炮便已爆开,七色缤纷,黑夜中看来份外触目。 宇文啸云脚步一顿,道:“查无影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愚蠢!” 岳震寰即时一声轻啸,飞身从宇文啸云身旁掠过,向那边桥头掠去。 几个查家堡武士正手举着火把,手提利斧向桥这边冲来,第一个冲上,利斧立即力劈在铁索上,接连几斧,一条铁索立即断去。 那道铁索桥立即一阵晃动,其他的武士也跟着冲至举斧便劈,岳震寰人已掠到,人到剑到。 剑光飞闪,五六个武土立被岳震寰斩杀剑下,岳震寰实在不想杀他们,但这时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更多的武士手执火把兵器向桥头冲来,喊杀连天,宇文啸云他们亦冲出铁索桥,盛百刀飞刀连杀,射倒了七八个武士。 宇文啸云将李志明的尸体往肩后一背,拔剑冲杀前去。 翁天义紧跟在后,一张脸已吓得发青,双手虽然从怀中抓出两把白杨枝,竟然扔不出去, 他也是经过大风浪的人,在偷入皇甫世家宝库亦有过被一群武士追捕的滋味。 可是,这一次不同,那些查家堡武士一个个如狼似虎,咆哮挥刀,完全都是不要命的样子。 让这些人离开,我们查家堡就完了! 那些武士的脑海中不住盘旋着查无影这句话,他们不能不拼命。 那就像是一群疯狂的野兽。 宇文啸云也不知是因为这些武土的影响还是李志明的死亡,也竟似有些疯狂,乱剑劈刺,悍立不动。 岳震寰看在眼内,一扬手,与红狐双双抢到宇文啸云的身旁,左右攻向宇文啸云的武土迅速被两人击倒。 宇文啸云如梦初醒,断喝道:“向西面闯……” 岳震寰、红狐双双抢前,红狐左手金针,右手软剑,岳震寰人剑更有如一道飞虹,挡者披靡。 盛百刀连发十二柄飞刀,无一落空。 洪雷亦接连发出九颗霹雳子。 火药爆炸,烟雾狂涌;那些武士陷入烟雾中,立时大乱。 宇文啸云六人乘乱前闯,杀开一条血路,冲到西面土墙下。 一队武土从土墙上奔来,乱箭射下,各人往墙下一贴避开。 翁天义身形略慢了一步,立时被乱箭射成刺猬,当场丧命! 岳震寰已高呼小心,一剑同时回救,拨下了一半箭弩,但仍然救不了翁天义。 乱箭紧接着射来,岳震寰长叹声中身形倒退,紧贴在土墙缝隙内,一声闪开,岳震寰、宇文啸云四个忙向左右散开来。 洪雷燃着了药引子,人往左边扑倒。 土墙上那些武士这时候亦已蜂涌奔下来,几个武士从浓烟中冲出,当先扑上。 也就在这时候,火药爆炸了,那道土墙本来不怎样坚固,霹雳堂的火药本就厉害,火光迸射,霹雳雷鸣中,那道土墙一片片碎裂,出现了一个大洞。 那些武士顿时不由怔住,红狐、盛百刀暗器飞刀齐出,射倒了冲前的武士,宇文啸云当先从破洞中掠出。 破洞外就是马厩所在,在洞外经过的几个武土首当其冲,死的死伤的伤,马群亦惊乱,嘶叫不绝。 洪雷随即扑前,将一道木栅以火药炸碎,再将火药往厩内一掷,霹雳声中,马群立时夺门狂冲出来。 洪雷等十数匹马冲出,才纵身扑上一匹马的背上,右手同时抓住了另一匹的缰绳,宇文啸云一旁看得真切,一纵身跃了上去。 那些马全都上了鞍,随时备用,这对于宇文啸云他们,方便不少。 这一切,也早已在宇文啸云的计划中,他算无遗策,就是怎么也料不到救出的是一个死人。 盛百刀、红狐迅速上马,岳震寰是走在最后的一个,那对他来说,当然也不是一件难事。 马厩所在也是武士们驻扎所在,土墙上的武士投鼠忌器,不敢乱放箭。那些马一冲,情形当然大乱。 宇文啸云他们也就跟在马群之后,策骑疾冲了出去。 那些武土从四方八面追来,但很快便已给宇文啸云他们远远抛在后面。 一支支告急的烟花火箭在黑暗的夜空中爆开,无数火把燃起,移向宇文啸云等人逃走的方向。 一股浓烟随即在那个方向散开,这当然又是洪雷重施故伎。 黑夜中浓烟顺风涌向追来的武土,那些武士陷身于浓烟中,连方向都抓不住,如何追下去? 口口口口口口 查无影距离凌霄楼仍然有一大段路,他人在马上,一颗心已飞往凌霄楼。 玉风、玉霞、志杰、志高等十二个弟子跟在他后面,还有一大群骑士。 马蹄声如雷鸣,静夜中更惊人。 查无影武功高强,素来睥睨滇边,目空一切,何况他本来就是一个偏激高傲的人。 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树林中浪费那么多时间了。因为他自信宇文啸云已经被他赶入了绝路,他才会严令那些武士遍搜附近一带。 等到他发觉情形不对的时候,连他也知道已经晚了一步,但他只是赶路,仍然不太紧张。 他深信宇文啸云他们即使入得凌霄楼也不能够进入那座密室。他认为宇文啸云绝不能够将那些暗门弄开,又如何能够进入? 可是一阵不祥的感觉却突然袭上他心头,他才决定发信号,通知那些武士将铁索桥断去,怎样也想不到又慢了一步。 一直到他看见夜空中爆炸开来的烟花火炮,才知道宇文啸云他们已经进入凌霄楼,而且已将李志明的尸体带出来。 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目光立时都集中在查无影身上。 查无影不由自主勒住了坐骑,一挥手,随后所有的人全都停下来。 几声马嘶,天地间陷入一片接近死亡的静寂,由马蹄雷鸣而趋于死寂,这突然的改变使得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他们都呆呆地望着远处夜空爆炸开来的烟花火炮,那虽然色彩缤纷,美丽悦目,在他们眼中,却是死亡的象征。 那只是片刻,在他们却已有若几个时辰,烟花火炮一朵朵熄灭,所有的目光又落在查无影身上。 查无影没有回头,一头白发飞扬在夜风中,看来是那么萧索落寞。 玉凤大着胆子趋骑上前,道:“师父,我们应该怎样?” “我们现在还能够怎样?” “将他们截下,他们走的是那条山路……” “宇文啸云是一个聪明人,他是绝不会再走那条山路,由原路回去,他应该考虑到来路上必然已布满我们的武士,而且要离开滇边,有一条捷径!” “大江?” “西行不远就是大江的进口,虽然汹涌,不能逆流而上,但顺流而下,却是件不太困难的事情。” “那需要一种特别的皮筏,才能够在激流中飘浮。” “潜伏在滇边境内的中原细作,必已替他们准备妥当。” “我们不是已经将他们全都找出来了?” “他们走的那条山道,若不是对滇边地区非常熟悉的人,是绝不会知道的,他们有些细作是必已经在滇边地方长了根,我们所能够找到的,都只是露出地面的,那些埋在泥土下的我们却有心无力。” “师父已经考虑到他们会利用大江离开这一点,是必已经做好了防备。” “大江千里,我们就是倾全堡的能力,也未必能封锁江岸,何况他们全都是高手.一般人如何阻止得了。” “也许他们并没有……” “师父虽然一向很固执,很偏激,以致很多事情都判断错误,这一次。相信绝不会错误了。” 玉凤垂下头。 玉霞一旁上前道:“师父,难道我们一些办法也没有?” 查无影道:“李志明死亡的秘密既已经被他们知道,什么办法也都是一样,起不了多大作用。” 五凤道:“只要我们将他们截下……” 查无影长叹道:“但这个秘密,在这儿的细作必也已经知道,我们纵然能够将宇文啸云他们留下来,消息还是会传出去。” 玉霞道:“其实李志明的死与我们……” “他不来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事,这个责任,我们是不能推卸的。”查无影又叹息一声道:“其实即使宇文啸云他们不来,这个秘密终究也还是会泄露出去,天下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秘密。” “那么师父的意思……” 查无影心情沉重地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有听天由命了。” 所有人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查无影目光一扫,吩咐道:“玉凤、玉霞、志杰、志高随我取捷径前往江边,其他的继续前进。” 玉凤道:“师父,我们是否继续追下去?” 查无影道:“不能在江上将他们截下,我们就追入中原,找不到宇文啸云,也要与他做一交代。” 玉凤呆望着查无影,仿佛从他的说话中听到了什么,眉头一蹙道:“只怕宇文啸云未必会听我们说话。” 查无影道:“也只是要交代一下而已,这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实在大出为师的意料之外。” 他一顿又道:“此行危险非常,你们哪一个不愿意去,可以说出来,为师绝不会勉强你们。” 玉凤四人齐皆摇头。 查无影大笑道:“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弟,查家堡的好儿女。” 一声叱喝,放马疾奔了出去。 玉凤等四人毫不犹豫地策骑紧跟在后,转眼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口口口口口口 大江上风吹更急,水流汹涌,撞击在石上激溅起一串串水花,那种声响非常怪异,也非常恐怖,令人听来魄动心惊。 两只皮筏正在大江上逐流而下。 宇文啸云、岳震寰、红狐坐在后面的一只,李志明的尸体在宇文啸云怀中,是那么平静,就像是睡着了。 前面的一只,坐着洪雷、盛百刀还有一个汉子,那是潜伏在滇边地区的忠义盟属下弟子,他们手中各拿着一条长长的老藤,在前面探路。 皮筏虽然不怕碰撞,但若是撞在石上,以这种速度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即使不致于粉身碎骨,亦不难覆转,江水那么急激,又是在夜间,掉进水里亦是凶多吉少。 查无影这一次的判断完全正确,潜伏在滇边地区的忠义盟属下弟子果然准备了皮筏在江边接应。 每一个步骤宇文啸云事先都已经安排妥当。他的确是一个聪明人,其所以能够领导忠义盟执掌忠义令,实在有他非凡的一面。 那两个弟子只看那一身肌肉,就知道气力不小,也绝无疑问都是好手,虽然是黑夜,那两只皮筏在他们的控制下,有惊无险,迅速往下游漂去。 宇文啸云上了皮筏,精神便完全松弛下来,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在歇息还是在沉思着什么。 岳震寰、红狐虽然有些疑问,看见他这样子,便没有打扰他。 他们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呆望着那汹涌的江流。 黑暗中水天一色,皮筏如飞,那种感觉仿佛就正在离开这个人世。 红狐茫然若失,不觉埋首在岳震寰怀中,岳震寰轻抚着她的秀发,心头亦自怆然。 差不多半个时辰,宇文啸云才张开眼睛,长叹了一声。 岳震寰目光应声落在他面上,道:“你还有什么想不透?” 宇文啸云摇头道:“没有了,事情变成这样,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 岳震寰目光落在李志明的尸体上,道:“看样子,他显然死了没多久。” “死了,就不必问其他的了。” “我们要不要把财宝带走?” “这事我已另有安排!” “不知他们是否得手?” “没有见到不利的讯号打出,想是得手了。” “令主的筹谋,可说万无一失。” “现在应该说是全盘皆输了。” 宇文啸云接着叹息一声,苦笑道:“我们花了这么多心血,救回来的只是具尸体,实在是我怎样也想不到的事情,使我退于幕后的安排落空了。” 红狐忽然问道:“若是我所料不差,他一定会随后追来,在途中,说不定还会遇上他。” “他还追来干什么?难道他还要将尸体抢回去?” “那又有什么用?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那他追来又做什么?” “也许只是做一个交代而已。” “这样做,在他说来岂非是一条死路?” “人到了绝路,不能不拼命,以他的武功,我们必须要小心防范。” 岳震寰道:“还有段氏王朝,一样要小心。” 红狐道:“我看他们未必会能侦知我们的行踪。” 岳震寰道:“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小心为妙。” 宇文啸云道:“泊岸之后我就会吩咐有关人等,密切注意他们的行动,伺机将之一网打尽。” 岳震寰笑笑道:“大概不会这么巧,一泊岸就遇上他们,果真如此,也无活可说了!” 红狐看看岳震寰,道:“他们要对付的第一个必然是我,若我有什么不测,你随便将我葬下就成……” 岳震寰截口道:“别说这些话。” 红狐笑道:“那地方最好就是能有一二株红梅,也省却再刻墓碑。” 岳震寰摇头,没有说什么,一阵不祥的感觉倏地涌上了心头。 宇文啸云即时笑说道:“红狐不是命薄之相,但我以为最好回到中原就跟我走,住到我那儿去。” 红狐诧异道:“为什么?” 宇文啸云道:“如此一来,我那个女儿就有,一个伴儿,同时也就不怕这个姓岳的不常来探望我这个老朋友了。” 红狐娇靥一红,偷看了岳震寰一眼。 岳震寰道:“这是个好主意,你只有小珊一个女儿,何不索性将红狐收做干女儿?” “这个主意更好。”宇文啸云转问红狐:“你意思又怎样?” 红狐惶然道:“你们不要说笑了,宇文令主……” 宇文啸云道:“没有人说笑,你难道认为我这个小老头儿不配。” “宇文令主不要这样说,只是我……” 宇文啸云截口道:“既然不是不配,那就答应了。” “令主……”红狐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是好。 岳震寰又道:“还叫令主?” 宇文啸云笑接道:“第一声干爹无疑是有点难为情,难以启齿,但正如媳妇家翁,始终还是要见的。” 岳震寰又说道:“可惜我实在不想有这个干爹,否则你可以跟我一块儿叫。” 宇文啸云以鼻应道:“你这种干儿子我也是无福消受,一声干爹,我那逍遥别府只怕没几天便会被找你算帐的人群来拆掉。” 岳震寰道:“红狐可没有我那么捣蛋。”一顿催促道:“还不快叫?” “干爹……”红狐终于叫出来,眼泪随即奔流,伏倒岳震寰怀中,饮泣起来。 宇文啸云一怔道:“怎么了?” 岳震寰道:“她口里虽然叫,心里其实还是不大乐意,是不是?” 红狐在岳震寰怀中摇头,低声道:“人家只是太高兴……” 宇文啸云大笑道:“可惜我身上没有带着什么,少了一份礼……” 岳震寰接口道:“你就是要我送贺礼,也不用说得这样明白。” 宇文啸云大笑不绝,满腔的不愉快,也在大笑中散尽。 前面那只皮筏中,洪雷即时回头道:“要我们送贺礼哪有这么简单,酒菜最少也要有一顿。” “你小子就是馋嘴。”宇文啸云说道:“可别忘了得替我弄一串鞭炮,要燃上一天半天的。” 洪雷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要我倾家荡产。” 宇文啸云大笑道:“那你干脆也搬进我那儿,做我的干儿子好了。” 洪雷不由失笑。 盛百刀却是一言不发,一只手不停在把玩着一柄飞刀,也许他仍然在记着找岳震寰一决高下这件事。 不管怎样,皮筏到底在欢笑中奔流,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离开人世的感觉。 口口口口口口 查无影面寒如水,一丝笑容也没有。 玉凤、玉霞、志高、志杰心情同样沉重。 他们都坐在一只奇大的皮筏内,志杰、志高手执竹篙,坐在皮筏的前端,一些也不敢大意。 玉凤、玉霞不时回头望,查家堡那边隐约仍看见灯光闪烁。 这一去,是否还能够回来?她们虽然都不知道,但急流之中,却难免有一种逝水不返的感觉。 皮筏顺流而下,迅速去远,那闪烁的灯光终于在玉凤、玉霞的眼中消失,她们一阵茫然,不由自主将头垂下。 查无影看在眼内,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不用担心回不来。” 玉凤、玉霞一怔,齐声道:“师父……” 查无影截口道:“宇文啸云是个很有义气的人,岳震寰也是,为师就是倒在他们的剑下,也不会难为你们的。” 玉凤苦笑道:“徒儿并没有想到要回来,何况即使回来了,只怕也不能够再待上多久。” 查无影道:“李志明死了,忠义盟属下又岂肯干休?” 玉凤道:“师父,你想他们会怎样对付我们查家堡?” 查无影神色沉重地道:“毁灭!” 玉霞道:“他们的手段会那么狠毒?” 查无影忽然沉长地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情,一开始就是为师错了,不该接受清廷的重聘,对付忠义盟!” 玉凤道:“如果我们现在脱离清廷,不对付忠义盟呢?” 查无影道:“来不及了。” 玉霞道:“为什么?” 查无影道:“清廷的手段狠毒,远甚于忠义盟,查家堡的下场将会更惨!” 玉凤、玉霞不由全都无言垂头。 口口口口口口 清晨,皮筏终于出了山区,水流因为到了平地逐渐缓下来。 皮筏当然已非常稳定。 宇文啸云从皮筏中站起来,纵目四顾,感慨万千。 在进入滇边之前,宇文啸云已经安排好所有的步骤,甚至在哪一个地方发生意外,就应该如何,亦计划在内。 何况又有岳震寰一旁协助,所以一路上有惊无险,进入凌霄楼救人。 退路的安排更是快捷妥当,查家堡虽然人多势众,但江岸绵延数百里,即使在日间亦难以将之完全封锁,又何况黑夜之中。 救出来的只是一具尸体,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拟定计划的时候,并没有将这个可能性也计算在内,所以一出滇边,不由又是一阵茫然。 岳震寰他们当然都看得出宇文啸云的心情,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 一线阳光终于从东西群山中射出来。 岳震寰向后面江上回顾了一眼,问道:“我们在什么地方登岸?” 宇文啸云道:“七里滩,如无意外,我们的人应该在那儿准备好车马了,上马登车之后,立即赶路。” 岳震寰道:“由这里到七里滩还有多远?” 宇文啸云抬头望了一眼,道:“大概不用半个时辰。” 口口口口口口 那的确不用半个时辰。皮筏已到了七里滩。 远远的望去,那绵延七里的沙滩就像是一条白色的怒龙,飘腾于江岸,仿佛随时都会舞进青天外,白云里。 沙滩上人影幢幢,看样子至少在百数以上。 “那就是我们的人。”宇文啸云远远看见,吁了一口气。 两个青衫中年人远远已看见江上漂流下来的皮筏,立即放马越前,奔迎向皮筏。 就在这时,岳震寰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查无影也追到了。” 宇文啸云应声霍然回头,只见大江上一只奇大的皮筏紧迫而来,在皮筏之中竖起一道红风帆。 查无影标枪也似地立在风帆的前面。 金红的披风猎然飞扬,查无影按剑横腰,看来仍然是那么威武。 宇文啸云看在眼内,苦笑道:“他们那只皮筏上装有风帆,难怪能够在这里追上我们。” 岳震寰道:“我们该怎样?” “上岸再说。”宇文啸云长叹一声。 口口口口口口 皮筏才上岸,那两个青衫中年人已飞骑涉水奔来。 “属下方冲、方伯棠见过令主。”那两个青衫中年人滚鞍下马施礼。 宇文啸云抬手一挥,接着将李志明的尸体抱起来。 方冲、方伯棠目光一落,齐皆色变。 “弓箭侍候!”宇文啸云一面跨出皮筏,一面吩咐。 方冲、方伯棠应声喝道:“弓箭侍候!” 双骑左右护着宇文啸云。 岳震寰等人亦先后离开了皮筏。 众忠义盟弟子同时弯弓搭箭,对着查无影坐来的那只皮筏,只等一声令下! 箭镞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寒人心魄,志杰、志高、玉凤、玉霞几曾见过这等场面,不禁心寒起来。 皮筏上并无藏身之处,大江浩荡,亦无从逃避,乱箭射来,他们实在只有等死的份儿。 查无影居然一些反应也没有,按剑悍立如故。 皮筏继续前进,终于到了滩头。 查无影这才道:“泊岸。”语声神态说不出的镇定。玉凤等四人虽然恐惧,看见查无影这样,一颗心总算安下来。 所有的箭镞、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谁都没有动,只等宇文啸云令下。 宇文啸云将李志明的尸体在一辆马车内放好,掩上车门,才转身走到岳震寰身旁。 方冲、方伯棠紧紧相随。 查无影那边第一个走下皮筏,金红的披风猎猎飞舞,目光有如闪电。 他走得并不快,面对着无数敌人,一些恐惧之色也没有,玉凤等四人相继掠出皮筏,亦步亦趋,紧跟在他身后。 宇文啸云看在眼内,道:“小岳,看来他们只来了这四个人。” 岳震寰道:“查无影大概也明白,一出滇边查家堡的地盘范围,人多少都是一样。” 宇文啸云道:“我们却也不能不佩服这个老头儿的镇定。” 岳震寰淡然一笑,道:“看来他是豁出去了。” 说话间,查无影已然在江滩上停下脚步。 宇文啸云即时道:“放下弓箭。” 方冲脱口道:“令主……” 宇文啸云挥手道:“他们只有这几个人,又是这样子立在那里,我们还不将弓箭放下,要惹他们笑话了。” 方冲应了声“是”,转问道:“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宇文啸云道:“你们只要小心着,是否有其他武土追下来就是了。” 方冲应声退下。 宇文啸云看看岳震寰,道:“我们过去。”当先迈步走去。 岳震寰、红狐左右跟上去,洪雷、盛百刀亦自举步,一齐走向查无影。 方冲、方伯棠和一众忠义盟弟子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的身上,虽然这么多人,全部一声不发静寂得很。 宇文啸云、岳震寰、红狐五人来到查无影身前约莫三丈之处停下。 查无影看着他们走来,没有动,玉凤、玉霞、志杰、志高等四人却左右在查无影两侧走上来。 他们也是五个人,但实力与岳震寰他们比较无疑是弱了很多,可是他们都没有退缩。 ------------ 十八、风雷神剑 风吹急劲,查无影鬓发飞扬,右手按剑不变,盯注着宇文啸云。 玉凤、玉霞等四人的手也都已在剑柄之上,都显得非常紧张。 宇文啸云若无其事,异常冷静。 岳震寰更加沉着,红狐表情亦没有任何变化。 洪雷屹立如山,一双手藏在衣袖内,没有人知道他手掌内是否已藏着霹雳子,但他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的危险。 盛百刀背负左手,右手七柄飞刀扇形张开又合起来,并没有发出任何风响,但分明是一触即发之势,令人看来很不安。 “宇文啸云……” “查堡主有何指教?” “言重了,查某人这一次赶来,只是想请令主帮忙一件事。” “事情弄到这种地步,只怕我已经无法帮得上忙,力所难及!” “事在人为。” 宇文啸云沉吟地道:“如此,你且说说看。” 查无影咳了一声,语音有点艰涩的道:“老夫实在想不到李志明的性情竟是那么刚傲,关于他的死……” 宇文啸云接口道:“事情至此,他的死已不是问题,而是贵堡主已犯天下武林忠义志士众怒,我虽然身为掌令,只怕也难阻止所有的忠义志士对贵堡的仇恨!” 查无影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令主将老夫押往忠义盟便是。” 宇文啸云摇头道:“堡主的心意我明白,但堡主也应该明白,现在已非私人仇怨!” 查无影面色一变,仰天道:“令主既然这样说,老夫无话可说。” “堡主请回。”宇文啸云摆一摆手。 查无影却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道:“老夫仍然要尽最后一分力,阻止你们离去。” 宇文啸云目光落在剑上,冷笑道:“堡主的处境我完全明白,只是堡主这又何必?” 查无影应声挽了一个剑花,道:“令主难道就不能赐老夫一剑,好让老夫临终也总算有机会见识一下中原武功?” 宇文啸云冷冷道:“我看不出有这个需要。” 查无影道:“老夫一生之中,只有两个心愿,一是使查家堡成为滇边地区的王国,一是与中原高手一较高下。”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现在老夫的第一个心愿已成泡影,只有以一个江湖人的身份向令主讨教。” “现在并非时候!” “令主这是不愿还是不敢?” “堡主喜欢怎样说都可以。” “那是不敢了,人说中原武林如何如何,不外……” 盛百刀再也忍不住了,冷声截口道:“中原武林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厚皮无耻,硬要强人动手。” 查无影冷笑道:“若是有真本领,又何惧应战。” “若是平日,就凭这句话,我第一个就不会与你客气。” “你就是不客气,老夫也不会与你动手,用暗青子的,原就算不得本领。” 盛百刀冷笑。 查无影接道:“何况与你动手,只不过三两招的事情,实在很难引起老夫的兴趣。” 查志杰忽然插口道:“你若是一定要动手,我可以与你玩玩。” 盛百刀目光一转,道:“初生之犊不畏虎,这句话确实有些道理。” 查志杰道:“虎有多种,不知道你又是哪一种?” 盛百刀道:“你要知道还不容易。” 查志杰一声冷笑,举步便要上前。 盛百刀手中飞刀扇形一张一合,道:“打了小的就不怕老的不出面。” 查志杰道:“中原武林,不少沽名钓誉之辈,你莫非就是那不少中之一。” 盛百刀道:“你最好希望我是,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冷笑两声。 查志杰一步终于跨出。 查无影即时道:“志杰退下!” “师父……”查志杰正要说什么,查无影又道:“这是师父的事,你们不要插手。” 语声面容俱都十分严厉,查志杰还未有所表示,盛百刀已道:“怎么,查家堡武士原来就是懂得虚张声势。” 查志杰面色一变,身形一动,正要向前掠去,查无影急喝一声:“不许动手!” 查志杰身形落下,道:“师父时常教导我们,武士可杀不可辱,徒儿就是拼了命,也要与这个人一战。” 查无影尚未答话,盛百刀已然纵身上前,说:“我的武器就是飞刀,你要小心了。” 查志杰一声轻啸,人剑欺前。 盛百刀手一扬,一柄飞刀射出,疾射查志杰眉心,查志杰扬剑急挡,身形已被迫落下来。 盛百刀接道:“你也莫忘记我姓盛,双名百刀!” 查无影面色一变,急喝道:“志杰退下!” 他对于中原武林了如指掌,当然知道盛百刀这个飞刀高手,也当然知道查志杰绝不是盛百刀的对手。 查志杰没有退,也来不及退,盛百刀的飞刀已然紧接着向他飞来! 七柄飞刀,每一柄都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同时射至,分射查志杰七处要害! 查志杰叱喝挥剑,七柄飞刀均被他击下,那七柄飞刀虽然劲疾刁钻,但他的剑也绝对不慢。 “姓盛的,你还有什么本领,只管施展出来!”查志杰精神一振,说话亦响亮起来。 盛百刀冷然一笑,又是七柄飞刀出手。 岳震寰即时道:“盛兄刀下留情!” 查无影同时急喝一声:“志杰小心!” 查志杰都听入耳中,但眼中所见,那七柄飞刀只是走势稍快,并无任何奇特之处。他甚至清楚看见,那七柄飞刀是射向方才那七柄射向的方位。 “姓盛的就只得这-招!”他动念未已,那七柄飞刀已然射至! 他的剑同时展开。 就在这刹那,另一柄飞刀闪电般射在其中一柄飞刀的刀柄上,只听“叮”一响,那柄飞刀猛一转,斜撞在乃一柄飞刀的刀柄上! 刹那间,只听“叮叮叮叮”一阵急响,原要射在查志杰身上的飞刀,在剑还未封至之前已一一被撞开。 查志杰一剑七式,也相继落空,刹那间他的知觉就正如行走间一脚踏空,心头不由自主的一沉。 也几乎同时被撞开的七柄飞刀改由另七个不同的方向射来,一齐射进了他身上!全都是要害,没有一柄例外。 查志杰惨叫连声,整个身子风车般一转,混身溅血,倒扑地上。 玉凤、玉霞惊呼出声,一齐拔剑。 查志高身形亦要扑出。 查无影即时双手一分,道:“谁要再出手,先不要认我这个师父!” 三个闻言全都停下,目注查无影:“师父……” 查无影冷冷地道:“眼前这五个人,任何一个你们都不是对手,上前去也是送死。” 查志高道:“我们不怕死……” 查无影沉声道:“要死也要死得有价值,徒逞匹夫之勇,只是惹人笑话。” 盛百刀微笑道:“要领教中原武功的也是你们……” “只是老夫!”查无影截住了盛百刀的话,接着吩咐道:“你们要做的只是在为师倒下之后,将为师的尸体送回去。” 查志高三人相顾一眼,还未开口。查无影正容道:“然后你们就与其他的师兄弟妹尽力保护查家堡。” 三人黯然垂下头。 盛百刀又已扬声道:“老头儿原来是赶来送死的,那还不过来?” 查无影目光一转,冷冷道:“就凭你那几柄飞刀,也想要得了老夫的命?” 盛百刀冷笑道:“你那个徒弟连我的一招也接不下,你这个师父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 查无影道:“他连一招也接不住是他的大意,也是你的狡猾,暗器再加卜诡计,像他那样的年轻人,当然是应付不来。” 盛百刀说道:“那你这位老人家又如何?” 查无影道:“不会上你的当,也提不起兴趣跟你动手。” “好一个借口。” “我原以为你这种聪明人,应该听得懂我的话。” “最好说清楚。” “三个字——你不配!”查无影一字一顿。 “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三个字的人。” “你们五个人之中,只有一个人配与我动手。” “岳震寰?” “只有一个岳震寰。” “我本来不想迫你动手的,现在非迫你不可了。” “看来你只怕曾经是他手下的败将。” “这与你并无关系。” 查无影面露讥诮之色道:“老夫只是奇怪,以你的聪明,怎么不让他先动手,使老夫倒下,他也要付出相当代价,到时你向他下手岂非事半功倍?” “是啊,我怎么想不起来?” “这是说我比你要狡猾,你得当心了。” 盛百刀道:“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像你这么一把年纪的人又是临终,话就是再多我也不会介意。” 查无影只是一笑道:“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举步向前走去。 盛百刀没再说什么,双手在身上游走一遍,确定身上所带飞刀的数目与位置。 他说话态度尽管非常嚣张,其实一点也没有轻视查无影。 岳震寰看在眼内,道:“盛兄……” 盛百刀截口道:“杀了姓查的,再跟你算帐。” 岳震寰苦笑一下。 宇文啸云一旁插口道:“我是否可以阻止这件事?” 盛百刀冷笑道:“可以,只要你宇文令主当众言明姓盛的不如岳震寰。” 宇文啸云摇头道:“这种话我当然不会说,何况我也不清楚两位的武功距离。” “还有一个办法。”盛百刀仍然头也不回道:“令主先将姓盛的杀掉。” 宇文啸云无言。 盛百刀也不再说什么。 查无影脚步已经停下,拈须微笑道:“这件事倒不如由老夫来做了。” 盛百刀脚步横移,双手游走不停。 查无影不再动,忽又道:“你身上飞刀若是不够,老夫可以给你时间,将地上的飞刀拾回。” “好……”盛百刀旋即以脚挑起了地上的一柄飞刀,接在手中。 查无影轻捋着胡须,意态悠闲。 盛百刀看了他一眼,俯身将地上的另一柄飞刀拾起,跟着去拾旁边的一柄,也就在这时候查无影动了。 人动剑动,查无影的剑刹那到了他拈须的手上,发如流星,一闪即至! 盛百刀身形同时贴地一滚,手中飞刀一齐飞向查无影要害,看他反应的灵敏,显然一直就在防着查无影。 查无影一声长啸,流星般的一剑突然冲霄飞起,飞刀从他的脚下射空! 盛百刀腕、肘、腰、膝、胫同时使力,整个身子翻滚着,往上拔起来,所有的飞刀尽向查无影射去。 飞刀从他的双手、腰间,甚至靴底射出,除了发自他双手之外,其他的都是由机弩射出。 方才他双手游走之时已然将机弩完全扳开,再利用肌肉的压力将机弩推动,将藏在那之内的飞刀完全射出! 这是他近年来苦练的一招,每一柄飞刀发出的角度都不相同,也恰到好处。 查无影人在半空,要接下这一招实在不容易。 盛百刀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发这一招。 他浑身上下刹那间都在闪光,只一闪,便到了查无影那边,“猎”然一下暴响中完全消逝。 查无影人在半空,左手刹那间拉下了外披那袭金红色的披风,飞卷向射来的飞刀! 一片叮当声响中,那些飞刀除了最后的一柄,全都被他卷入披风中! 那袭披风瞬间被割成无数片,在两丈之外与裹在披风中的飞刀烟花火炮般炸开。 查无影披风脱手掷出,身形急落,剑一引,凌空刺入了盛百刀的胸膛。 剑快如闪电,盛百刀半空中又如何闪避得开,惨叫声中身形仿佛被电击般猛一顿,五脏肺腑尽被剑亡所蕴藏的内力震碎! 一支短小的飞刀也就在这刹那从他张开的嘴巴射出来! 查无影看在眼内,也同样闪避不开,但总算让开咽喉要害,“嗤”地那支飞刀只射在他的左肩。 他的剑立即从盛百刀的胸膛拔出,曳着一道血虹倒飞出三丈。 查无影在三丈外落下,身形亦一倾。盛百刀双手所发的最后一柄飞刀正插在他的左腿上,直没入柄。 他一声不发,猛然将刀拔出,倒转刀柄,封住了左腿附近两处穴道,制止鲜血再往外流,左肩上的那柄飞刀他却没有动。 玉凤、玉霞左右迎上。 查无影挥剑阻止,接道:“下一个!” 宇文啸云一轩眉,才踏出一步,岳震寰已抢在他前面。红狐后面追上,道:“岳大哥小心!” 岳震寰道:“我会小心。”身形横移,正立在查无影之前。 查无影笑笑道:“跟你这种高手较量才有味道。” 岳震寰上下打量了查无影一遍,道:“盛百刀的飞刀,不是也很有味道?” “一招之内便分生死,又有什么味道?” “你我之间的胜负,只怕也是在一招之间。” 查无影狂笑道:“小子好大的口气。” “阁下身受两处刀伤,虽非要害,但举手投足之间,必然没有未受伤之前灵活,剑势展开,也必然有破绽出现。” “你的眼睛真有这么利?” “我有这个信心。” “这一说,老夫更要领教一下中原剑客的目力与剑术。” “阁下一定要动手,我无话可说。” 查无影剑一挑,道:“拔你的剑!” 岳震寰的剑随即出鞘,横持在胸前,忽然道:“阁卜今天已到了绝路,出手自必毫不留情,岳某人亦不能够……” 查无影冷然截口道:“你若是有本领杀我就是,何必多言?” 宇文啸云插口道:“岳兄弟,他已是走投无路,你便是不想跟他拼命他也跟你拼命,客气不得。” 查无影道:“宇文令主所言不差,也只有在非拼命不可的情形下,一个人的本领才能够完全发挥出来。” 岳震寰道:“可惜阁下已经身负两处刀伤。” 查无影冷笑道:“难道你会轻重一样扎自己两刀才来跟我一决高下?” 岳震寰道:“这也是晚辈深感遗憾的事情。” “如此何必多作废话?”查无影语声一落,身形横里突然掠出,飞越三丈,凌空落在突出水面的一方大岩石之上。 那方大岩石并不怎样平坦,宽阔却有四丈,足够二人在上以剑一较胜负。 查无影虽然一腿受伤,身形起落看来并没有多大影响。 岳震寰一步跨前,身形欲起未起。 玉凤突然道:“岳大侠……” 岳震寰目光一转道:“什么事?” 玉凤欲言又止,结果还是摇头一声叹息,别过脸去。岳震寰当然想到玉凤是希望自己剑下留情,但这种话这时候她又怎能说出口。 他也一样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深注玉凤一眼,转过脸,轻啸一声,飞鸟般向那方岩石掠去。 这明显的比查无影更轻灵矫捷,凌空落下,正好在查无影相对的另一端。 查无影长剑一引,道:“好身法。” “彼此……”岳震寰捧剑向心,左手拇指一捏剑决,正压在剑脊上。 查无影再将剑一振,“叮”的一声,剑尖三寸突然暴长三寸,那三寸出在剑尖三寸之后,从剑身内弹出来,当中还穿了一个小小的圆洞。 岳震寰看在眼内,有些诧异,他知道那支剑多了这三寸,除了全剑长出三寸之外,一定还有其他用途,只是他看不出。 查无影左手随即在腰带上拔出了一支长约一尺,既薄又利,两面都是锋口,而两端亦俱削尖的兵刃。 那就是短兵中的双锋笔,只不过被压扁了,变成一支无处不锋利的奇门兵刃。 在这支利刃的当中接着又弹出了寸许长的一支小圆柱。 查无影接将这支小圆柱压进剑上那个小圆洞,再将剑迎风一掠,那支利刃立时转动起来,发出一阵惊人心魄的“呜呜”声响。 岳震寰看得很清楚,试探着问道:“敢问一声,这可是西域秘传的风雷剑?” 查无影一怔,道:“想不到你也知道南蛮的风雷剑?” “曾听一个前辈提及,到今天才有幸见识。” “那你也听说过这风雷剑的长处了?” “据说取日月之形,借风雷之威,慑魄勾魂,天下无敌。” “你也相信这种话?” “有些怀疑,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第一次遇上。” 查无影笑接道:“这三十年来,就是在南疆,练习这种剑的人也不多,我实在想不出你那位前辈为什么会对你提及这种剑。” 岳震寰道:“也许他是要我时刻记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最低限度还有一种天下无敌的剑术。” 查无影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练这种剑的人竟然会这么少?” 岳震寰道:“相信是要打造一支这样的剑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不错……”查无影一声叹息。 岳震寰接道:“要驾驭一支这样的剑当然也需要一段长时间的苦练。” “欲学惊人技,须下苦工夫,这也是当然。”查无影目光落在剑上,叹息着接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只看这柄剑,阁下便能够说出何以这种剑术不能够广及的因素,总算没有令老夫失望。” 岳震寰笑接道:“也是晚辈走运,能够领教到传说中无敌天下的风雷剑。” 查无影仰首望天,道:“你实在非常之幸运。” 天空旭日高挂,万里无云,风雷剑既然是取天然之形,借风雷之威,在这种情形下施展,当然最为理想。 岳震寰亦仰天望一眼,道:“昨日在树林中老前辈没有施展风雷剑,就是因为树木蔽天,阳光照射不到。” 查无影道:“现在这种环境,才能够施展得出来。” 岳震寰笑笑道:“这不是晚辈走运,而是倒楣。” 查无影道:“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机会。” 语声一落,剑猛地一沉。 阳光正射在那支旋转的利刃上,立时变成了一个灼目的光轮。 光影不偏不倚,正射向岳震寰的脸。 岳震寰只觉得眼睛一花,一道剑气已然袭来。 “呜呜”声动魄惊心,光轮耀目,若换是别人,心神受影响,视线又被扰乱,实在很难再应付查无影雷霆万钧,闪电也似的剑。 岳震寰也一样看不到查无影的剑路,他的剑急展“八方风雨”,疾迎了前去。 一剑千锋,组成了一道严密的剑网。 珠走玉盘似的一阵“铮铮”声,剑网被击破,但与之同时,岳震寰亦让开了那道耀目的光轮,看到了查无影的剑势变化。 他及时划出了三剑,将查无影的剑封开。 查无影一声“好!”脚踏七星,在岳震寰面前身形一连七变,剑轮映日,化成七个闪亮的光轮,分从七个方向射向岳震寰的眼目。 岳震寰一阵目眩,剑气旋即迅速连连袭至。 非独岳震寰为之眼花缭乱,在石下仰首观战的人亦为之眼花。 在他们的眼中,查无影的身上这刹那就像是出现了七个太阳,非独剑看不清楚,连他的人也在光影中朦胧起来。 红狐咬着嘴唇,握着小手,前所未有的紧张。 宇文啸云双眉亦自打结。 ------------ 十九 正气凛然 那边玉霞、查志高却显得很兴奋,只有玉凤,茫然怔住在那里。 查志高不由自主叫出来:“什么中原剑客,还是不免要败在师父剑下。” 玉凤叹息应道:“胜又怎样?败又怎样?” 查志高霍地回头,道:“你难道不希望师父击败姓岳的?” 玉凤苦笑道:“胜败对师父来说都是一样,对我们也是。” 查志高一呆,没有作声。 玉霞笑容亦收敛。玉风接着又道:“这一战师父败在岳震寰剑下倒还罢了,否则真不知将会怎样。” 查志高、玉霞不由亦苦笑起来。 那七个光轮在岳震寰眼中这时候已变成了万道霞光。 岳震寰双眼亦眯成了一条缝,他虽然没有看出查无影踏的是七星步,却从剑气袭来的方位算出来。 若是别人,眼花缭乱,心神亦难免大乱,对方的剑气袭来,封挡闪避惟恐不及,哪还会在意袭来每一剑的方位? 那当然,对于七星方位也还要非常熟悉。 岳震寰虽然算出来,并没有反攻,只是一剑又一剑的将来剑封开。 查无影也是第一次遇上一个这么冷静的对手。 岳震寰的每一个动作他都清楚的看在眼内,他的每一剑攻出也都是攻向岳震寰剑上的破绽,但怎样也攻不进去。 他本来就没有轻视这个年轻人,现在更不能不再重新估计。 岳震寰的沉着尤其令他震惊,他实在奇怪岳震寰何以到现在仍然不尝试反击,那也许是在找寻风雷剑的破绽。 查无影已想到这个可能,剑势因此更迅速。 千千万个光轮回环飞舞,在光轮的照耀下岳震寰就像是一头发光的怪物,查无影的剑势越快,他的剑势相反越慢。 但是他每一剑划出,都能够及时将剑封住,风雷剑发出的那种呜呜声,对于他竟似一点影响也没有。 查无影那两处伤口开始鲜血奔流,迅速的动作,再加上真气游窜,他混身的鲜血已都被催动。 创痛同时一阵阵袭来,查无影知道他虽然绝对可以支持下去,但不出百招,剑势必然会因此大受影响,露出破绽来。 而且这样僵持下去,也没有太多作用,说不定还会被岳震寰摸透其中变化,所以他立即开始了最后的攻击。 千千万个光轮刹那更闪亮耀目,突然化作流星般四下迸射,查无影身形同时翻滚半空,接连七剑斩下! 每一剑都有开山之威,七剑分斩岳震寰七处要害,虽然是七剑,却像在同时劈下! 岩石下观望的众人只见漫空流光飞闪,眼花缭乱,查无影迅速的一个起落,他们都知道查无影在下杀手,心弦刹那崩紧。 岳震寰也知道,他虽然看不清楚,却感到了那一股杀气。 他颀长的身子立时箭也似地倒射了出去,刹那间,在他方才置身的地方,老大的一块岩石已然在剑下粉碎。 身后七尺不到,就是那块大石的边缘,以岳震寰那种速度,七尺距离刹那即逝,那便得掉下水中。 凭他的武功,虽然很难会受伤,却是输定了。 可是也就在那刹那间,他的右手及时一按,正按在边缘的石上,身形疾地往上拔起! 绝无疑问,他早已算准了这一段距离了。 查无影也算得很准,第七剑距离岳震寰的身表只不过分寸之差。 他暴喝挑剑,紧迫着岳震寰的身形削上,岳震寰的剑恰在那刹那一沉,“叮”的一声,他的身形更快,在查无影身后落下。 查无影身未回剑已回,但岳震寰的剑更快,抢先向他攻出了三剑。 这三剑接下,岳震寰脚已踏实,与查无影的位置亦互易。 查无影所占的优势完全失去。 岳震寰正对旭日,他却由正对变成了背向,风雷剑再也借不到这旭日的光芒,发挥不到全部的威力。 那支利刃仍然在呜呜转动,但已经不能发出那种耀目的光芒,岳震寰轻易将之接下,他的眼睛仍然半眯着,到身形着实,才张开来。 查无影再攻四十九剑,“呜呜”声动魄惊心,一剑紧接着一剑,更凌厉。 岳震寰屹立如山,左手一剑飞舞,剑气纵横,将查无影的攻势从容化解。 查无影四十九剑攻过,剑势一敛,突然收剑倒退出一丈。 岳震寰没有追击,剑一沉,身形亦停顿。 查无影脚步一收,以指弹剑,接着一声叹息,道:“罢了。” 岳震寰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望着查无影,阳光正射在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更加充满了活力。 查无影按剑接道:“中原剑客,果然名不虚传。” 岳震寰道:“老前辈若不是身上负伤,影响行动,方才那七剑所及的范围必然更远,晚辈未必会有机会伸手一按,拔起身子。” 查无影淡然一笑,道:“你真的没有第二个办法破解老夫那一招?” 岳震寰道:“还有一个,只是危险得多。” “这就是了。”查无影转问道:“你是否相信传说的,一个人年纪越老,内力便越深厚,而浑身机能绝不会退化?” 岳震寰道:“晚辈认为这只是传说,年纪越大,除了经验之外,各方面总会差一点。” 查无影道:“那老夫若是说,老夫若是年轻十年,绝对有把握将你迫下去,你是会相信的了。” 岳震寰点头。 查无影大笑道:“你虽然相信,但另一方面亦会在怀疑,这无论如何,现在也只是我说你听,谁也不能够证实。” 岳震寰道:“晚辈也绝不否认,这种风雷剑实在不容易应付。” 查无影道:“却仍然有它的缺点,所以面对你这样的高手,老夫必须取巧,抢先掠上这块岩石,面对阳光,迫使你一开始便处于不利位置。” 岳震寰道:“也所以我们现在位置互易,老前辈的风雷剑便不能够将全部的威力发挥出来。” “不见自然的环境下也一样,所以这种剑术若说是天下无敌,简直是笑话。” “晚辈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过一种十全十美,无懈可击的剑术。” “老夫也没有见过。”查无影仰首问天,接着问道:“老夫现在败了,你准备怎样处置老夫?” “晚辈没有胜,前辈也没有败。” “风雷剑对你既然已不能够构成威胁,打下去只有一个结果,你难道一定要迫老夫面对这个结果?” 岳震寰摇头道:“我们之间的胜负在现在并没有多大意义。” 查无影仰天大笑。 岳震寰等他笑完了才又接着道:“老前辈若是没有意思再打下去,我们又何妨就此作了。” 查无影盯着岳震寰,道:“你是一个很礼貌的年轻人,何以对老夫如此残忍?” 岳震寰明白查无影的意思,摇头道:“老前辈又何必强人所难。” 查无影深注岳震寰,倏的一点头,一声:“很好……”缓缓转过身子。 岳震寰的剑同时缓缓入鞘,目光落在查无影后背,露出了惋惜之色。 查无影双手捧剑,剑脊压在眉心上,嘴唇翕动,忽然吭声唱出了一首悲歌。 歌声悲凉,天地间刹那仿佛突然暗了下来。 查志高、玉凤、玉霞入耳变色,在歌声中缓缓跪倒在江滩上。 江流呜咽,风急呼啸,查无影身形在悲歌声中随风飞出,平空飞出了三丈,斜往江心中坠下。 一股鲜血就在这个时候从查无影的眉心射起来,那柄风雷剑亦从他的双手中飞出,飞射上半天。 悲歌在鲜血飞洒中消散,一朵水花在江心出现,查无影的身影在水花中一闪而没。 那柄风雷剑曳着一道血虹倒飞而回,插在那方大石的边缘上,没入三寸之深,那支利刃犹在“呜呜”的不住旋转。 岳震寰目送查无影飞投进江心,目光再落在那柄风雷剑上,不由发出了一声长叹,一个身子接着从石上飘下来。 查志高即时爬起身子,拔剑冲向岳震寰,玉凤、玉霞一齐发出了一声惊呼,伸手待要将查志高拉住,如何还来得及。 岳震寰身形着地,应声转身,看着查志高直冲过来,没有再动,也没有拔剑。 查志高冲到岳震寰身前霍地停下,举剑,但没有斩下,整个身子都起了颤抖。 岳震寰只是看着查志高。 “拔剑……”查志高嘶声暴喝。 岳震寰摇头,道:“这样做,一点意义也没有。” 查志高厉声道:“有本领你就拔剑将我杀掉,拔剑……” 岳震寰缓缓道:“我实在没有杀你的必要。” 查志高道:“你再不拔剑,我就这样一剑将你劈杀!” 岳震寰深注查志高一眼,转身举步,向宇文啸云那边走回。 查志高神态悲愤,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一柄剑却始终没有斩下去。 玉凤、玉霞已双双走到他身旁,本待要阻止他再有什么行动,看见他这样子,也没采取任何行动阻止。 查志高望着岳震寰去远,突然大叫一声,挥剑疾往江滩上插下,一剑又一剑,接连十多剑,整个人完全崩溃。 玉霞、玉凤也没有阻止,眼泪都不由淌下来。 岳震寰头也不回,走到宇文啸云身前,红狐一旁上前轻扳着他的臂膀,没有说什么。 宇文啸云目光一转道:“查无影虽然末路穷途,仍不愧是一个剑客。” 岳震寰微一颔首,道:“他是的。” 宇文啸云接着道:“他在某方面,可以说是一个勇士,但另方面,未尝不是一个懦夫。” 岳震寰道:“舍身怒江,多少也需要一些勇气。” 宇文啸云道:“他这样一死,对整个查家堡而言,未尝不是福。” 岳震寰无言地点点头,轻叹了口气。 方冲、方伯棠二人上前请示,道:“令主,那三个男女查家堡武士……” 宇文啸云目光转望了查志高等男女三人一眼,挥手道:“让他们走吧!”一顿接道:“我们也该走了。” 语声一落,转身举步,洪雷紧随在后,方冲不待吩咐,随即着人去收拾盛百刀的尸体,接着与方伯棠紧护在宇文啸云左右。 岳震寰回头再望查志高等三人一眼,才与红狐快步前去。 查志高等三人有如泥塑木雕,动也不一动,呆呆的目送众人离开。 玉凤泪流不已,份外难过。 岳震寰没有再回头,很快地在一众忠义盟的弟子簇拥下消失。他会是忠义盟的继承人吗? 风更急,插在大石上那柄风雷剑仍然在转动,只是转动得很慢,已发不出那种“呜呜”声响。 江水也仍然在咆哮,查无影的尸体却早已看不到。 大江奔流千里,但无论他的尸体流到哪儿,都无关紧要了。 但是“神眼金雕”岳震寰这三星伴月的局面…… 他最难的就是向红狐解释白狼的事…… 全书完 潇湘子扫描,leizhenfan 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